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寨主登時爲之一呆,心底發顫,臉色發苦:“少俠,我們這座小廟……”
齊御風笑道:“少廢話,要麼我將你們一掌一個,劈了燒火,要麼前頭帶路,領我回你們山寨。”
那寨主與周圍幾人面面相覷,唉聲嘆息半天,卻只能勉力點了點頭。
齊御風押解着這一行匪盜,徑直往山寨方向走去,他不熟路徑,心道倘若自己尋找人煙,還不知道要何年何月才行,這般有人伺候帶路,自然舒服不過。
至於山中是否有虎,他卻也絲毫不在乎,在現代束手束腳,只因爲有法律約束,到了這元末時節,他一身武功,便是無法無天的憑仗。
何況看這幾人武功稀鬆平常,穿戴寒酸,那小破山寨,再強又能強得到那裡去?
他坐在那大寨主的馬上,悠哉悠哉,逢山繞山,遇水過橋,不到一個時辰,天色將黑之際,便踏入了一處山寨之中。
這處山寨三面環山,只有一條路徑通外山外,齊御風遠遠看去還不覺得什麼,但是湊近了一看,卻發現這山寨居然內藏乾坤,三面山崖上掏了無數的窯洞,只怕卻至少能容得下幾千人上萬人居住。而且中場寬闊,易守難攻,端的是一處兵家福地。
只不過依照齊御風在長白山當土匪的眼光來看,這山寨雖然氣勢宏大,卻無寨門,而且險要之處,也無滾木礌石,暗器弓弩把守,簡直就是一攻即破,毫無用處。
衆人才一進寨門,便有十幾名漢子湊了過來,遠遠高聲呼喝:“大寨主回來了,大寨主回來了!”
齊御風看的有趣,不禁似笑非笑的對着那寨主笑道:“寨主果然雄才大略,居然在這等荒僻之地。置辦下來這麼大一份家業。怕是費了不少苦心吧。”
他嘴上說的輕鬆,心中卻也忐忑,心道這般慫包,原來預料到他手下不過幾十人馬就頂到天了,怎麼會置下這許多山洞,難道是屬鼴鼠的不成?
若是他真有上千人手,這可如何是好,難不成一一殺了?
那大寨主自己的馬匹被齊御風所奪去,此時與人共乘一騎,他轉頭苦着臉道:“小英雄。你可就別笑話在下了,這些窯洞。都是先前元軍在此屯田時所挖掘,後來此處無人,我們兄弟幾個,才佔了這個地方,我們這些人無非是活不下去,才聚攏在一起,做些擄掠的行當。勉強混口飯吃。”
齊御風看似漫不經心的打量一番:“哦,那咱麼這裡有多少人馬?”
那大寨主一聽,臉色愈發難看,勉力嘆一口氣才道:“眼下能打的,無非就是眼前這二十幾個,剩下的都是老幼婦孺,希望大俠您……”
他見齊御風久久無言,面上沒什麼表情,又鼓起勇氣道:“我等也不過跟朝廷搶些糧食。維持生計,並未多傷人命……”
齊御風坐在馬上,掏了掏耳朵笑道:“我可是聽說,你要把我宰了,搶我這身大氅。”
大寨主一聽這話,急的汗登時流了下來,忙道:“小英雄,你可到周圍百里打聽打聽,誰不說咱這寨子仁義,不採花,不騷擾鄉里,但凡有一丁點言語,我茅老八背毛掛甲,不得好死!”
齊御風轉過頭來,奇怪的問道:“什麼叫做背毛掛甲?”
茅老八說了這話,見齊御風似乎饒有興致,不禁臉色煞白,雙眼發直,不再言語,旁邊一人急忙解釋道:“背毛就是用細繩子慢慢勒死,掛甲就是冬天把衣服脫光,往身上潑涼水,把人凍成冰條。”
齊御風點了點頭:“哦——你姓茅,還叫老八?”齊御風突然轉過臉來,笑眯眯的看着茅老八。,儼然有他鄉遇故知之感。
茅老八見他臉色和緩,當即心中一鬆,臉上帶着阿諛的笑:“我原名茅七八,現下天下打亂,沒人管了,索性便喚作老八。”他見齊御風不露神色,心下卻暗暗爲自己山寨擔心。
齊御風微微一怔,突然想到,元代除了做官和有功名在身的人之外,禁止漢人百姓起名字,而以行第及父母年齡合計爲名。
但元末戰亂,官府管轄不到地方,許多漢人卻也不顧這些規矩,紛紛恢復舊時起名的習慣,即使肚子裡沒什麼墨水的,也指綽號爲名,羞於用數字爲號。
接着他便轉頭問道:“一路上還未曾問過諸位的名號?”
那幾人騎在馬上笑着回答,都是什麼楊八九,劉十九郎,張二十七郎的怪異名字,均與數字有關。
他嘆息道:“也都是苦命的人啊。”
一邊茅老八趕緊拍着大腿感嘆:“就是就是,人生一世,道路坎坷啊!”
齊御風見他一個大老粗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也不禁心中一樂。
一行人下了馬,迎向山寨中餘下的衆人,那茅老八與衆人問好,一一介紹,然後一揮手指着齊御風道:“從今以後,這位便是咱們的大寨主。”
那一干土匪不禁爲之一呆,一人挺身而出,怒目圓睜道:“你這腦袋沒毛的小子,憑什麼也想當寨主!”
這人高大肥胖,足有三百多斤,名喚杜百八,乃是茅老八的遠親,性子暴躁,平素對茅老八甚是信服,眼看茅老八主動讓賢,定有隱情,便按捺不住,率先起來發難。
他話音未落,只見齊御風如風捲殘雲,下得馬來,只一閃身便拿住那人衣領,單手將他提起三尺,口中叫道:“如此夠麼?”
那衆人見他如此神力,不禁大爲歎服,當即都默默點頭,無人吭聲。
茅老八嘆道:“少俠武藝超羣,既然願意引領我們這些老弱殘兵,乃是天大的福分,諸位還有什麼不知足。”
那杜百八叫罵兩聲,只覺得腰痠腿軟,便也不再說話,任憑齊御風讓他丟在一旁。
齊御風眼看四下,並無一人有高明武功,又問道:“我當這個寨主,還有誰不服氣?”
衆人騷動一陣。卻無一人出頭。都悶聲不吭,那杜百八躺在地上,明明沒受一點傷痛,卻也站不起來。
齊御風借微光看去,見山寨正中的一個大窯洞門口,歪歪斜斜掛着一塊牌匾,上書:聚義廳三個大字,便一馬當先,步入進去。
衆人相顧無言,便扶起了杜百八。也跟着走了進去。
到了那窯洞之中,齊御風卻見四下松明火把。將這一個窯洞照得燈火通明,只是陳設卻甚爲簡單,除了座椅板凳,幾乎別無他物。
他見到中間放着一把虎皮交椅,便當仁不讓,坐了上去,那二十多個匪盜。便規規矩矩立在兩旁。
過了半晌,衆人見他東看西看,好似對什麼都十分好奇,也不說話,便一個個猶猶豫豫,由茅老八開始,一一通名報姓,歸降投伏。
齊御風與那書生,漢子鬥了一天。甚是疲累,聽衆人說了一會兒,當即道:“今後對待四鄉百姓,要公買公賣,除貪官污吏、士豪劣紳而外,不得隨便打劫。其餘一切照舊,我不在時,一切聽從茅寨主安排。”
大夥喏了一聲,默不出聲,只有劉十九郎笑嘻嘻道:“我等素來如此,三山五縣之內,聲譽極好。”
齊御風點了點頭,從左邊到右邊看了一眼,見衆人不再言語,便叫道:“還等什麼,趕緊開飯吶!”
大夥見這新寨主甚是隨和,心中都是一鬆,想到生逢此亂世,有這樣強力靠山,倒也並非壞事,當即便下廚吩咐後洞婦孺生火做飯,不一會便攤開席面,衆人觥籌交錯,大吃起來。
齊御風自修習菩提琉璃功之後,百毒不侵,當即一連就着大魚大肉,吃了好幾碗飯,他也沒什麼架子,飯飽之後,便拿出在長白山時候的氣勢,左三杯,右三杯,吞吐如海,衆人見他如此善飲,不禁凜然心驚。
那杜百八左一番勸酒,右一番舉杯,見齊御風目光始終清明如水,灌他不倒,不禁歎服道:“單憑寨主這份酒力,我老杜第一個就服氣!”
齊御風隱約覺得諸多匪盜之中,還隱隱有不善的目光閃爍來去,當即淡淡笑道:“我這人沒什麼毛病,單有一點,好夢中殺人,凡我睡着,汝等切勿近前。”
那些土匪聽見這話,不由得心中一凜,原本的心思便都藏了起來。
次日齊御風起身,那茅老八夫妻前來拜見,他見茅老八爲匪爲盜,居然還帶着老妻,不由得心中嘖嘖稱奇,與他二人共同吃了早飯。
接着他換過了一身衣衫,飽暖之餘,神清氣爽,便在山寨四下走動了一番,尋了山寨之中唯一識文斷字的“軍師”苟先生問話,與他談了半天,才聽出原來此地乃是後世寧夏平羅縣屬地,恰好位於中原戰亂與元朝王保保的轄地中間,這裡漢人不多,元人也少,屬於三不管的地帶,山寨中諸般用度,都是搶奪附近蒙元富戶所得,另外山後還有數畝薄田,此地靠近黃河土地肥沃,隨便撒些種子,便有不錯的收成,因此這山寨日子倒也不錯。
齊御風又問當世何年何月,天下局勢,明教是否奪得了天下,陳友諒、朱元璋、張士誠等義軍已經到了何處,那苟先生聽到這話,卻目瞪口呆,不知所言。
齊御風本來心存好玩,才搶了這個山寨,此時見這山寨地勢複雜,易守難攻,大軍難以圍剿,若當今真是亂世,羣雄揭竿而起,自己盤踞這山寨,假以時日,歸攏各處豪傑,未必不能與天下英雄爭雄,化外開國,雄踞一方,做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不免有些心癢,但他細思之後,卻付之一笑,心道自己本非貪圖權勢之人,而且終究匆匆過客,何必與古人搶這飯碗。
他再也從那苟先生嘴裡榨不出什麼名堂,便回到自己所住的窯洞,盤坐土炕之上練功。
先前他與那黑臉大漢以及那書生一戰,體會良多,正好予以消化。
他使出十一重紫霞神功,運起一股內勁遊走全身經脈,在腦中卻幻化出三人相互搏殺。
其中一人使降龍十八掌,一招一式,正大陽剛,雄渾豪壯,直有裂石破雲之勢;而另外一人卻是模仿那書生掌法。精妙異常。婉轉自如,有急有緩;而第三人便是那黑臉大漢,力大無窮,掌法圓勁有力,使轉如環,奔放流暢,普普通通一招使來,登時氣象萬千。
他將這兩人先前所展露的武功藉助“獨孤九劍”的劍理變化和“九陽真經”所言的種種精微變化,提升至極致,只覺得三人互博。自行演武,種種絕招登時分紛至沓來。越變越奇,登時汗如雨下,便好似他一人同三位絕世高人搏鬥一般。
到得後來,三人招數越來越快,他體內真氣也遊走的愈加激烈,他一口真氣在胸中淤塞不暢,四肢百骸。處處是氣。登時他不禁難以抑制,,猛然發出一聲長嘯,聲震屋瓦,猶如龍吟大澤,虎嘯深谷,遠遠地傳送了出去。
他體內功力,早已藉助“降龍十八掌”之功,盡數化爲紫霞真氣。此時綿綿密密,中氣充沛,經過與江小獵一戰,受到他深厚無比的內力激發,更是將體內潛力盡數發揮,此時吞吐罡氣,便不由自主縱聲長嘯。
他這一聲,遠遠傳出數裡,在空中縈繞回旋,縱橫激盪,山寨上下,無一人不停地真真切切,清清楚楚,一個個匪盜不由得暗自驚駭,心中又是歡喜,又是害怕。
這嘯聲直持續了一炷香的功夫,方漸漸沉寂,齊御風睜開眼睛,看窗紙盡破,房中器具盡皆傾倒在地,不禁也爲之啞然。
但他也知道內功練到一定境界,往往會不知不覺的大發異聲,這是武功精進之狀,不禁心中喜悅,精神抖擻,當即下地,吩咐一人道:“將衆頭領叫來,我要考校一下他們的武藝。”
那人此時再見到齊御風,早已敬若天神,忙不吝的答應下來,跑去招呼。
這山寨上上下下的匪盜不過二十多個,平時以兄弟相稱,其實哪有什麼頭領,不過仗着刀頭舔血的本事,勉強有口飯吃,是以頗有幾個身強力壯,筋骨強橫,練就了些鄉下把式之人,倒也勝過一般百姓。
不到片刻,衆人除了望山放哨的人外,依次趕來,集結匯合,若說昨日還有些人存了些小心思,內裡驕傲不遜,準備暗中有所作爲,但今日聽到這等異響,一個個卻心思盡收,五體投地,心悅誠服。
衆人聽說新來的少年寨主要考校衆人武藝,當即都面露喜色,心中興奮無比,心說這寨主武功如此之高,倘若隨便傳上兩手,自己這些人便已經受用不盡了。
齊御風坐在一把椅子上,微笑看着衆人道:“你們誰會些武功,耍來瞧瞧。”
杜百八一挺身叫道:“我會!”
說罷也不等齊御風吩咐,大喝一聲,雙拳一擺,直上直下,便合身向前撲來。
齊御風微微一笑,也不待他演完,便揮手道:“你這功夫不行,只是一股子蠻力,就算有三五個人圍攻,你也不是對手。”
杜百八不服氣道:“寨主,這山寨之中,以我最能吃飯,武力最高,誰也打不過我!”
齊御風微微一笑,站起身來,用一根手指隨手圈轉,在他肩頭一帶,杜百八微微斜過身子,便向後一讓。
誰知齊御風勢如閃電,手指如亂環急轉,就勢在他肩頭一推,杜百八隻覺得腳下一空,就被他推出了十幾步遠,一跤跌倒,坐在地上。
齊御風笑道:“武功招數有九成九都是花招騙人,誰跟你實打實的相抗?莫說你並無上層內功,就算你鋼筋鐵骨,力大無窮,倘若這般直來直去的使拳,也未必能打過一個初通武術之人。”
杜百八頹然坐在地上,叉開雙腿,迷茫道:“那俺打小也不會騙人吶……”
齊御風原本就是在這山寨歇息幾天,打探些這時代的消息,然後離開,直奔湖北武當山,求見張真人。
看在這些人以老弱之軀,不忘抗元的份上,是以便匆匆想教上這些人幾招,以盡心意。
當即他正要開口,卻聽的門外一人回稟道:“報告大王,門外有一員小將求戰?”
齊御風莫名其妙,呆了一呆:“小將,長什麼模樣,你們這來過麼?”
那人搖頭道:“報告大王,從未來過,不過他騎着馬提着槍,看上去威風的緊。”
齊御風笑道:“那咱們也沒有寨門,他怎麼不闖進來?”
那人道:“他看上去客氣的緊,說是聽到大王的嘯聲,慕名而來,以求與大王一戰。”
齊御風聽他大王來,大王去,不禁哭笑不得,皺緊了眉頭,於是便道:“你可別叫我大王了,既然有人拜山,咱們就出去看看。”
一行匪盜都知道齊御風武功高強,當即都一個個腆着肚子,裝出煞氣騰騰的模樣,各持刀槍,跟着齊御風身後,魚貫而出。
齊御風來到門外,見一人牽着一匹白馬,手持一條雪亮的長槍,恭恭敬敬站在門外。
那白馬通體上下,一色雪白,沒有半根雜毛,在日光下泛出一片銀色光芒,龍頸虎背,振鬣長嘶,神駿異常,齊御風一看,便不由得暗中讚歎了一聲。
再看那立着的少年,雙眉斜飛,白麪臉膛,丰神如玉,目光炯炯照人,約莫十六七歲年紀,俊美之帶着三分軒昂氣度,令人一見之下,自然心折。
當即齊御風一拱手問道:“不知貴客來訪所爲何事,請教貴姓?”
那少年一拱手道:“在下姓田,賤名再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