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雲下意識地抹抹嘴角可能存在的口水,迅速爬下榻整整衣裙,甚是規矩地行禮道:“梳雲見過龍爺。”
她此時儀態很好,彷彿剛纔在榻上睡得毫無形象的女子,根本不存在。
若不是那凌亂的髮絲出賣她的話。
“你就是這樣照顧這死肥貓的?”黑金華服的男人抱着雙鳳,高傲地睨着她。
豔麗的鳳眼被那長長的睫毛半遮,加上逆着光,看不到裡面的情緒,只覺得有些迷離。
梳雲自知理虧,囁嚅道:“方纔它還和梳雲一起睡來着,不知怎的就跑了。”
也不知是哪句惹惱了男人,只聽他再次重哼一聲,“你是它的貓奴,它醒了你還繼續睡着,難不成還是它的錯不成?”
“梳雲錯了,是梳雲的錯。”梳雲老老實實認錯。
男人不依不撓道:“若它跑出龍院,跑到廚房,被火燒着了,被火燙着了,或是跑出龍府,被車碾了,被人抓走了,你負得起這個責嗎?”
雙鳳哪有那麼不懂事?而且你是不是想得太誇張了?
梳雲覺得龍天行簡直是無理取鬧。
不,他分明是故意找她的麻煩!
沒見過這麼小氣的男人!
梳雲在心中忍了又忍,兩個月而已,已經過去八天了,還有五十多天。
只要忍過這五十八天,以後就跟這個男人老死不相往來!
“是,一切都是梳雲的錯!梳雲以後一定會注意,絕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梳雲垂着頭態度誠懇地道歉。
龍天行瞧着她明明很想發火,卻偏偏忍下去說着違心話的樣子,不知爲何,心中火氣更甚。
之前她可是敢罵他是豬,還敢動手打他的人!
今日爲何這樣委屈求全?
龍天行不由想起昨晚她話裡話外的意思:她對龍夫人的位置沒興趣,她希望以後老死不相往來。
按理說,他曾經的女人這麼識趣,不糾纏他,不用過往的恩愛要挾他,他應該很高興纔是。
可是他不但不高興,反而憤怒不已。
憤怒到恨不得殺了她。
最好眼不見心不煩!
可偏偏,昨晚一夜難眠,今兒一大早起來後,他鬼始神差地讓人將她喊來了。
下了朝巴巴地跑回來,然後又生生地看着她就來氣!
他龍天行不高興了,別人也休想高興!
“來人,傳膳!”
梳雲望了望天色,午時還未到,現在用膳是不是早了點?
不過這事輪不到她置喙。
“接着!”
一團毛絨絨的東西,直朝梳雲飛去。
梳雲下意識地伸手一接,因那物有些沉重,再加上飛過來的衝擊,梳雲整個人往後退了幾步,差點摔倒。
“喵嗚!”雙鳳驚恐尖叫。
梳雲在接到它的瞬間,手中溫熱的觸感,讓她意識到龍天行扔過來的是雙鳳,亦是嚇了一大跳。
萬一他沒扔準,或是她沒接穩,雙鳳豈不是摔得腦袋開花?
她心裡又驚又怒,惱他明明不將雙鳳放在心上,卻偏要用雙鳳的名義來刁難她!
她摟緊雙鳳,緊緊抿着脣,心裡對龍天行的行爲有多不滿,就對雙鳳有多憐惜。
廚房裡的下人手腳很快,不一會便擺上了滿滿一桌。
羅漢大蝦、蔥爆牛柳、片皮乳豬、紅燒魚塊…
雙鳳聞到香味,直往那邊瞧。
“過來!”男人的聲音懶懶。
梳雲看着那桌上兩副碗筷,心下詫異不已。
瞧着龍天行明明很生氣的樣子,怎麼一轉眼又招呼她一起用膳?
她瞟了瞟上頭唯一一盤青菜,難不成又讓她幫忙吃青菜?
不管龍天行是何意,終歸她是沒有權利說不的。
梳雲抱着雙鳳走過去。
“坐下。”
梳雲依言坐下。
“吃吧。”
梳雲心中訝異,卻依然用筷子夾起一塊牛肉,放到嘴邊…
“不是你吃,是喂這死肥貓。”
梳雲:…
她此時嘴巴還大張着,那牛肉堪堪送進嘴裡,只差鬆開筷子開始咀嚼。
梳雲不由瞪向龍天行,只見男人向來涼薄邪氣的臉上,露出幾分惡劣的神情。
“作爲一個貓奴,也配和爺一起用膳?!”他輕挑着眉,模樣很欠揍,然而配着他輪廓分明的五官,居然俊美得令人髮指。
真是見了鬼了!
梳雲忽略掉加快的心跳,將筷子從嘴邊移開,將牛肉放到盤子裡,送到雙鳳旁邊。
雙鳳先是嗅了嗅,貓舌一舔,迅速將牛肉捲到口中。
梳雲見它愛吃,又夾了幾塊牛肉。
心想既然你要同雙鳳一起午膳,那就一起唄。
她滿心以爲龍天行會嫌棄的,畢竟很多普通人都不願意同貓一起用膳,何況龍天行?
然而出乎梳雲的意料,龍天行用得很自在,像是以前同雙鳳一起用過無數次似的。
梳雲不知道的是,在她離開龍府的那些日子,雙鳳一直是龍天行親自餵養。
他吃什麼,它吃什麼。
要不然怎麼可能短短一個月,就將雙鳳養得這麼肥?
實在是伙食太好量太足了!
這一頓膳用得極慢,慢到梳雲的肚子,不知不覺餓了。
她使勁嚥下口水,只盼望着龍天行快點用完,好讓她有機會去用膳。
她不敢看桌上的菜,怕忍不住,因而沒看到對面男人惡作劇得逞的笑容。
雙鳳早已經飽了,撐得鑽在她懷裡假寐。
可龍天行還在不緊不慢地吃着。
飄蕩在空氣中香味對梳雲來說,簡直就是一種折磨。
梳雲這時才後知後覺地明白,龍天行的真正用意。
不光是一開始故意讓她誤會他以爲他讓她一起用膳,更是爲了讓她看得着吃不着。
有本事你給我吃到天黑!看撐不撐破你的肚皮!梳雲惡劣地想。
龍天行當然不可能吃到天黑。
即便吃得再慢,終有飽的時候。
他極爲滿意地打了個飽膈,手一揮,“撤走。”
不肖片刻,阿安訓練有素地將剩下的飯菜撤走了。
只留下一屋子殘留的飯香,勾引着梳雲的肚子咕咕作怪。
龍天行對那異聲視若無睹,脣角含着愉悅的笑,“吃得撐了,死肥貓,陪爺散散步消食。”
不知爲何,龍天行喊死肥貓三個字,梳雲有種他在叫她的錯覺。
雖然她並不肥還很苗條。
但那三個字在她聽來,就像在喊“臭丫頭、白眼狼”這一類的諢號。
龍天行站起身朝外走去,梳雲只好抱着雙鳳跟在他身後。
早上梳雲帶着雙鳳消食的時候,是在長廊下走動。
可龍天行不,想走哪走哪,哪兒太陽大就走哪。
他一個大男人,不怕曬黑。
可憐了梳雲,不一會便哂得滿臉通紅,汗流夾背。
還又渴又餓的。
龍天行瞧她一身狼狽,似乎更滿意了,“死肥貓,陪爺去聽曲子。”
他擡腳往後院走,梳雲只得再次跟上。
不一會,到了一位姨娘的院子。
那位姨娘姓楚,府中稱楚姨娘,芙蓉臉,楊柳腰,全身帶着一股子書香氣。
一身素衣抱着琴站在涼亭下面的姿態,人如其名,楚楚動人。
龍天行走上涼亭,大喇喇坐下,“彈吧。”
“是,爺。”
那聲音清清的,不甜不膩,不嬌不媚,加上那書卷味,顯得格外與衆不同。
梳雲不由多瞧了她兩眼。
琴聲如行雲流水般響起,婉轉悠揚。曲調不疾不徐,悠然自得,似乎並不是在奏與別人聽,而是自娛自樂。因而讓聽者不由跟着曲調放鬆下來,靜靜品味那曲之美妙。
梳雲本是琴中好手,她自認琴技不輸眼前這楚姨娘,但若論曲中意境,她自愧不如。
她垂下眼,靜靜立在一旁,眸中無波無痕。
龍天行身邊的女人多如天上繁星,如花一樣,開完一季又一季,永遠不缺最新鮮、最水嫩、最出衆的那一朵。
隨便拎一個出來,不管是樣貌還是才情,都比她梳雲厲害。
也幸好她早收了那不該有的心思,梳雲心想。
楚姨娘還在彈着,一羣花枝招展的姨娘着,挾裹着一股子香風,從院子外妖嬈地走進來。
“爺~”
一個個爭開恐後地往龍天行身邊擠。
楚姨娘的琴音在那瞬間變了調,很快又恢復如常,然而那心境,終因這羣姨娘的加入而不同了。
“爺~今兒怎麼有興致聽曲?要不讓嬌嬌給您彈一曲琵琶如何?”
“爺~琵琶過於哀怨,妾身爲您彈奏箜篌可好?”
“爺~妾身新學了一隻舞,您想不想瞧?”
“爺~聽樂賞舞,怎麼能少了曲呢?妾身譜了只新曲,爺什麼時候有空去妾身院子裡,妾身單獨唱給您聽!”
嬌美如花的姨娘們,紛紛使出渾身解數,只爲吸引龍天行的注意。
被簇擁在中間黑金華服的男人,如衆星拱月般。
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神情,鳳眼輕挑,模樣慵懶又漫不經心,似乎十分享受美人們的殷勤。
然而那黑幽幽的眸子深處,卻是一片冷然。
無論嘴上說着多麼動聽的話,動作多麼曖昧多情,最後終究化作了眸光深處的那抹冷。
梳雲冷眼瞧着這一切。
胸口刺痛的同時,又很慶幸。
慶幸她已經看透了這一切。
否則今日那些費盡心思討好他的女人中,一定有她。
更甚者,比之她們的手段,有過之而無不及。
龍天行摟着身段柔軟的姨娘,眼角餘光卻瞟向幾乎要被人擠出涼亭的梳雲。
只見她嘴角噙着抹笑,雲淡風清中帶着淡淡嘲弄。
彷彿眼前所看到的這一切,多麼可笑又多麼不值得。
那滿不在乎的神情,毫不在意的態度,讓龍天行好不容易散去的怒氣,又開始一點一點聚集起來。
這不由讓他想起那晚,在牀第間,他用盡心思取悅梳雲的事。
他龍天行何曾在牀第間取悅過任何女人?
他對女人,向來只有索取和玩弄,撩撥和逗弄。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可是那晚的感覺並不糟,甚至讓他難以忘懷。
那個女人在他身下,像花朵般一點點地妖嬈綻放,情難自已。
當她止不住尖叫和顫慄時,他心中涌起從未有過的驕傲和柔情,甚至生出想要一輩子好好疼她的念頭。
也因爲如此,當第二天梳雲毫不留戀的離開後,他的憤怒幾乎要掀翻整個龍府。
現在梳雲的態度,大約同那天早上離開時是一樣的吧。對這一切,根本不放在心上。
多麼冷酷無情,沒心沒肺的女人!
“龍爺!”冷格突然出現在院門口,“都察院幾位大人來拜訪,說是有重要事情找您商量。”
龍天行微微擡手,琴聲、嬌語聲,戛然而止。
“帶他們去書房,爺馬上過去。”
“是,龍爺。”
龍天行走了,斷然地從一片吳儂軟語中,說抽身就抽身,冷靜得可怕。
梳雲沒想到他居然會去見那些人,她以爲他會懶懶地道:“讓他們等着,愛等多久等多久,等爺快活夠了再過去!”
就在她楞神的瞬間,龍天行已經出了院子。
梳雲立馬跟上,兩聲無意識的琴聲阻止了她離開的腳步。
“雲姨娘,你知道之前兩位柳姨娘,還有昨晚如姨娘與媚姨娘去哪了嗎?”楚姨娘低頭撫着琴,淡淡問道。
“我已離開龍府,對府中人的去處沒有半點興趣。”
“是嗎?”楚姨娘隨手彈了兩個調,脣角微彎,“在你第一次離開龍府時,兩位柳姨娘被爺讓人壓在火炭上來回滾了數遍,隨即送往前線紅帳;昨晚如姨娘與媚姨娘,聽說昨晚成了爺院中的花肥!雲姨娘,你沒覺得爺院中那些花,今日開得格外豔嗎?”
她說得平平靜靜,梳雲卻自那平靜中聽出一股子陰冷。
冷入心扉,直聽得人頭皮發麻,渾身直顫。即使大夏天的,也擋不住那抹冷意。
梳雲明白楚姨娘的意思,她想讓她懼怕龍天行。
這府中姨娘們對龍天行的恐懼,跟她們想得到龍天行的寵愛一樣多,一樣深。
可梳雲剛剛的態度,那種因爲無慾而無懼的態度,深深刺痛了這些拼盡全力的姨娘們的眼。
她憑什麼置身事外?既然都是龍天行的女人,那就該在這欲/望和恐懼中一起煎熬!
不得不說,楚姨娘的話奏效了。梳雲那晚因龍天行的柔情而逐漸消失的恐懼,又重新慢慢地回到她的身體裡。
龍天行與都察院的人談完公事後,天色已經黑了。
“來人,擺膳龍院。”
冷格悄無聲息地出現,“龍爺,雲姨娘帶着雙鳳回去了。”
龍天行的腳步緩下來,黑暗中面上迅速罩上寒霜。
冷格硬着頭皮道:“雲姨娘說,龍爺答應她晚上不用伺候,所以天一黑,她就走了。”
龍天行站定在那,鳳眼眯起,兩邊脣角一扯,露出一抹冷酷的笑。
來得不情不願,走得倒是乾乾脆脆!
好得很啊!好得很!
——
皇宮,萬壽宮。
陸心顏跪在下首,身後跟着白芷與青桐,“臣婦/明芷拜見太后娘娘,長安公主。”
“長安,明芷,快扶珠珠起來!這有了身孕,身子纔剛好,就不要講這麼多虛禮。”太后連忙吩咐人將她扶起來。
“謝太后娘娘。”陸心顏道。
自然是不用等到武蓁上前的,青桐已快速上前,將陸心顏扶起來。
太后瞧青桐那手勁兒,滿意地點點頭:“這丫頭不錯,動作敏捷,手勁大。”
以往陸心顏拜見太后時,青桐只能在外面候着,不過她如今有了身孕,太后亦知前些日子差點出事,特准許青桐陪她一起,以防出什麼意外。
不管太后是爲了怕陸心顏在她宮中出事,鎮國公府會遷怒皇家,還是真心擔心陸心顏,陸心顏心裡都是感謝的。
經過了蔣氏一事,蕭逸宸又不在身邊,她有些草木皆兵。
“來,讓哀家仔細瞧瞧。”
太后慈祥地伸出手,陸心顏依言走到她身邊坐下。
太后便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末了笑道:“面色紅潤,養得還不錯,以後就這樣養下去,爲國公府添個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小世子。”
陸心顏羞怯地低下頭,“謹遵太后娘娘懿旨。”
見她這般模樣,太后忍不住打趣道:“長安,明芷,你們瞧瞧,珠珠以前膽子大得很,現在成了親有了身子,反而變得害羞了。”
武蓁接過話頭笑着道:“皇祖母,珠珠是在您面前才這樣呢,私底下,沒羞沒臊得很。”
“公主,有些日子沒見,您這膽大了不少啊,沒羞沒臊這樣的話,也敢說了。”陸心顏故意盯着武蓁的脣瞧了瞧,“莫非這嘴上是抹了蜜,還是吃了辣?”
她眼神有些露骨,武蓁不由一陣心慌,面上發熱。
一個多月前在嚴府發生的事情,如浮光掠影般,在心頭劃過。
不想還好,越想這面上越熱。
明知陸心顏不可能知道這事,武蓁心裡還是虛得很,狐假虎威地瞪了一眼陸心顏,“皇祖母,您瞧珠珠,在您面前乖得得不行,一對上長安,就開始埋汰人。”
太后哈哈大笑,“珠珠,別說哀家偏心,你瞧你才說了兩句,長安就急得臉都紅了,給哀家點面子,讓着她點。”
“是,太后娘娘。”陸心顏笑着應下。
幾人說笑一陣後,太后道:“珠珠,在哀家這待得也差不多了,去看看你姑姑吧。爲了下月冊封的事情,哀家瞧她都消瘦了不少,你去寬寬她的心,讓她別太緊張。長安,你替哀家送珠珠過去。”
如今朝中局勢,三皇子武昇這邊一邊倒,幾乎人人都認定,如無意外,未來的太子和下一任帝王,非三皇子莫屬。
正常來說,陸心顏作爲武昇外祖家的表嫂,肚子裡懷着鎮國公府未來的小世子,這宮裡的人見了,都非得巴結不可。
太后一來擔心巴結的人太多,萬一陸心顏受了驚嚇怎麼辦?
但太后更擔心的是,還有些不長眼的心有不甘,暗中作怪。
中毒一案,隆德帝的專橫妄斷,已經消耗了鎮國公府不少的忠心,若陸心顏肚中的孩子再出點什麼事…
太后不敢想像這後果,便派出武蓁代表她,安全護送陸心顏到甘泉宮。
這其中彎彎繞繞,不用明說,在座都心知肚明。
“是,太后娘娘/皇祖母。”
之前爲了查找下毒來源,宮中各殿大修。
因爲數量衆多,如今一個多月過去了,還有許多地方未修好。
從萬壽宮到甘泉宮的途中,有兩個宮殿正在修葺中,武蓁便帶着陸心顏從另一處繞過去。
一路上果然碰到不少佯裝偶遇前來示好的妃嬪,皆被宋昭提前擋住了,省了陸心顏不少麻煩。
“還是皇祖母英明。”武蓁道:“要不照這陣勢,只怕下午都到不了甘泉宮。”
“太后娘娘確實有難得的大智慧,看人看事都透徹非凡。”陸心顏道:“不過對於她最疼愛的皇孫女的終身大事,她老人家可有想法沒?”
武蓁生辰在九月末,如今已是七月,去年她以去世的母妃爲藉口暫時躲過了選駙馬,今年她已經十七了,無論如何也是躲不過去的。
武蓁面上的神情頓時低落起來,“最近宮裡事多,皇祖母身子又不好,顧不了那麼多事。”
“公主,作爲朋友,我認真勸你一句:如果你有自己的想法,我覺得你應該跟太后娘娘私下通通氣。以太后娘娘對你的寵愛,定會想辦法讓你如願的!”
“我哪有什麼想法?”武蓁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是天家兒女,更由不得自己選擇。”
“公主!幸福是靠自己爭取的!”陸心顏對她認命的態度極爲不滿,索性不兜圈子了,“我瞧嚴玉郎嚴公子就不錯,你認爲呢?如果你不好意思說,我去跟太后提。”
“不要!”聽到嚴玉郎的名字,武蓁先是面上飛紅,等聽到後面的話時,立馬變得煞白,不顧儀態地尖叫出聲。
陸心顏被她的態度弄得楞住,“公主,我瞧你與他之間,並非全無情意,你爲何要拒絕?”
武蓁咬了咬脣,半晌後開口,聲音苦澀,“先不說他對我有意無意,即便有,也是萬萬不可能的。”
“爲何?”
“嚴尚書和表姨表姨夫對他寄予厚望,嚴氏一族的未來在他身上,若尚了公主…”
若尚了公主,駙馬不得參與朝政。
若嚴玉郎只是嚴家一普通兒郎,尚公主是爲嚴氏一族錦上添花,可嚴家將他作爲接班人重點培養,怎麼會讓他尚公主做駙馬,斷了嚴氏一族的前程?
陸心顏先前倒是從未想到過這一點,現在武蓁一說,她才明白這其中的爲難之處。
倘若嚴玉郎不顧家族的反對娶了武蓁,他們二人便會成爲嚴氏家族的大罪人。
從小將武蓁當成至親的嚴夫人,大約也會對她生出怨恨。
兩人皆出身高貴,自小接受的教育,讓他們明白自出生起,便壓在他們身上的重任。
大多數時候,他們並不是爲了自己而活,而是爲了皇室和家族而活。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得不到認同和祝福,以及逃避自己與生俱來的責任的兩人,即便在一起了,衆叛親離,又怎會幸福?
那倒不如不要開始的好!也好過不光害了自己,還害了他人!
陸心顏一時也想不到解決的方法,她握住武蓁有些冰涼的手,“還有時間,公主,會想到解決的辦法的。”
武蓁似乎早已認命,扯起嘴角笑了笑,“我沒事,珠珠,這是我的命,我認。”
陸心顏聽得有些心酸,想要安慰她,卻不知從何說起,空氣一時安靜下來。
這時,旁邊的灌木叢晨,突然跳出一個身影,嚇了幾人一大跳。
青桐眼疾手快地擋在面前,“什麼人?”
“二皇孫,二皇孫,你又調皮了是不是?快出來,別讓嬤嬤找不到你。”
跳出來的是個老嬤嬤,頭髮花白,滿臉皺紋,穿着宮中最下等宮女的衣裳,尚算乾淨,只是神情有些不正常。
“皇上將二皇子的兩個小皇子接進宮了嗎?”之前陸心顏倒是沒有聽過這事。
武蓁搖搖頭,“皇侄和皇侄女們都隨着二皇兄二皇嫂去守陵了。”
陸心顏顫了顫,沒想到隆德帝還真是狠得下心,不管怎麼說那也是天武皇室的長孫和次孫。
“那這嬤嬤爲何喊二皇孫?”白芷奇道。
皇孫們去守皇陵了,沒理由他們的嬤嬤卻在宮裡,而且看樣子似乎有些瘋癲。
武蓁瞧了瞧四周,壓低聲音道:“這嬤嬤口中的二皇孫,是大皇兄,他是大皇兄的乳嬤嬤。皇祖父還在世的時候,大皇兄在小皇子中行第二。皇祖父去世後,前太子謀逆被父皇誅殺,這嬤嬤當時在宮中,見到宮中血流成河嚇瘋了,之後被前皇后關進了冷宮。”
“大皇子爲何沒將這嬤嬤討去?”乳嬤嬤可跟別的嬤嬤不同,算半個娘了,一般大戶人家都會伺候其終老。
“討了,討過好多次,前皇后不肯,說人都瘋了,免得出去丟人現眼,就讓她在冷宮終老。”
“原來如此。”
陸心顏不由看向那嬤嬤,恰好那嬤嬤的眼睛望過來。直勾勾的,有些嚇人,陸心顏看得心裡一驚,不由自主移開眼。
“咦?哪裡來的小蹄子,是不是你將二皇孫搶走了!?還我二皇孫,還我二皇孫!”那嬤嬤不知怎的突然發起瘋來,衝着陸心顏大吼大叫。
武蓁幾人嚇了一大跳,正要吩咐青桐將她打暈,幾個太監宮女跑過來,滿頭大汗地跪在地上,“對不起公主,對不起郡主,奴才們一時疏忽,讓她跑出來了,請公主郡主降罪!”
武蓁揮揮手,“行了,快將人帶走,好好看管起來,別讓她再跑出來嚇着人!”
“是,公主!”
“記住別弄傷了她。”
宮中的手段武蓁是知道的,那嬤嬤畢竟奶大了皇家人,又不是自己要發瘋,武蓁便心有不忍。
“是,公主。”
幾個太監宮女連忙拉着那嬤嬤走了。
那嬤嬤不知怎的,不停回頭瞪着陸心顏,眼神兇狠,口中反覆地念叨着那幾句:“你個小蹄子,還我二皇孫,還我二皇孫!”
直到那聲音越來越弱,武蓁拍拍胸口,“嚇死我了!這嬤嬤明明腦子不清醒,偏偏每個月總能從冷宮跑出來一兩次,見人就要找二皇孫!更可笑的是,有次大皇兄站在她面前,她都認不出來,還說讓大皇兄賠她二皇孫!”
陸心顏奇道:“她連大皇子都認不出?”
武蓁道:“是啊,聽說好多次了。即便大皇兄跟她解釋,她也認不出。估計出事的時候,大皇兄年歲還小,那嬤嬤還以爲大皇兄應該是個小娃娃。”
“說的倒是,失了心智的人,不能用常人思維來判斷。”
陸心顏雖認同武蓁的判斷,可不知爲何,她還是不由自主擡眼朝冷宮的方向望去。
武秦挽住她的胳膊,“珠珠走吧,這一耽擱,貴妃娘娘肯定着急了。”
“嗯,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