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接風宴便是聚在一處吃飯飲酒,歌舞助興,不談政事只說家常。
隆鼎帝似乎也不想多談關於趙淑妃與木婕妤,倒是拉着趙太后追憶往昔,一番唏噓過後便是覺得雖然分別多年聚少離多,但是終究自己的母后依然是當初那個臨朝攝政的女子。霸氣而又睿智,但也正因爲睿智,趙太后從不曾提起權勢地位,好像只要居於後宮享受一番天倫之樂便是極好的了。
隆鼎帝到底心裡還曾有過擔憂,畢竟趙太后給他的印象太過於深刻,隆鼎帝從小到大的衣食住行都是被安排的妥妥帖帖,臨朝之後第一次拿起硃筆,第一次批閱奏章,第一次在朝臣面前高談闊論,種種都是趙太后一手教導扶起的,隆鼎帝以前或許體會不深,可是越掌權、在這個龍椅上做的時間越久,他越能感覺到當初的趙太后運籌帷幄到底是多麼難得事情。
這般不輸男兒的女子。即使是隆鼎帝都有所忌憚,有時候隆鼎帝就會想着,若是趙太后並未去五臺山,即使她放權,隆鼎帝只怕也會找個由頭讓自己的母后安然歸於死亡,只爲了護住自己手上的權利。
只能慶幸趙太后走了,一番母子之情得以保存,卻沒人悲哀這個時代的女子無論如何優秀到底是被男人當成了附屬罷了。
趙太后只管笑着,伸出手去用銀筷夾了塊雞肉。
她面前的條案上擺放的除了一碟子素炒時蔬,其餘的都是各種用雞肉作爲主料的料理。一旁的宮娥給趙太后盛了碗濃郁雞湯,湯頭清冽香濃,而後擺放在了趙太后手邊,迎來的便是趙太后帶了淡淡笑意的神情,那張臉面似乎被歲月遺忘了一般,嬌嫩的不似凡人,倒像是仙子一般精緻好看。而那脣瓣微微彎起時直接讓宮娥紅了臉頰,急忙低了頭去,側身站到了一旁。
不過宮娥的目光還是在條案上打了個轉兒,這些菜餚顯然是與別人不同的,洪字雞絲,掛爐山雞,茸雞待哺,桂花醬雞,加上罐煨山雞絲燕窩,這全雞宴着實是讓那宮娥在心裡感慨,她入宮時日不長,雖然未曾見過趙太后,但是風傳趙太后善食禽類果然是真的。
雖然太后娘娘去五臺山禮佛。處處都研讀佛理,身上也總是帶着一串佛珠,但是這吃食上頭可是絲毫不曾懈怠。看這架勢哪裡能忍得了青菜豆腐呢,分明就是無肉不歡的。
不過瞧着趙太后的面孔好似二八少女的模樣。莫不是這般飲食能夠延年益壽?
趙太后沒看出那宮娥的胡思亂想,她早就習慣了被人看着臉面,或者說,趙太后頗爲歡喜旁人用帶着欣賞和豔羨的目光盯着瞧的,只要是女子,總歸是歡喜旁人讚歎自己的容貌的。她端起碗抿了一口,那清冽的雞湯好似茶水的顏色,雞油盡數被撇了出去,留下的只有味道濃郁的湯頭,入口以後清香溫暖,趙太后舒服的噓出了一口氣。笑着道:“在山上可是沒有什麼好東西吃的,哀家能回來也正好能享享福。”
一時間隆鼎帝也覺得有些有趣,自家母后似乎在尋常事情上都及其聰慧睿智,只有涉及了口舌之慾的事情上往往分外的有小女兒家的嬌氣。
拿起酒壺在趙太后的杯盞裡倒了杯酒,而後笑道:“母后這次回來倒是多住些時候纔是,如今蘇皇后難以掌控後宮,朕也沒有那麼多心氣兒去處理那些女人之間的事情,倒是能讓母后回來主持一番。只是兒子生怕擾了母后清修,故而一直不敢妄言了。”
趙太后把嘴裡加起來的雞絲咀嚼後嚥下,用帕子輕輕地掩了掩脣角,而後笑道:“哀家現在左右是閒人一個,幫着官家做些事情也是分內,那裡算得上什麼勞碌不勞碌的呢。”而後她的眼睛往下面看去,微微一笑,“不過今兒個哀家是想着能夠出宮住上幾日的。”
隆鼎帝一愣,而後笑道:“母后該當好好休息纔是。”
趙太后卻是又夾起了一塊藕片,聽了這話後淡淡道:“哀家這輩子最難過的,便是早早的就把你高樂妹妹嫁了出去。當初聽聞高樂回宮,哀家纔是急忙忙的要收拾行裝回來見她,只是沒想到居然就這麼錯過去了。不過天可憐見,高樂的女兒留在了大周,也能讓哀家瞧着歡喜一番。”
“母后要去瑞王府?”隆鼎帝微微蹙眉,事實上他並不喜歡如此,雖然蕭宇承是他現在定下來寫在傳位詔書上封存的人選,但是身爲帝王,總是不歡喜有人對自己的帝位有所覬覦,即使是親子也是不行的。趙太后本就是隆鼎帝極其看重的,而且在政治上的天賦更是無可匹敵,若是她去了瑞王府難免有些岔子出來。
隆鼎帝可是不敢保證自己的母后會不會聯合着親子將他坑害了去。
趙太后卻好似沒看到隆鼎帝的疑問一般,笑着道:“哀家知道如今爾雅與瑞王根本不居於一處,而你這個當親舅舅的到底是心理偏向兒子而不向着哀家的乖外孫女,不然不可能到現在他們小兩口還兩地分居,任由着旁人閒言碎語的說爾雅,而不是指責瑞王。”
隆鼎帝臉上有一瞬間的尷尬,而事實上也正如趙太后所言,雖然他看上去是爲了穆鳶發了雷霆之怒,還處罰了蕭宇承,但是實際上對蕭宇承的懲處絲毫不打緊,反倒是穆鳶的名聲有所損害了。
即使都知道穆鳶受了委屈,但是卻也沒人真的會因此明着指責蕭宇承的。
趙太后笑了笑,淡淡道:“官家的顧慮哀家很清楚,倒也無可厚非,畢竟和自己的皇子相比,哀家的乖外孫女倒是個外人了,”瞧着隆鼎帝要辯駁,趙太后擡起手微微擺了擺,道,“莫要多言,哀家不想聽,只是官家,若是哀家不替爾雅撐腰,只怕你的好兒子要欺負死了她了,到時候哀家可是不高興的。”
穆鳶坐的雖然不近,但她卻能清楚的聽到這些對話。頗有些驚訝的擡頭,就對上了趙太后含笑的眼睛。
帶了善意,卻也帶了穆鳶看不懂的深邃。亞農吉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