錦璃通曉醫理,對藥草也熟知,被這混亂紛雜擾得頭暈腦脹之際,還是輕易嗅出四周越來越濃的香氣有點古怪,有麝香,卻又並不明顯,還有……曼陀羅妗。
麝香,雄麝的分泌物,味辛,性溫;開竅醒神,活血散結,止痛消腫,此物易墮胎,孕婦禁內服外用。
曼陀羅全草有毒,以果實特別是種子毒性最大,嫩葉次之,幹葉的毒性比鮮葉小。曼陀羅中毒,會暈睡、痙*攣,最後……死亡。
錦璃屏息一震,突然站起身來。
四周的雜亂的交談聲戛然而止,一雙雙眉目疑惑顧盼相覷。
太后從正椅上挑眉,卻並無絲毫意外地……看着突然有些異樣的新娘子。
“璃兒,你怎麼了?”
“太后,璃兒想出去。”
錦璃片刻不想呆在這裡。
她未來的夫君是莫黎城主溟王,是血族王最愛的兒子,她是寧安王郡主,狼王公主,她有身份,有地位,有傲骨,有霸氣,實在沒有必要隱忍這些居心叵測之人。
御藍斯說得對,婚禮之前,她誰也不該見跬!
素手伸向青帛,她陰冷威嚴地命令,“把這房間封起來,一個個檢查,查出麝香與曼陀羅的來源,殺無赦!”
她已然失去過兩個孩子,南宮謹之死成迷,前世骨肉化成濁血,今生今世,誰害她的孩子,她便撕碎了誰!
太后莞爾,這便起身,跟在錦璃身後出來。
“璃兒,你心靈哀家是見識到了,沒想到,你的鼻子也蠻靈的。”
“太后過獎!”錦璃挑眉看她一眼,看樣子,她老人家是早就看出了端倪。
她就在廊下的長凳上坐下來,“青蓮,你去看看殿下這會兒在忙什麼,若他不便過來,就去請陛下。”
“是。”
於是,青蓮忙奔出去。
青帛在門上落了鎖,命護衛將整座寢宮嚴密防護起來。
寢殿內,一羣嘰嘰喳喳的美人兒擠在裡面,一隻素手如玉,不着痕跡地把自己香囊塞到了身側……眉妃寬大的袍袖中。
青蓮去了溟王寢宮,只在門口打探一番,命人去通報之後,便直衝到了大殿上。
她跪下來,才發現,丹陛之上正等着觀禮的,除了陛下之外,還有……狼王和兩位狼王子,軒轅蒼,軒轅頤。
“青蓮,何事?”
“啓奏陛下,有人以麝香與曼陀羅害溟王妃和小皇孫,溟王妃封鎖了寢宮,重下殺令,命奴婢來請陛下過去做主。”
此話一出,文武百官,皇親國戚,皆是譁然。
要知道,在一羣吸血鬼女子中,她蘇錦璃縱然能憑一曲《彼岸千年》撼動衆人心,這小小人類,不過是“一道菜”而已,她卻……下殺令?!
血族王御穹波瀾無驚地揚了揚脣角,“婚禮未成,新娘子便在‘添妝’這一環就要大開殺戒。狼王認了一個好女兒,她不但彈得一首好曲子,魄力亦是連朕都欽佩!”
軒轅博一臉驕傲地大笑三聲,渾厚爽朗的笑聲震懾整個大殿。“璃兒素來率直,不過,無緣無故,怎會有人害她?恐怕是溟王早惹了什麼風流債,引了妒恨!亦或許,是溟王的前八位王妃的家人,不願朕的璃兒得償所願。”
衆血族官員卻不約而同,豎起眉頭。
他話是對御穹說的,軒轅博的一雙眼,卻看向了丹陛之下的東域王海瀾。
“朕聽說,璃兒在來靈鄴城的路上,遭遇刺殺,而刺客是……”
御穹眸光內斂含笑,直接打斷他,“狼王在此暫坐,朕去後宮瞧一瞧,吉時將至,無論如何,婚禮不能因此推遲。”
軒轅博臉上微僵,笑了笑,這便起身。
“朕與你一起去,雖然朕不喜璃兒這婚事,不過,他到底是朕的義女,朕不希望她有任何閃失。”
“也好。”御穹深吸一口氣,
錦璃靜心坐在宮廊下,思忖着前一刻的情景……
青帛從旁提醒一聲,“王妃,殿下、陛下和狼王與狼王子等人都來了。”
狼王?狼王子?錦璃警惕暗生,忙站起身來。
轉頭之前,她隨手放下鳳冠上的金珠串,遮擋住傾世容顏。
她畢竟是尚未入花轎的新娘,其他規矩不講,這一條必須得講。
憑御藍斯這小肚雞腸的大醋缸,若別人看了他的新娘子,豈不是要剜人眼?
這東西設置精巧,大小均勻的小金珠金光奪目閃閃,間隔細密,別人看不見她的臉,她卻能看到別人。
衆人進來院子,便看到她窈窕婀娜的華貴倩影從容跪在了宮廊下。
挺直的脊背,不卑不亢,一張臉若隱若現,神秘,驚豔。
縱然螓首擡起,衆人也只看到,她膚白若雪,紅脣豔若紅玫瑰。
御藍斯一
身大紅吉服疾步走過來,俊顏宛若純淨的羊脂玉雕琢而成,步履間威風霸氣不減,璨然俊逸,妖豔無雙。
被他溫暖的手攬入懷中,錦璃呼出一口氣,“我沒事。”
他略推開她上下打量着,“孩子呢?”
“都很好,只是……”錦璃壓低聲音,“我懷疑是西門向蝶,除了她,我猜不到還有誰能做出這種卑鄙之事。”
“還有半個時辰婚禮,先查清楚再說。”
御藍斯扶着她坐下,見御穹朝這邊擺手,他給門口的護衛遞了個眼色。
錦璃見狼王關切上前,忙跪下行禮,“女兒該死,讓義父和義兄們擔心了。”
軒轅博彎腰,親手扶起她,半含怒氣地沉聲說道,“你沒事就好,父皇在這裡,大不了,這婚咱們不成了!”
錦璃顰眉一凜,沒有再吭聲。
她擡眸正對上軒轅頤幽深的綠眸……
他沉痛地皺了下眉頭,彷彿被她一身大紅的禮服刺傷,迅速轉開了視線,看向院中爭相怒放的牡丹。
軒轅蒼感覺到她看過來的視線,略低下麥色俊顏,對她致意,眼神坦誠含笑地落在她身上,定定的,似安慰,似警告……
錦璃疑惑重重,頷首回禮,便回到御藍斯身側。
護衛見御穹無異議,才把寢殿的門打開,所有妃嬪,皇子妃,公主等人,皆是被請到了院子裡,依輩分,整整齊齊排了三排。
衆女子卻都好奇地把目光落在狼王父子三人身上,又是一陣竊竊私語,幾位公主視線盯在軒轅頤和軒轅蒼身上,羞赧地低笑出聲。
軒轅蒼低聲打趣,“頤弟,那羣公主是恨不能把你吃了。”
軒轅頤冷笑,“皇兄還是顧好自己吧。來和親的,可不是我。”
軒轅蒼聳肩,“也不見得是我。”
御穹輕咳了一聲,全場一片肅靜。
他走到太后面前,“母后,人都是歸您管的,您親自查查吧。”
“涉及皇孫,就不是哀家一個人的事了,陛下去查吧。”太后輕描淡寫,把燙手的山芋丟了出去。“若是陛下不願費心,就讓錦璃自己查。”
“是。”
御穹側首,看向御藍斯。
御藍斯會意,卻尚未來得及挪動腳步……
“溟王還是避嫌吧,涉及皇妹的安慰,本王子親自查!”
軒轅頤白影快如閃電,直接扯了眉妃推搡在太后和御穹面前,她袍袖中的香囊甩了出來……
“母妃……”御雪兒忙奔過來,撲倒在眉妃身上。
眉妃忙起身把女兒護在懷中,隨手撿起錦囊,“陛下明鑑,這香囊不是臣妾的。”
御穹也注意到,她腰間佩戴了香囊。
他親自走過來,扯下她腰間的香囊嗅了嗅,是他習慣的梅花香,沾袖繞魂,似有若無,從前,悅蓉也喜歡。
他對比了兩枚香囊,裝了麝香的刺繡果然不同。
錦璃也上前來,藉着他的手仔細瞧了瞧,眉妃那枚香囊,色彩淡雅,繡着梅花。裝了麝香那一枚,色彩豔麗異常,乍看上去像是一朵嬌媚的罌粟。
經過這幾日與衆妃相處,錦璃對眉妃最熟知。
眉妃與御藍斯並無敵對立場,御穹所以寵愛她,也是因她在朝中無所依傍,雪兒又是御藍斯最疼惜的小妹,雖然他平日對御雪兒難免苛刻,相較於對其他公主的疏冷,這已是親密的關切。
御雪兒見她細瞧錦囊,忙道,“蘇姐姐,母妃是冤枉的……”
錦璃蹲下來,親手扶起淚流滿面的小丫頭,“乖,去一旁呆着。”
御雪兒微怔,頓時明白了她並無惡意,忙擦了眼淚,乖乖站到一旁去。
錦璃輕聲問眉妃,“麝香香囊怎在娘娘袖中?”
眉妃失落看了眼御穹,絕望一嘆,“……不知。”
“細想想,前一刻有誰站在你身邊過?”
錦璃輕柔的聲音,寬和堅定,就連御穹有些混亂的腦子也霎時冷靜下來。
眉妃略一思忖,忙道,“芊妃,明妃,太子妃西門向蝶,太子杜側妃。”
御穹橫眉掃向三排女子,四個女子忙站出來。
“謀害溟王妃,嫁禍眉妃,死罪!若現在自首,朕可從輕處置。”
四個女子皆是跪趴在地上,哭嚷着冤枉。
錦璃與御藍斯相視,兩人心照不宣。
明妃乃是六皇子御遙的生母,御遙與御藍斯關係尚佳,就算要奪位,也犯不着冒這等風險,借自己的生母下毒手。
她視線落在空無一物的明妃腰間,“明妃娘娘,你的香囊呢?”
明妃驚愕,低頭才發現自己的香囊……去了芊妃腰間。
芊妃也狐疑看自己的腰間,生怕自己的香囊也不見了,卻發現腰間有一枚香囊,卻不是自己的。
她視線落
在杜側妃腰間……
而杜側妃的香囊——則在西門向蝶腰間。
明妃惶恐地臉色蒼白,忙扯住錦璃的錦袍,彷彿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她知道,這聰慧善良的人類女子,絕不會濫殺無辜。
“溟王妃,你初入宮,本妃對你如何,你該最清楚。本妃的香囊就是芊妃腰間那一枚,若你不信,可以問本妃的貼身宮女。”
芊妃也對御穹爭辯,“陛下,臣妾冤枉,臣妾的香囊在杜側妃身上。”
杜側妃則冷睨了眼西門向蝶,冷媚擡起描畫深濃的杏眸,“溟王妃,你可別以爲是我害你!我雖不是善人,卻素來敢作敢當。實不相瞞,我的香囊在西門向蝶身上。”
“杜側妃,你這是何意?”西門向蝶也一臉委屈。
杜側妃厲聲質問她,“我的極囊在你腰間,你的錦囊去了何處?”
“我的錦囊就是我腰上這一枚,杜側妃,你要血口噴人!你偷了芊妃的錦囊,又置換明妃的,分明是混淆是非!”
西門向蝶對杜側妃一番駁斥,忙對錦璃說道,“錦璃妹妹,我們是早就相識的,我如今已是太子妃,我正盼望着與你成爲妯娌呢,怎會害你呢?”
她意有所指地冷白了眼杜側妃,“恐怕是有人因爲昨晚太子殿下夜宿本妃寢宮,心生妒恨,蓄意加害!”
“西門向蝶,你竟好意思自稱太子妃?誰不知道,你從前喜歡溟王?太子妃還沒有和你舉行婚禮呢,別太得意!”
太子三位侍妾素來不是好惹的主兒,西門向蝶成爲太子妃之前,這位杜側妃乃是三侍妾之首。如今有了機會,她豈會輕言放過?
“溟王妃,我還是蠻欣賞你的,我勸你,擦亮眼睛。西門向蝶雖從沒有參選溟王王妃大典,卻心高氣傲一直癡等着溟王求婚,從前她和海冉王妃姐妹情深,時常藉口思念海冉,去溟王王宮長居,後來,海冉與她突然反目,卻是因爲,海冉……曾撞見西門向蝶和溟王擁吻。”
杜側妃說完,嘲諷看了眼御藍斯,“溟王妃若是不信,可向溟王求證。還有,西門向蝶曾經收過溟王的連心手鐲,太子殿下一直爲此耿耿於懷,纔不肯與她婚禮。太子殿下連日夜宿我的寢宮,她昨晚卻稱病,誘太子去探望,這纔有了她剛纔對我的誣告。”
錦璃若有所思地輕聲一嘆,西門向蝶下毒,這位杜側妃卻是挑撥她與御藍斯,一個鬧,一個要鬧得不可開交,御之煌真是調教有方。
她一眼掃過四位女子,對御穹俯首,“陛下,眼下疑竇重重,不如暫將四人收押。”
御藍斯也道,“父皇婚禮吉時將至,不宜耽擱。”
“也好。”御穹簡單兩個字,四個女子都被收押大牢。
事情沒有變得不可收拾,反而,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婚禮正常舉行。
御藍斯牽着大紅綢結的這端,錦璃牽住那端,兩人並肩而行,走過紅毯,樂聲肅穆,隆重,喜慶。
“對不起。”錦璃低聲對他致歉。
御藍斯目視前方,“對不起什麼?”
“我該聽你的話,誰也不見。”
“你若聽我的話,皇祖母必然又嘮叨。事情總會查清楚,別擔心。”
“阿溟……”錦璃腳步放緩。
他也不得不隨着她緩慢前行,“西門向蝶是在溟王宮居住過,但是,本王並不喜歡她,就算海冉曾經撞見過什麼,本王……”
海冉撞見過,她也撞見過,她不知道海冉撞見的那次狀況如何,卻清楚地知道,自己撞見的那次,是因爲他想保護自己,而誘開御之煌的注意。
“阿溟,我相信你。”
他看向她,只見她臉前的金珠輕擺,紅脣淺揚,明眸若隱若現。“一會兒,送入洞房,乖乖等我,不要讓青帛她們離開身邊。”
“好。”有了前車之鑑,她再不敢不聽他的話。
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對拜,禮畢,一對兒璧人,成了夫妻。
御藍斯走到錦璃面前,當即把她臉前的金珠掀開,傾世容顏,彷彿如玉的曇花,綻放於衆人眼前。
錦璃疑惑擡起澄明的眸子,對上他驕傲俊顏。
“蘇錦璃,現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御藍斯娶了你。”
錦璃縱容嗔笑,踮起腳尖,主動吻上他的脣,“御藍斯,我愛你!現在,你也是我蘇錦璃的了。”
心中狂喜,他旁若無人地,霸道地她橫抱起來。
錦璃埋首他胸前,赧然紅了臉兒……
衆人曖昧大笑,七嘴八舌地打趣起來。軒轅頤卻咬牙切齒,握住了雙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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