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睿實在也是有些好奇,她好歹也是國公府的小姐,如今更被封爲郡主,不知道她對許配給白擎夜是什麼看法。
於是,他問道:“對了,本王得到消息說白擎夜沒事了,二小姐可以放心了吧?”
葉宸愕然地看着他,“沒事了?不是說他在獄中中毒死了嗎?”她一點都不意外他會知道,朱睿是個心機深沉的人,在早些年便已經廣佈線眼,拉結朝中官員,爲奪嫡做準備了。
“二小姐竟不知道麼?他被救回來了。”朱睿看着她,試圖從她臉上看出她心中所想,但是,她除了驚愕之外,看不出悲喜來。
“活着就好。”葉宸道。
“二小姐似乎不怎麼高興。”朱睿緩緩地笑了。
葉宸淡淡地道:“也沒什麼不高興,到底是一條人命,活着總比死了好。”
朱睿一針見血地指出,“只是,他是二小姐的未婚夫,本王以爲,二小姐會很在意他的死活。”
葉宸若有所思地道:“我是很在意的,只是,生死不是我等凡人可控制的。”
朱睿聽了這話,便篤定葉宸對白擎夜並無好感,也是啊,以前還說得過去,如今她身份不一樣了,又怎會願意嫁給白擎夜這種莽夫?
送葉宸回到府門口,葉宸跟他道謝,朱睿露出一個灑脫的笑,“二小姐不必客氣,下次再見。”
一片落葉,緩緩飄落在葉宸的肩膀上,朱睿想也不想,伸手爲她掃去,眸光溫柔,凝望着葉宸。
“王爺慢走。”葉宸不爲所動,福身相送。
朱睿不禁有些意外,本以爲她最起碼都會嬌羞一下的,卻沒想到臉色依舊如故,只得怏怏地上了馬車。
看着馬車遠去,葉宸冷笑一聲,轉身入內。
桑娜跟上來,道:“這王爺心術不正,郡主小心點。”
“你看得出?”葉宸有些意外,桑娜一直在山上生活,少接觸人,卻能一眼看穿朱睿的心思。
“人若沒有機心,眸色澄明,但是,他不是,他是裝出來的,此人,僞君子也。”桑娜篤定地道。
葉宸笑了,“行啊,桑娜,一眼就看出來了!”
桑娜詫異地看着葉宸,“郡主知道他的爲人?奴婢還以爲郡主不知道,所以提醒了一句,想不到郡主心中早有數了。”
葉宸脣瓣勾出淡漠冷凝的一抹笑容,“這世上,只怕沒有人比我更瞭解他了。”
桑娜怔了怔,見葉宸眸色冷漠,也不敢問。
剛回到攬勝苑,便有一人跟着進來,高大的影子籠罩着她。
“我看到了。”他口氣生硬地道。
葉宸嚇了一跳,回頭看他,“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也不先跟我說一聲。”
心頭慢慢地滋生歡喜,面容也緩緩地變得柔和起來。
“回來就回來,還要怎麼說?”他說完,也不看她,徑直就往裡走去,只是,明明看着門口在前面,卻怎麼也繞不進去,不由得一腳踢向旁邊的石頭,然後坐在巨石上,生起悶氣來。
葉宸看着他,然後揮手示意桑娜等退出去。
她走過去,坐在他身旁,“怎麼了?什麼事不痛快啊?”
他手中握住長劍,有一下沒一下地戳着地面,卻不言語,俊美的面容籠着一層陰鬱。
“好了,誰惹咱家白爺生氣了?”葉宸涼涼笑了一下,心裡知道他是因爲朱睿伸手掃了自己的肩膀。
白擎夜擡起頭審視她,眸光銳利,硬梆梆地道:“手絹拿來。”
葉宸取出手絹,“要來走什麼?”
白擎夜接過手絹,在她的肩膀上用力的擦了幾下,然後把手絹丟在地上,“以後不許任何男人碰你,哪怕只碰到衣角都不行。”
葉宸嘆了一口氣,“只怕不能答應你,我最近常常抱着一個男的,如果不抱他,興許會跟我鬧的。”
“誰?”他眸色一冷,聲音陡然尖銳起來,怒氣已然籠住了寒臉。
“天兒啊……”葉宸的尾音拉長,滿臉的戲謔。
白擎夜一怔,尷尬地揚了揚眉毛,“他……他可以的。”
“噢……”葉宸又是拉長尾音,“謝謝恩准。”
白擎夜伸手推了她一下,“得了,別陰陽怪氣的,睿王是怎麼回事?你怎麼和他一起回來的?”
“我入宮,馬車撞毀了,他送我回來的。”葉宸簡單地回答。
“撞毀了馬車?你沒事吧?”他連忙扶住她的肩膀,滿臉關切。
“好好的,有桑娜和阿依塔在,能有什麼事?”
白擎夜這才放心,又問:“入宮做什麼?”
葉宸把皇太后傳召以及太皇太后的意思轉告給了他,他聽了,微微蹙眉,“這麼多賞賜?”
“嗯,是的。”葉宸並沒有太把這些賞賜放在眼裡。
白擎夜猶豫了一下,“那,你現在有這麼多黃金,我原先給你的那些,你勻一部分借給我吧,我回頭髮了俸祿再還你。”
“爲什麼?”葉宸看着他,“你要銀子做什麼?”
白擎夜不好意思地道:“石鎖說我欠了他好幾個月的工錢,還有,牧仁不是來了京城嗎?我得請他吃飯喝酒。”
葉宸無語,“你都給我了?自己沒留着點嗎?”
“沒留,我之前是不怎麼花費的,反正府中宮中都管吃喝,銀子給了你管,以後我要的時候問你拿,就可以了,石鎖說尋常夫妻都是這樣的,女人管銀子,男人管賺錢。”
葉宸取出錢袋,拿出三十兩銀票給他,道:“你請牧仁吃飯吧,至於石鎖的工錢,我來發,以後讓他來管我要。”
“好嘞!”白擎夜接過來看了一下,“也不用這麼多,幾兩銀子就夠了。”
“先拿着,回頭多了再還給我。”她說着,又不禁埋怨,“石鎖的工錢你怎好意思拖欠?又不是沒銀子。”
“倒不是拖欠,開始的時候想着給他存點銀子,以後娶媳婦用的,然後每個月給他一點花費,後來就忘了這事了。”
“嗯,我來幫他存。”葉宸道,娶妻是人生大事,得好好地準備,多存點銀子。
“行,我回頭跟他說一聲。”兩人低着頭竊竊私語,外人瞧見了,還以爲在談情說愛,卻不知,兩人所說的也不過是瑣碎小事,若讓石鎖聽見了,只怕又要說他無趣了。
“入宮見過皇上沒有?”葉宸問他。
“見過了。”
“皇上說什麼沒有?”
“嘉獎了一通,說了一大堆的好話,但是沒賞賜下來。”
“你很在乎賞賜嗎?”
“以前不在乎的,但是現在不是馬上要娶妻生子了嗎?銀子多一點總是好的。”
葉宸點頭,“回頭你買些好酒去元帥府,與杜元帥好好地喝一杯,爲了你的事情,他也着實夠奔波的。”
“我知道了,我想着給他選個禮物,但是不知道買什麼好呢。”白擎夜有些煩惱地道。
“買他喜歡的東西啊。”
白擎夜想了一下,“我不知道他喜歡什麼,似乎他沒有什麼喜歡的東西……哦,喜歡打造兵器,我的劍都是他送給我的。”
葉宸笑笑,這榆木疙瘩,怎會不知道自己的恩師喜歡什麼呢?葉宸前生也跟杜元帥習武,知道除了愛好打造兵器之外,還特別愛一樣東西,那就是土炮。
土炮,是農家自己釀造的酒,不添加任何雜質,只用大米釀造,酒湯略渾濁,但是入口很純,綿,喝下去,有一股子稻米的香味在脣齒間迴盪,酒味卻不算太濃,這對愛酒之人而言,不是那麼的完美。
對杜元帥而言,這是任何的美酒都沒辦法比擬的,因爲,在外行軍打仗,一旦取得短暫的勝利,都會喝上幾口,喝的便是這種廉價的土炮。
但是回京之後吧,很少有這種農家釀製的土炮,外間賣的酒,廉價的兌水,貴价的他喝卻不愛。
他愛喝土炮,其實就是懷念在戰場上勝利的那段時光,那種喜悅。
但是,這種感受,他是不能跟人說的,葉宸前生也是無意中在他喝醉後得知,便時常給他弄些土炮,她還特意去找一位農家人學過,釀造出來的土炮,深得他喜歡。
“明兒你過來,我帶你去找他喜歡的禮物。”葉宸道。
“現在就去啊。”白擎夜拉着她道。
“現在不行,我還有些事情要辦,你要不先回府吧,你父親……”葉宸本想說他父親見到他或許會高興,但是想起前生他們的關係,這句話就生生收住,說不出口了。
“回過了,我先來找你的,你沒在,我便回了一趟。”白擎夜淡淡地道。
“嗯!”葉宸見他臉色不好,便沒問了,想也知道,平常候府沒有人會因爲他的平安歸來而開心。
她握住他的手,“不在乎我們的人,我們也不需要在乎。”
白擎夜眸子陰沉,“我並不在乎他們。”
想起剛纔回府的情形,白擎夜的心便微微疼痛,大哥白擎風見了他,只是揚起眸子淡淡地說了一句,“竟然死不去?算你命大,只是下次未必有這麼好運。”
父親也在一旁,加了一句,“你如今出息了,我們也沒打算佔你什麼光,但是,你一旦出事,也休要把我們拉下水,自己看着辦吧。”
他這輩子,從沒試過像現在這樣,對他們有厭惡的感覺,他知道,是因爲他現在有懂得關心他的人了,他有葉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