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的藤蔓從地面憑空而出,將朝安結結實實的捆綁起來,我看着他蒼白的臉色,我將他丟在地上的匕首撿起來塞到了他的手中,伏在他的肩膀上輕輕一笑,“如何,朝安,殺了我?”
那時的我心裡不知道在想什麼,我注視着搖搖欲墜即將崩塌的幻境,腦子裡什麼都沒想,腦子裡全是琳琅的死亡。
我沒想到自己會如此的淡定,卻也沒有意識到,自己究竟在做什麼,也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爲是如何的瘋狂。
我只是感受着身邊那個人的絕望和驚恐,低下頭嘲諷的笑,一種快意從心底漸漸地涌上心頭,漸漸蓋過了我的所有理智。那時,我只想報復,只想着讓他爲琳琅的死付出代價。
“我不信,語棋,我還是不信,你不是……你不會是妖……”
還是不信嗎?
我向後退了兩步,在他面前漸漸地顯現出自己的原形來。
朝安的臉色越來越白,逐漸消失了臉上的最後一絲血色。“爲什麼……”
“沒有爲什麼,你是妖,我是人,一切皆是命中註定。你殺了他,殺人償命,朝安,你應該有這個覺悟。”
縛住他的藤蔓高高地揮起,準確無誤地刺入了他的心臟。
他臨死的那一刻,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微微動了動口,沒有了聲音。
我看着琳琅,又看着身後的朝安,輕輕揚起了嘴角。一時間,只感覺一切都是一個笑話,一切都是一個不靠譜的夢,只不過……這個夢是真的。
我苦笑着,將這不堪一擊的幻境撕得粉碎,閃身離開了這裡。冷風呼呼地吹着,終於將我的頭腦吹醒了幾分,那時……我終於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也終於意識到自己做了一件多麼蠢,多麼不可挽回的事情。
我停下來,準備掉頭回去,卻被突然出現的流光攔住。
“讓開,別攔着我。”
“主人讓我帶你回去,現在就跟我走。”
我蹙了蹙眉,沒有理睬他的話,只是推開他繼續急速向前飛去,卻被一道無形的屏障攔住了去路。
“樂兒,回去,別讓主人擔心!”
“擔心?她何時擔心過我?你讓開,不要逼我對你出手。”
流光飛身來到我的面前,白衣上鍍了一層閃耀的月光。他注視着我,如往常一樣輕輕地笑着,語氣卻是透着不容拒絕和挑釁的寒冷。
“樂兒,主人要我帶你回去,並沒有說不能讓我用強硬措施帶你回去。樂兒,不要逼我出手……”
“出手就出手,你雖比我大了那麼幾十萬歲,但你未必打得贏我。”
然而我錯了,我終於明白了異獸水麒麟得以讓整個妖界臣服的力量,只電光火石之前,我便被他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放心,我還沒有用全力。”
我沒有理會他,只是看着人界寧城的方向,看着那隱隱閃現着光芒的屏障,心痛……
“流光,讓我回去,我還有事情沒有處理。”
“放心吧,榟風那裡我已經去打過招呼了,戲班子裡的人不會有事。那兩個人嘛,在你離開那裡的時候,屍體便被我燒掉了。”
“什麼……你……”
“別用這種眼神看着我,如果不是我去,你的法力是如何恢復的。”他走上前,將我扶起來,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樂兒,你以後的路還很長,在人界發生的事情,就當做是一場夢吧。現在夢醒了,你也應該回去了,這裡的情意是很好,別忘了,在那個不見天日的魔界,還有一個人在等着你,你可以任性,但別讓她爲你擔心。”
想到姐姐,我終於還是沒有堅持下去,還是乖乖地跟着流光離開了這裡,離開了這個我以人的身份生活了二十年的人界。
回去之後,對於這些事情,我盡力不想,不提,但那些事情卻還是會出現在我的夢裡。
我想起琳琅,想起朝安,想起他死前嘴脣微動的那句話,心裡總是在止不住的抽痛。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在姐姐身魂皆散如天柱後,我一直陪着細辛在人界住了許久,也一直頹廢了許久,終於有一天,我想起了什麼,便立即動身前往了萬花谷。
萬花谷內依舊繁花似錦,一如往昔。在萬花谷齊腰高的花海中,我終於看到琳琅,他也對着我輕輕一笑,一如往昔在戲班子裡的時候。我也笑了,快步走上前去抓着他的手緊緊不願放開。
暖風在我們的身邊徐徐吹過,同時也吹來了一聲熟悉的聲音。
我呆立在那裡,難以置信的轉身向後看去,一時間似乎世間的一切一切都已停止,只有一如往昔笑着、鬧着的三個人。
清風吹過,帶走了一切,也帶了新的明天,還好,大家都在,該回來的人也終究該回來……
【完】
【後記】
《六界風雲錄》記載,距天君淮落繼位二十萬年後,六界天空再次大放異彩,人界的天空從中一分爲二,分別閃耀着不同顏色的奇異光彩。
時光的河流帶走一切,也漸漸消磨着時間曾經存留着的一切,遙遙不周山天柱上,那芸芸衆生畫像上不知何時出現兩個俊秀的身影,美麗飄然,卻又讓人看不真切。
有後人誤入無妄山者,在完全相反的兩個方向發現兩座墓碑,卻未發現任何墳塋。那兩座碑上字跡相同,只不過……書寫着不同的兩個名字。
“吾妻,縈塵。”
“吾夫,澤然。”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