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打破寂靜的依然是沈清:“坐吧。”
蓁蓁冷哼一聲,將燒焦了的簪子扔到了一旁,直接邁步走了進去。
那結界已經被沈清撤掉,沒了蹤跡,而蓁蓁原本是一身莊重典雅的秀麗宮裝。卻是在她的行走之中,宮裝盡數褪去了原本模樣,粉色長裙披散在身上,後面的八條蓬鬆的狐狸尾巴也是搖來搖去的。而頭上的簪子也不再是鑲金嵌玉的,而是簡單的花簪固定住鬢髮,飄搖又嫵媚。
她直接坐到了沈清的對面,毫不客氣的端起茶壺直接倒進了自己的嘴巴里,然後用舌頭舔了舔火紅的脣瓣。
沈清看了她一眼,那雙平靜的眼睛裡如今盡數是嫌棄:“多年不見,你依舊是這般沒有教養的樣子。”
“當初負責教養我的可是沈郎你,怎麼,你忘記了?”蓁蓁笑嘻嘻的伸出手去跳了跳沈清的下巴,沈清皺着眉頭用指尖去點她的手,瞧着就是衝着廢了女狐仙的爪子去的,蓁蓁復又笑嘻嘻的迅速收回了手。輕聲道,“當初我在宮中處處都是隨意行走,女君要你約束與我,你卻只知道日夜與女君廝混根本不管我的,把我的脾氣慣得野了。如今沈琅你跟我談教養,可不是笑話了麼。”
“莫提女君,你還不配提她。”沈清的聲音平靜,直接揮了揮手。
原本在蓁蓁手裡的茶壺卻已經是開始出現震動,而後居然頃刻間化爲了白色的粉末。被門外進來的寒風一卷,便是被掠走了去,再沒了痕跡。
蓁蓁瞧着掌心剩下來的白色粉末,鼓起腮幫子吹了吹。把粉末吹飛了去了,臉上也是笑意滿滿:“沈郎這般嫌棄我麼?連我用的東西都不想碰,真是讓人傷心呢。”
沈清沒有理會她,只管道:“你來此處做甚?”
蓁蓁也淡下來了表情,塗染着大紅色豆蔻的指尖在桌上打了幾個轉,而後扯起了嘴角,道:“你來了宮裡也是不少時候,你在仙居殿,我在寧聖宮,本就是相距甚遠。雖然我是懶得看見你的,不過到底在一處,而且你我也算是故人,如今的目標也都相差不多,卻是想着能否讓你幫我一個忙。我們之間的賬倒是可以以後再算。”
沈清沒理會她,只管用眼睛盯着蓁蓁瞧。
蓁蓁把手豎起來,立在自己的嘴脣旁邊,聲音輕輕,笑容淺淺:“你我如今都在女君身邊,女君想要做的事情,我們自然是要跟從的,既然如此,你何不讓那隆鼎帝多活兩年,也能有些時間爭取呢?”
沈清猛地把手上的茶盞落下,茶水濺了出來,他的一雙眼睛則是帶着森森寒光的看着蓁蓁。
蓁蓁愣了一下,而後好似根本不懂沈清意思一般的盯着他瞧。
“女君如今在何處,我不知,你若是想要用女君來糊弄我大可不必,若你再口出狂言。我不怕把你打得形神俱散!”沈清發出了火氣,他的怒火好像要燒着了頭髮一般,這是穆鳶第一次意識到沈清如此生氣,她躲在屏風後,捂着嘴巴,眼睛瞪得大大的往外面看。土土布亡。
蓁蓁卻是皺緊眉頭:“你這話何意?”
沈清的眼睛終於聚焦在了蓁蓁身上。
從蓁蓁進殿開始,沈清就沒有真的正眼看她,而是全然是漠視和不屑一顧的。現在,沈清終於看在了蓁蓁身上,但是卻不再是剛剛的沉默或者厭煩,而是盡然的冷漠:“當初是你因爲嫉妒,引了蕭家人入宮,若不是你,女君不會身死,可對?”
蓁蓁愣住了,這樁事情再次被提起的時候,蓁蓁幾乎要咬破了舌尖才能鎮定下來,她不發一言,微微低頭,沉默無語。
沈清卻不管她,只管接着道:“後來,女君身故的時候,你在哪裡?鳳鳴傾頹,百姓疾苦,蕭家屠殺盡了凰家族人,浮屍百里,你又在何處?”沈清扯扯嘴角,“千年來,我追你的靈魂,逐你的魂魄,你以爲僅僅是因爲你當初費盡心思爭奪女君注意?我爲的,只是要看看,你滿口青愛的嘴巴里,到底是一顆什麼顏色的心罷了。”
蓁蓁終於開了口,她的一雙眼睛全然是血紅:“我爲了護住女君靈魂,耗費盡了道行,完全無法維持人形,被迫變成原型才能留了一命。不然你以爲就靠着玄逸那時候的虛晃功夫,能把女君留住嗎?”
沈清卻不理會她,只管淡淡道:“罪孽,到底是罪孽,當不得真。”
蓁蓁直接站起來,紅顏如火的裙襬微微飄蕩,襯得女子的腰肢纖細。而此刻那八條蓬鬆的狐狸尾巴微微晃動,蓁蓁的雙目圓瞪:“我犯了罪孽,那你呢!女君已出,你卻依然要留在這裡處處與我作對,你可知道女君如今連自己的身子都沒有的!若是你真的對女君當初對你的憐惜還有一絲絲感激,就應該與我配合,讓女君早日得以新生,而不是在這裡膩膩歪歪的說一些往事,真不知道修道修仙居然還能把人的精神氣兒都修沒了!”
沈清的眉間終於皺起來,他亦是緩緩站起。
縱然當初有所齟齬,蓁蓁給沈清的印象也不過是個無理取鬧的人物,但是沈清卻知道,蓁蓁並不是個喜歡無理取鬧的女子。
她懂得輕重緩急,也懂得什麼是對自己好的,什麼是對自己不好的。
若說剛剛是欺騙,可是現在蓁蓁的氣急敗壞則是讓沈清莫名的有些信了。
他信了這個狐仙或許說的,是真的。
若是真的,那麼女君凰華真的已經復生?
求了一千年的因果,沈清修了一千年的道行,爲的也不過是要把那個驚才絕豔的女子求回來罷了。
如今知道凰華或許真的可以回來,沈清哪裡還有鎮定在,直接咬緊了牙?道:“女君在何處!”
蓁蓁卻沒說話,而是有些困惑的看着他。
那種目光帶着懷疑,帶着審視,也帶着一些讓沈清看不懂的味道,血紅色的,就好像有血液流進去一般的顏色,盯着沈清瞧。
突然,蓁蓁冒出來了一句話:“你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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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女君在何處?
你不知道凰華如今的處境?
你不知道,她已經在你面前轉悠了大半年,你居然不知道!
蓁蓁突然就笑了,她大笑着,廣袖飛揚,鬢髮飄散,整個人好似入魔了一般。
狐仙的靈力與一般人不可同日而語,如今蓁蓁放聲大笑的時候,整個仙居殿都好似墜入了雷鳴之中一般,穆鳶下意識的捂住了耳朵躲在柱子後面,眉頭緊皺,而在屋子裡頭正困惑地看着飛到自己手上的千紙鶴的釋空則是嚇了一跳,猛地竄起來,然後就往殿外跑。
蓁蓁停了笑聲並不是因爲她笑夠了,而是沈清已經是祭出了飛劍,劍尖就抵着蓁蓁的額頭,那森森劍氣幾乎要直接穿破蓁蓁的腦袋。
但是一身火紅的狐妖卻是絲毫不動,一雙眼睛沒有看那柄凌冽的劍身,而是盯着沈清,就好像在看一個瘋子一樣:“沈清,枉費你修煉千年,居然把自己煉成了個睜眼瞎子!”
沈清只是固執的盯着她,聲音低沉嘶啞,哪裡還有剛剛仙人一般的仙風道骨,既然是凜冽的好似厲鬼:“告訴我,女君在何處!”
“我說與不說,你又能把我如何?沈清,我告訴你,老孃不吃你這套!”說着,蓁蓁直接用一根尾巴直接打開了長劍。上面的劍氣卻沒有絲毫傷害到蓁蓁,因爲沈清此刻心中全然沒有殺意。
他不敢,不敢傷害蓁蓁,不敢傷害她一絲一毫。
因爲一旦傷害了蓁蓁的姓名,殺死仙人的天罰是小事,若是徹底丟掉了女君凰華的信息,只怕沈清真的會後悔一輩子。
凰華幾乎成了他的執念,從當初被樓蘭送到京城爲質子,而後被凰華看中招入後宮,沈清從抗拒到後來的推崇,他幾乎是憧憬着那個女子的。即使是到了現在,沈清依然覺得能夠得到凰華的垂簾,纔是他這輩子最歡快的一段時日。
所以沈清想要凰華回來,他甚至有違天道,寧可用下邪術也要凰華得以新生。
“修道於我而言,本就是死路一條。”沈清看着蓁蓁,聲音低沉,“修道之人清心寡慾,最終要經歷的便是天劫九道,過了,踏碎虛空,不過,便是魂飛魄散。我曾用了禁術方能留下女君一縷魂魄,這般冤孽是如何都解不了的,但我卻只能走下去,因爲只有走下去,我纔有能力見他一面。”
蓁蓁看着沈清,眉頭緊皺,嘴角卻是笑容嘲弄:“你會死,早晚會死,天劫?只怕第一套天雷劫就能把你劈成飛灰!”
沈清看了蓁蓁一眼,語調淡漠:“我知道我的結局,所以,蓁蓁,我是早晚要死的,死之前,你爲何不讓我知道個清楚明白?”
蓁蓁卻是盯着他看了一陣子,突然就笑了。
笑得肆意囂張。
“我爲何要告訴你?沈清,你聽我的,我自然就會說,若你不聽,我就要讓你帶着執念消失,永世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