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逸終究沒在蕭凌的口中問出什麼,他只是嘆息着,看着蹲坐在牢房一角的皇兄,曾經那個在戰場上指點江山的男子,曾經和葉傾城並肩而立的男子,已經失去了往日的風度翩翩,變得狼狽不堪。
漠然轉身,蕭逸離開了天牢,不管沐清塵和葉傾城之間有什麼關係,終究都是晚了一步,當年他沒來得及趕回來救葉傾城,如今,也沒來得及救下沐清塵。
然而他不知道,一直被他心心念念惦記着的女子,正在天星國皇宮的清漪苑裡,和自己身邊的兩個丫鬟一起,用婉心拿過來的青杏釀酒。
這些青杏就是婉心從皇后鍾玉玲懿祥宮後面的杏林摘的,自然不是偷的,就算給婉心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在皇后娘娘的宮裡偷東西,她是將此事原封不動地稟告給鍾玉玲,得了鍾玉玲允許之後,纔去摘的。
婉心如願以償地見到了這位傳說中貌若天仙的姑娘,她走進屋子的時候,看見的便是清塵搬了把椅子,坐在透着陽光的窗子邊看書,春日溫柔的暖陽灑在女子的身上,籠罩着一層燦爛奪目的光輝。
“婉心姑娘,有勞你拿那些青杏過來了。”清塵聽到腳步聲,緩緩擡頭,衝着這未曾謀面的陌生女子笑了笑,開口說着。
婉心看着眼前的女子,眉目如畫,翦瞳如秋水盈盈,又像是夜空中的黑曜石,雙脣不點自紅,白皙的臉頰上帶着微微駝色,端的是一副絕色傾城的模樣。
“姑……姑娘客氣了。”婉心見清塵衝她笑,便立即紅了臉,有些結結巴巴地說着。
“好了,婉心姑娘,你已經見過我們家姑娘了,改天等姑娘的青杏酒釀好了,也送你一壺,讓你嚐嚐鮮。”握瑜如此說着,言下之意,已經是送客的意思了。
婉心點點頭,道了謝,便被握瑜送了出去,臨出門之時,還回過頭看了清塵一眼,將清塵的樣子深深的記在腦海中,以便去懿祥宮向皇后娘娘稟告。
“姑娘,這麼做合適嗎?”懷瑾看着清塵的臉,有些不贊同地說着。
“前後兩輩子,我最熟悉的就是這張臉,即便我成了沐清塵,我還得時時刻刻告訴自己,我的骨子裡是葉家的女兒葉傾城,不是這個養尊處優的玉鉤公主沐清塵。”清塵嘆息着,走到了旁邊的梳妝檯前,將自己臉上易容的裝扮卸下。
沐清塵本就是天星國的公主,宮中的宮女太監見過的不在少數,所以她不能以真面目示人,所以才扮作了葉傾城的樣子,糊弄婉心。
這易容術是她跟着趙巖學會的,昔日在逸王府,每每深夜出府,蕭逸都會讓趙巖過來替代她,有一次趙巖並沒有瞞着她易容,所以便叫她看見了,也學會了這門技藝。雖然功夫粗淺,可是要騙過婉心,卻已經是足夠的。
“可這張臉傳出去,皇后娘娘就會知道,這屋子裡住的是葉傾城,不知道還會想什麼辦法來對付你。”懷瑾有些擔憂地說着。
沐清珏和葉傾城之間的事情,天星凝月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據說沐清珏還是太子的時候,微服出遊,來到凝月國,對葉傾城一見傾心,驚爲天人,回國後立即向天星先帝上奏,請求娶葉傾城爲妻。
國書送到凝月國,可卻被凝月先帝的一句話否決了。
因爲凝月先帝說:“葉傾城是朕定下的兒媳婦。”
自此以後,葉傾城便成爲沐清珏心中的一個隱痛,又愛又恨,愛的是她的高貴大氣,智計無雙;恨的卻是她的美好和才華,都不屬於他,還要用來跟他作對。
“天下都知道葉傾城已經死了,鍾玉玲再聰明,也不會知道我就是葉傾城,頂多會以爲,我是沐清珏找到的一個和葉傾城長相相似的替身罷了,不必多慮。”清塵十分淡然地說着,“青杏已經送來,可以開始釀酒了,我能不能出去,還得靠這些酒呢。”
“我這就去準備。”懷瑾聞言,點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清塵一個人默默地卸下了臉上的妝容,端坐在鏡子前,看着鏡中的自己,思緒不知飄到了遙遠的何處,進讓她一時之間有些怔忡。
即便要隱退避世,她也不會是待在這裡,成爲沐清珏籠中的鳥雀,等待着天下安定之後,再給她一個合理的退路。更何況,她還有很多事沒有完成,等她做完了該做的事情,她自然會找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閒看窗前花開花落,遙望空中雲捲雲舒。
會釀酒的並不是清塵,而是懷瑾。因爲她跟着南空神醫學戲醫術,學會了製作藥酒的方法,普通的酒和藥酒雖然效果不同作用不同,可釀造方法卻是互有相通,所以清塵要來這些青杏,是給懷瑾釀酒的。
懷瑾的動作很快,再加上有握瑜和那些在清漪苑當差的宮女幫忙,青杏很快就被清洗完畢,按部就班地裝入罈子裡,密封起來,埋在了底下。
清塵所做的這一切,沐清珏自然是知道的,可是他卻不知道,清塵釀造這些青杏酒是別有用處,只以爲是清塵閒來無事地瞎折騰而已。
在沐清珏的記憶裡,清塵還是那個做什麼事情都憑自己心情的小女孩,而沒有意識到,清塵早已不再是之前的清塵,就如同蕭逸說的,她說每一句話,做每一件事,都有着自己的目的。
婉心離開了清漪苑之後,便直接去了懿祥宮,將自己所見到的盡數稟告給皇后娘娘,她剛剛跟皇后說完清塵的事情,便聽到外面傳來通報聲,說青妃娘娘求見。
“本宮正想找她呢,她就來了。”鍾玉玲的嘴角泛起一抹笑意,低喃着,再次開口,對婉心說道,“你回去吧,仔細給我盯着清漪苑的動靜,少不得你的好處。”
說完這話,鍾玉玲便朝着身邊的嚴嬤嬤使了個眼色,嚴嬤嬤心知肚明的點點頭,拿出早就準備好的一袋碎銀子,塞到婉心的手裡。
“娘娘,奴婢爲娘娘辦事,天經地義,萬萬不敢收這些。”婉心一見,立即跪下來,開口說着。
聽了婉心的話,鍾玉玲的眼中閃過一抹滿意的神色,微微點頭之後,再次開口:“本宮叫你拿着你就拿着,這是給你的賞賜,也方便你辦事。”
婉心想了想,皇后娘娘說的沒錯,她要盯着清漪苑,要幫皇后娘娘打聽消息,沒有好處別人是不會隨便幫忙的,便伸出手,從嚴嬤嬤手中接過那袋碎銀子,收好,起身告了退。
走到門口的時候,卻見青妃娘娘身邊帶着兩個宮女,從外面款款而入,走到懿祥宮的正殿之中,向皇后行禮:
“臣妾參見皇后娘娘。”
“青妃不必多禮,怎麼今日想起來本宮這裡坐坐?”鍾玉玲狀似無意地問着,眼神從青妃的臉上掃過,漫不經心。
這宮裡的女人,沒有哪一個是省油的燈,尤其是鍾玉玲這種從小就按照宮妃和皇后的標準培養的大家閨秀,心思更是捉摸不透,她明知青妃是過來打探消息的,卻還是明知故問。
“臣妾來宮中許久,還不曾到娘娘這裡請安拜訪,着實失禮,今日左右無事,外面春光正好,所以臣妾就想着來邀了娘娘一同去逛逛園子。”青妃開口說着。
鍾玉玲的眼神終於落在了青妃的臉上,一張美人胚子的臉,可眉眼間卻帶着絲絲嫵媚,便不由得感嘆,到底是歌舞坊出來的舞姬,身上永遠都有那麼一股子風塵味,卻不知皇上到底看上了她哪一點,竟不顧朝臣反對,將一個風塵女子接進宮,還封了妃。
“本宮今日身子乏得很,就不陪妹妹去逛園子了。不過本宮倒是聽說,清漪苑那邊,有幾株海棠開的極好,青妃妹妹若是有空,倒是可以去看看。”皇后說着,竟是拒絕了青妃的提議。
青妃心思微轉,便明白了皇后的意思,說了幾句客套話之後,便告了退,出了懿祥宮,朝着清漪苑那邊走去。
“娘娘,清漪苑是禁地,皇后娘娘分明是想您擅闖禁地而犯錯,您怎麼還往那邊走呢?”身後那個叫做荷葉的宮女說着。
“本宮不過是去看看海棠花罷了,又不去禁地,怎算的上犯錯呢?”青妃笑了笑,依舊固執地朝前走去。
青妃整個人如同她的封號一樣,穿着淺碧色的宮裝,在這個萬物復甦的春日形成一道亮麗的顏色。青綠,是她最愛的顏色,一如她的名字,綠喬。
清漪苑不管住了什麼人,不管皇后有什麼心思,她都要去看一看,畢竟樓主將她送到天星國,並不是讓她成爲沐清珏的妃子就萬事大吉,如今外界都傳言玉鉤公主沐清塵死於凝月國宮變的大火之中,可是她不相信,因爲她知道沐清塵就是葉傾城,那麼厲害那麼強大的一個人,不可能就這麼輕易地死了。
所以,只要這天星國的宮裡還有任何異樣,她都要弄清楚,靜靜地等待時機,等着沐清塵的再次出現。
日前她聽說清漪苑住了一個沐清珏十分寵愛的女子,美若天仙,今日她安插在懿祥宮的人又去告訴她,婉心看到了清漪苑神秘女子的容貌,細聽之下,才猛然驚覺,那女子竟和葉傾城有幾分相似。
所以,她不能不去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