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孫女婿有正事要談,那我先走了。”林老夫人站起身,陸心顏連忙上前扶住她,“外祖母,我送您出去。”
“不用了不用了,都不用送!你們年輕人有大事聊,你們慢慢聊,外祖母還沒老到走都走不動。”
林老夫人拉開陸心顏的手,又衝蕭逸宸擠擠眼,“外孫女婿,等會見。”
蕭逸宸連忙起身,陪着笑道:“外祖母慢走。”
林老夫人走後,齊飛將剛纔的話又說了一遍,“金大人在袁修身上搜出一封皇后密信。”
蕭逸宸眸光微斂,金宇之前曾經跟他說過,袁修收到過京中給他的密信,但他查不到,後來蕭逸宸讓朱雀堂的人暗中查,亦是一無所獲。
袁修暗中屬於二皇子一派,蕭逸宸一直以爲信是葛太師或其親信送來的,沒想到居然是皇后親自寫的!
但這麼重要的信,怎麼會輕易被金正搜到?
“皇后密信上寫了些什麼?”
“信上讓袁修對付少夫人。”
蕭逸宸眉心一皺,“不對付我?”
“順便教訓一下少爺也可以,但重點是要對付少夫人。”齊飛道:“屬下猜測,或許是因爲長平公主的緣故。”
武婉愛慕蕭逸宸,如今毀容瞎眼,皇后心痛,必定更加順從她,說不定是打着消滅陸心顏,將武婉嫁給蕭逸宸的想法,所以纔要袁修對付陸心顏。
“確認是皇后的親筆信?”
“金大人說,他去宮中拜訪太后時,曾見過皇后爲太后抄的佛經,看字跡認爲有七成的可能性是皇后寫的。”
“袁修蘇盛佈下這麼大的局,將我與黑水崖扯上關係,分明是要置我於死地,讓三皇子失去爭位的資格!”蕭逸宸道:“袁修是二皇子的人,卻替大皇子養兵,我先前曾懷疑,是不是大皇子與二皇子暗中結成同盟對付三皇子四皇子!現在看他行事與皇后密信相違背,應該是早就背叛二皇子,投靠了大皇子。”
陸心顏道:“看來這江臨,還有大皇子的人藏在暗處,而且此人身份很高!”
齊飛道:“少夫人何出此言?”
“齊飛,我問你,如果你收到蕭世子給你的密信,讓你殺了某人,你看完信後第一反應會做什麼?”
“燒了信。”
“沒錯!燒信,以免落下把柄!”陸心顏道:“可袁修卻將皇后的信保存起來,這不很奇怪嗎?”
“少夫人的意思是說…”
“蕭世子說袁修早就暗中成了大皇子的人,我猜袁修應該是將那封信給了大皇子的人,那人將信留下來,以防萬一這次陷害蕭世子不成功,便將這事推到皇后身上!”
齊飛恍然大悟,“大皇子真是好心機!那私兵最少養了四五年,兵力武器皆非常強大,沒有哪隻軍隊願意與其碰上!現在被我們揭穿,全軍覆沒,本是件損失極大的事情,可這一封信,便可將所有事情推到皇后和二皇子身上,一萬兵力就扳倒最有機會奪皇位的二皇子,值得!厲害!”
蕭逸宸道:“倒未必是他真算到了這一步,我猜因禍得福的可能性更大!”
“蕭世子說得沒錯,大皇子絕對沒想到你們會查到他的私兵頭上。”陸心顏笑吟吟地看着蕭逸宸,“在大皇子心目中,比起二皇子,蕭世子纔是他生平最大勁敵!如果有可能,他絕不願意用一萬兵換二皇子的下臺!”
“還有兩件事。”齊飛道:“一是金大人昨天試探過袁修與蘇盛,兩人皆不知道白芷是何人,看來白芷失蹤與他們無關。二是昨日金大人胡大人在抄袁蘇兩府時,袁家大小姐袁仙兒不知所蹤,蘇家三小姐蘇紫及蘇家小少爺蘇寶,原本從井中撈出兩具脹得看不出本來面目的屍體,有人說是蘇紫與蘇寶,但今早又有人說不是!金大人說這三人逃亡在外,他安排雷姜一定要抓到三人,將功補過!袁修蘇盛在牢中自盡,金大人和胡大人以及小金毛,今日起程前往京城請罪,希望少爺早些回京。”
蕭逸宸看了眼陸心顏,陸心顏道:“等會我跟外祖母她們說,明日離開江臨。齊飛,你去黑水村,將阿雪接過來。”
齊飛道:“冷叔叔今天會帶着姚小姐來江臨城中,在客棧住一晚,屆時與我們一起出發。”
若是平時,陸心顏定會邀請姚雪來林府玩一玩,但分別在即,無謂增添林老夫人她們的憂愁。
用完早膳,陸心顏跟林家人提了,明日要走的事情。
林家人早有心理準備,見陸心顏面上有些擔心,林雲風道:“珠珠,不用擔心。昨晚我和你舅舅商量過,你舅舅呢,織染一把好手,但管理商行,確實欠缺一些天份,所以我們打算請個人來管理林氏商行!阿芸跟在你娘身邊多年,得她真傳,能力魄力皆上等,前些日子陪在你祖母身邊,府中府外的事,都是她處理得妥妥當當,我們決定請阿芸來做林氏商行的大掌櫃!看在你娘和你的面子上,她已經答應了!韓嬸子一家,外祖父也請了他們來林府幫忙!還有羅護衛,他功夫不錯,聽說他兩個兒子身手也好,過幾天等你舅舅身體好些了,讓他親自去請羅護衛一家來林府做護衛!”
陸心顏原本擔心大皇子的人,會對林家不利,如今林雲風將一切安排妥當,想着還有朱雀堂看着,還可以讓大虎小虎介紹黑水村的人來,心裡便放心了許多。
這一天,陸心顏和蕭逸宸除了陪着林老夫人外,還見了不少人,均是前來道歉的。
有吳橋,還有雷姜、柳師爺,以及一些之前被矇騙在鼓裡的鄉紳,還有滿臉愧疚的林星寒。
“表姐,對不起,之前袁小姐將我叫去問了一些你的事情,我可能不小心泄露了,讓她們猜到你的身份,藉機對付你!”
“表弟,這身份不是你泄露的,袁修與蘇盛知道我的身份,袁小姐只要問問他們,就知道我是誰。”陸心顏道:“你不用自責。”
袁修與蘇盛雖然知道她的身份,但不會無緣無故去跟袁仙兒說,袁仙兒如果沒有半點懷疑,也不會去求證,蘇紫當初想出這個辦法,確實是因爲從林星寒處得到信息,提前想好對付她的方法!
不過這事陸心顏不會告訴林星寒,他只是個還沒長大的孩子,並不是有意爲之,只是一時被美色迷惑而已。
“不過表弟,以後看女子,可不能只光看樣子,知道嗎?”
林星寒面紅耳赤,“知道了,表姐。”
——
第二天一早,陸心顏蕭逸宸得離開了。
林家人心裡十分不捨,面上卻得露出笑容,林老夫人拉着陸心顏的手,“珠珠啊,外祖母不求你明年來看外祖母。”
“爲什麼?”陸心顏不解。
“外祖母想你後年來的時候,能帶個大胖曾外孫過來。”林老夫人擠眉弄眼,“所以今年下半年還有明年,一定要多多努力,知道嗎?”
陸心顏:…外祖母,您想得可真長遠。
邱芸與韓嬸聽到這話,對看一眼,邱芸走上前,咳了一聲,隱晦道:“蕭世子,年輕人要多注意身體,不能諱疾忌醫,讓家中長輩擔心!”
“芸姨教訓得是!我日後一定會保重身體!”蕭逸宸拱手謙虛受教,以爲邱芸是擔心他身爲武將,怕他受傷出事累及陸心顏。
邱芸面露急色,“我不是這個意思!”
蕭逸宸:嗯?
“那個…那個…”邱芸一時不知如何說出口,畢竟她也是個雲英未嫁的黃花大閨女,又當着這麼多的人面,有關男人功能的話題怎麼好說?
陸心顏瞬間明白過來,她強忍着笑將邱芸拉向一邊,以極其正經的語氣道:“芸姨,你放心,如果有什麼事,我會勸他的。”
“真的?”邱芸十分懷疑陸心顏是否明白她的意思。
陸心顏認真地點點頭,實則差點憋成內傷。
邱芸心想陸心顏好歹是和離之身,應該懂的,便放過了這事,苦口婆心道:“珠珠小姐,蕭世子實在是這世間難得的好男兒,你能嫁與他,一定你娘在地下保佑,你可要好好珍惜!成婚後,盡心伺候公婆相公,管好後院,讓蕭世子在朝中好好打拼,不能像以前那樣任性、託他後腿、被人笑話知道嗎?”
芸姨,您到底覺得我有多高攀蕭逸宸?陸心顏心裡腹誹,嘴上卻一一應下。
這邊韓嬸道:“蕭世子,珠珠小姐自小嬌養長大,可能有時會有些刁蠻任性,其實女兒家嘛,有點小脾氣反而顯得可愛,請蕭世子多多包涵。”
“韓嬸放心,我一定不會讓珠珠受半點委屈,成婚前她是怎樣過活的,成婚後她還是怎樣過活。”
韓嬸滿意點點頭,見邱芸說完了,又拉着陸心顏好好說了一頓,話裡話外的意思跟邱芸說的差不多,能嫁給蕭逸宸是祖上高香燒得好,要珍惜這樣的好姻緣。
陸心顏連連點頭,最後韓嬸同樣說了關於隱疾要儘早尋醫的話,陸心顏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笑,又浮了上來。
離別的愁緒,因爲這個只有她才懂的話題,而沖淡了幾分。
揮手告別林家人後,幾人上了馬車。
馬車正要開動,突然馬車前頭,傳來吳恩哭天搶地的哭聲,“阿珠,你不要走,你要走,你就帶我一起走!嗚嗚,你要是不願意做我的小媳婦,那就讓我做你的上門小相公,嗚嗚~不然我不讓你走~”
馬車被迫停下,子言請示,“小姐,怎麼辦?”
阿珠氣得咬牙,嗖地跳下馬車,拉起地上的吳恩,“跟我過來!”
她將吳恩拉到一旁,抓着他的手,也不知悄悄說了句什麼,吳恩滿是淚水的小臉,訝異不可置信一一閃過,精彩萬分,然後哇地哭得更大聲了,“你賠我小媳婦,你賠我小媳婦…”
他反反覆覆地念着這句話,卻沒有在擋在馬車前頭,也不再說不讓阿珠走這樣的話來。
馬車緩緩開動了。
陸心顏掀開馬車簾子,與林家人揮手告別,直到再也看不見人影。
吳恩悲悲切切地哭聲猶在耳邊響着,陸心顏忍不住好奇道:“阿珠,你剛纔跟吳恩說什麼了?”
阿珠撇撇嘴,面上神情相當鬱悶,“我告訴了他一個秘密。”
青桐豎着耳朵想聽下去,阿珠卻閉口不言,遂問道:“連小姐也不能告訴的秘密?”
阿珠嗯了一聲,有些無精打彩,“我以後會告訴姐姐的。”
陸心顏道:“阿珠,你要是捨不得小恩,我可以跟吳會長說,帶他去京城住一段時間,找京城名醫替小恩治病,吳會長一定會同意的。”
“我不是捨不得他。”阿珠還是有些蔫蔫的,卻是沒有再往下說。
小丫頭有了心事不想說,陸心顏也不強求。
馬車走了一會,和姚雪冷尋匯合,一起去了碼頭。
碼頭上,只有公孫墨白一人。
“許郎中呢?”蕭逸宸問。
公孫墨白道:“他昨日和金大人胡大人一起回京了。”
蕭逸宸微微點頭,沒有多語,“上船吧。”
公孫墨白看到蒙着面紗的姚雪,以及戴着斗笠的冷尋和張大千,好奇道:“逸宸,這幾人是誰?”
張大千是冷尋以前的副將,劉京等其他村中人有家有口,過慣了安穩的生活,便留在黑水村,只有張大千跟冷尋一樣無牽無掛,便跟着冷尋一起去京城。
“珠珠在江臨結識的好友。”
姚雪的身份沒有得到姚家人最後確認前,陸心顏等人極有默契地暫時不將此事向外傳。
“晚上我讓船家準備點小酒,咱們邊喝邊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我實在很好奇。”公孫墨白嘆息一聲,“早知道這麼快要回去,我就不該幫許垂抄賬本,害得我連鬼莊都沒去!當時我還想着約你和珠珠郡主一起去呢。”
蕭逸宸拍拍他的肩,“會有機會的。”
落日時分,花船停到了當初來時停留的碼頭。
天黑後,公孫黑白讓人搬了桌凳子,放在甲板上,備上好酒好菜,邀請蕭逸宸陸心顏一起賞月小酌。
姚雪第一次坐船第一次離開黑水村,興奮得不得了,求着冷尋要上岸去看看。
冷尋雖是她義父,但畢竟是男子,陸心顏便讓青桐陪着兩人一起去了,秋無涯無聊,也跟着去了。
阿珠似乎意識到她留下來也阻止不了蕭逸宸與陸心顏的相聚,也一起上岸玩去了。
整艘船上除了船家外,就只剩下陸心顏蕭逸宸公孫墨白齊飛四人。
夜晚的碼頭極爲熱鬧,兩邊停靠無數花船,船上高掛的彩燈倒映水中,月兒將清輝灑滿河面。
“來,逸宸,珠珠郡主,乾一杯。”公孫墨白率先舉杯。
他暈船,大半天船坐下來,面色有些不好,灩瀲的桃花眼裡,光芒暗淡許多,讓人有些瞧不清。
“珠珠不能喝酒。”蕭逸宸取走陸心顏面前的酒杯,“我替她喝了。”
她媳婦兒的醉態只有他能看到。
陸心顏鼓起嘴:小氣!
“逸宸,看你們感情這麼好,真是讓人羨慕!”
“你也可以的,回去讓你娘好好替你挑房媳婦,慢慢培養感情,也會和我與珠珠一樣。”蕭逸宸說完,眸光溫柔地看眼陸心顏。
陸心顏回瞅他一眼,這話說得好像他們的感情是訂婚後纔有的,明明他一早就將她圈在他的所有物之內了好嗎?
公孫墨白喝了一杯酒,“這話以後再說!對了,你們在鬼莊裡經歷了什麼,那裡面到底有什麼?你們怎麼平安出來的?”
蕭逸宸道:“那鬼莊什麼也沒有,不過裡面的陣法奧妙非凡,我足足花了兩天兩夜的時間才破了出來。至於裡面,就是一座無人居住的空宅子。”
龍衛的事情非同小可,陸心顏與蕭逸宸約定,這事誰也不說!
公孫墨白疑惑道:“空宅子?可我聽人說,那些進去的人,都會在第二天早上被扔出來,這又是怎麼回事?”
“爲何會如此我也說不清,或許是以前進去的人,有幾個恰好在早上被扔出來,坊間以訛傳訛,都信以爲真。”蕭逸宸道:“有機會墨白你親自去探一探。”
“你都花兩天兩夜纔出來,我還是算了,萬一傳言有誤,我風華正茂卻枉死裡面,實在太可惜!”公孫墨白又自顧喝了一杯酒,好奇道:“那袁修蘇盛怎麼回事?那日金大人胡大人忙得腳不停地,我不好意思打擾,第二天聽說兩人自盡獄中,金大人幾人又急着去京城了!我聽坊間說,他們兩個合夥劫了貢品,私養親兵,捏造事實,故意將罪推到無辜的黑水村人身上,是不是這樣的?”
蕭逸宸嗯了一聲,簡簡單單回了五個字,“大致差不多。”
見他似乎不願多說,公孫墨白端着酒盞把玩一陣,眸中浮現一種意味不明的神情,連音調都有了些許變化,“逸宸可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不便與我說?”
蕭逸宸替他斟上一杯,“墨白,我如今在朝中的處境你最清楚不過,有些話,不必說得太明。”
“說的也是,倒是我強求了。”公孫墨白飲下杯中酒,笑了笑,桃花眼裡染上迷離,“不過我還是很好奇,你們怎麼會發現那些私兵,胡大人又怎麼恰好帶着兵趕過來了?甘山總共一萬兵力,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調動的!”
“這事說來也巧。那背後養兵之人除了暗中招募青壯年,還會抓一些資質不錯的十五至三十歲的男子進行訓練,我已故岳母身邊有一護衛,四年前回到江臨,他兩個兒子因爲生得比同齡人高大且資質頗佳,被人抓去當兵,兩人思念家中父母,偷偷跑了出來被人所救,怕家中人被報復不敢回家一直流浪在外。我與珠珠從鬼莊出來後,躲避百姓圍堵時恰好遇到兩人,知道了此事後,我起了疑心,暗中讓人通知了胡大人。”蕭逸宸道:“皇上對山匪之事一向重視,胡大人身得皇上信任,必定會不遺餘力爲皇上分憂,便帶兵過來,順便請來金大人作見證。”
公孫墨白聽了,無限感慨道:“逸宸你這運氣真是好,這樣也能立下大功!你我一同來江臨,我卻連事情如何發生的都不知道,說出去都丟人!”
氣氛突然間低迷了起來。
蕭逸宸也不是會安慰人的,沉默地陪着公孫墨白喝了一杯,陸心顏道:“公孫公子,蕭世子來江臨是查貢品劫案,你來江臨本就是長長見識,見識長了,便不算什麼丟不丟人!”
“郡主這話說的也是。”公孫墨白給自己斟了一杯酒,脣邊露出一抹自嘲,“不過我總以爲自己同那些靠家族封蔭的子弟不同,現在看來,不同的人,只有逸宸而已。我,沒什麼差別。”
見他接連飲下兩杯,陸心顏道:“公孫公子,你才情高出身高,本就是翱翔於天際的雄鷹,何必妄自菲薄?若遇到合適的機會,定能技冠羣芳!這酒雖好,喝多了還是傷身,少飲些。”
“是嗎?”公孫墨白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他拱起雙手:“雖然暫時沒法證明,不過還是要多謝郡主安慰,請受我一拜。”
也不知是喝多了酒勁上頭,還是暈船的那勁還沒過,他朝陸心顏的方向走了兩步,竟然站立不住,整個人朝陸心顏身上倒去。
合在一起的手,瞬間以詭異的姿勢,朝陸心顏的脖子抓去。
“噗!”“轟!”
兩道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被擊飛的公孫墨白不敢相信地望着自己大腿根部的匕首。
他避開了蕭逸宸的全力一擊,卻沒想到,中了陸心顏的一刺。
“你…你居然會功夫?”公孫墨白迅速點穴止血,不敢置信地看向已被面色蒼白的蕭逸宸藏在身後的陸心顏,“我以爲我隱藏得夠深,沒想到郡主,纔是真正的會演戲的人!”
桃花眼中眸色清明,帶着幾分冷厲,哪有方纔半醉沮喪的樣子?
“見笑,我只是略習了些防身之術!”陸心顏勾脣一笑,神情慵懶,知心善解人意的神情,瞬間散去。
自從蘭英山莊困在狩獵森林被蕭逸宸救了之後,回去後陸心顏不只讓田叔着手組建琳琅閣,同時開始跟着青桐學功夫。
但她歲數已長,肌膚嬌嫩,不管現代還是古代都是嬌養長大,真的讓她狠下心來,舍了一身冰肌玉骨,弄得皮粗肉厚的,她也捨不得,所以這半年下來,成就有限。
陸心顏很清楚自己連半吊子都算不上的身手,最多也就打三四個普通的大男人,若是對方稍微會些拳腳功夫,自己就只有認輸的份,所以索性就將這事瞞了下來,任何人都沒說,包括蕭逸宸在內。
她想着若是真遇到危險的時候,不管對方有多厲害,在防不勝防的情況下,或許能有一線生機。
沒想到,還真讓她派上了用場。
蕭逸宸面色略微恢復了些,看了陸心顏一眼,想起剛纔那瞬間,眸底深處掀起驚濤駭浪,恨不得將那個女子吞沒!
情緒稍稍控制住後,蕭逸宸沉痛地看向公孫墨白,“墨白,你何時與大皇子勾結在一起?”
公孫墨白沒有回答,“我倒想問問,你和郡主,是何時開始懷疑我的?”
陸心顏道:“蕭世子何時懷疑你,我不知道,不過我是從前日你去林府,說你被許郎中拉去抄賬本這事開始懷疑你。”
“爲何?”公孫墨白一怔,當初布這個局,爲了讓他置身事外,他想了好多法子,最後覺得這個辦法最不容易讓人起疑,沒想到居然是這點被懷疑?
“公孫公子,你是大長公主與陳平侯的嫡長孫,身上有尊貴的皇室血脈,雖然現在領的差事不高,但豈是一個小小戶部郎中能夠指使的?你公孫墨白一向與蕭世子交好,蕭世子是三皇子的表兄,在外人眼中,你算得上是親近三皇子派系的人,而戶部是四皇子派系的,你一個三皇子派系的,爲何會去幫一個四皇子派系的人?賬本髒了,關在織造局十天抄了十天,說出去是你公孫墨白會做的事情嗎?”
公孫墨白道:“逸宸受命前來解決貢品劫案的事情,許郎中弄髒織造局賬本,不放心外人,怕有人趁機搞鬼,我幫忙抄賬本,便算是幫逸宸的忙,這哪裡說不過去?”
“公孫公子,你莫忘了,孔尚書對我與蕭世子並無好感,甚至因爲孔庭宇與孔羽兮的事情,恨不得殺了我們!若織造局查不出問題,讓蕭世子交不了差,受皇上責罰,只怕孔尚書比任何人都高興!”
公孫墨白想了想,點頭道:“郡主說得沒錯,是我考慮得不周!不過就憑這一件事,郡主就認定我與大皇子是一路人,未免太草率了些。”
陸心顏道:“若只有這一件事,我自然不敢輕易認定,但是我通過這件事,將我認識公孫公子以來的點點滴滴,都從頭至尾仔細想了一遍,這才確認無遺。”
“我自認行事滴水不漏,不知何處露出馬腳,願聞其詳!”
陸心顏道:“公孫公子,你表面裝出一副風流不羈、貪圖美色的樣子,但實則根本不是如此,我之前身邊梳雲掠月算得上少有的絕色,你從來連正眼都沒看過她們一眼!這點我以前也說過,那時我沒多想,不過現在想來,我就很不明白了。
你是家中嫡長孫,大長公主與陳平侯對你疼愛有加,陳平侯世子與夫人將你當成眼珠子,家風雖嚴謹卻不古板,兄弟姐妹雖多卻關係融洽,論聰明才智,你弟弟堂弟們,沒人及你一半,你是早就指定的侯爺繼承人,族中無人反對,不存在不忍兄弟反目內心痛苦而放縱自己!你不成婚不走仕途,你家中長輩雖逼你,但並沒有使出鐵血手腕,覓死覓活非要你按他們的意願生活,不存在你非要活出自我而故意離經叛道!
若說年少叛逆,俗稱中二病,人人都會有,但現在你已十九,早過了犯病的年紀!更何況,你若真是那麼二,怎麼可能與蕭世子成爲好友?你明明日子順心如意,卻偏要逛青樓花眠宿柳,做出浪蕩子的模樣,既不是因爲你生性如此,又不是生活所逼,那就只能是,爲了迷惑外人而已!
想明白這點,我又繼續想,迷惑外人是爲了方便在暗中做一些事情,你一個皇親國戚,在暗中想做的又是什麼呢?只能是爲了那個皇位。你雖有皇家血脈,但總不至於癡心妄想到要自己做皇帝,不是自己要做皇帝,那便是爲了要扶持他人登上皇位。你與蕭世子走得近,表面上是三皇子的人,自然不是爲了三皇子而僞裝,剩下的就是大皇子二皇子與四皇子。
二皇子與四皇子,一個是皇后嫡出,身後有葛太師和滿朝文武,一個孔淑妃所出,身後是孔尚書與天武百姓,他們忌憚蕭世子的軍方勢力,委屈你潛伏在他身邊,也說得過去。不過孔庭宇一事可以將四皇子排除掉,因爲你若是四皇子一派,你知道孔庭宇對我有意時,便會將這事告訴孔尚書,不會眼睜睜看着後面孔家悲劇發生。
排除了四皇子後,我又想了想,想起當初與大皇子的皮貨戰,當時尤伯客被截胡,我後來以爲是大皇子故意偶遇小荷,從她口中套到的消息,但我昨日仔細一想,被截胡的那天下午,你也見過我。你若有心打探,便能知我從何處來,繼而打探到尤伯客的行蹤。再加上你曾兩次以開玩笑的語氣,說要娶我。
你眼中對我無半點愛慕,而蕭世子一早對我有心,你身爲他的好友,不可能一點察覺都沒有,你向一個自己好友喜歡、而自己不喜歡的女子說要娶她,不是你對你好友有仇恨,就是你對那女子別有企圖!那個時候,我陸心顏,唯一能讓人覬覦的,只有我娘留給我的嫁妝!大皇子覬覦我的嫁妝,多次下黑手,你也覬覦我的嫁妝,除了你們是一夥的,還能有別的解釋嗎?”
公孫墨白仔仔細細地聽完後,長嘆口氣,“我原以爲我行事極爲小心,讓人察不出半點差錯,沒想到,原來有這麼多漏洞!”
“還有兩點,一是最初你與三皇子蕭世子四姑父,去我院子裡吃燒烤,你那番身不由己的言論,現在想來,你大約是在感慨,你身不由己,必須幫助大皇子。”
“郡主何出此言?”
“你出身高,是家中寵兒,太后皇上都很喜歡你,大皇子因爲生母關係,自小過的生活別說不如你,只怕連京中很多大戶人家的普通子弟都不如。兩個成長經歷差異如此之大的人,很難產生惺惺相惜的情感。可你祖母雲陽大長公主不是,她生母出身低,自小在宮中過着備受欺凌的生活,後來是站隊當今皇上,又是僅存不多的皇室長輩,這才身份尊貴起來。宮中這四位成年皇子,只有大皇子與大長公主同病相憐,所以我猜想,實則是大長公主與大皇子結盟,而你只是被大長公主派去的那個人,你心裡並不願意,卻不得不如此,這才覺得身不由己!”
公孫墨白麪上閃過一絲悲慟,轉瞬即逝,沒有直接承認,而是問道:“第二點呢?”
陸心顏緊緊盯着他的眼,“白芷是你帶走的吧?前天去林府,今日坐了大半天船,你問都沒問白芷半句!”
“不過一個區區丫頭,哪值得我問?”
“可那日在江臨街上遇到,你卻特意問了白芷。”
公孫墨白輕輕笑了笑,“果然什麼都瞞不過郡主!”
“將她交出來!”陸心顏皺眉道:“她是皇上親封的鄉君,你不得傷害她!”
“我自不會親手傷她,但她能不能離開,看她自己本事!”
陸心顏輕喝一聲,“你什麼意思?”
“多謝郡主解惑,告辭!”
陸心顏伸出雙臂,“不交出白芷,不許走!”
“郡主,雖然我是大皇子的人這件事被你發現了,可我犯了什麼事?有什麼證據?你們憑什麼不讓我走?別忘了,我是雲陽大長公主府的嫡長孫!”
“你!”陸心顏語塞,公孫墨白說得沒錯,就算知道江臨這一切是公孫墨白在背後安排的,可袁修蘇盛自盡了,袁修身上還搜出皇后密信,一切矛頭指向的是二皇子與皇后,而不是大皇子與他!
可她就這樣讓他走嗎?陸心顏很不甘心。
一直沒出聲的蕭逸宸拉住她,淺色琉璃眸半擡,虛虛望向公孫墨白,“墨白,去年五月,暗殺我的黑衣人是你吧?”
那時他先是中毒,接着被一高手追殺,逃到一處巖洞裡才躲過一劫。
那裡,亦是他與珠珠結緣的開始。
公孫墨白沒有出聲。
不出聲即代表默認。
“想不到你功夫如此之好,亦隱藏得十分深。若不是剛纔你對珠珠出手,我都察覺不到。”蕭逸宸平靜道:“以後,好自爲之。”
從此以後,他們不光是陌路人,更是涇渭分明的敵人。
蕭逸宸看起來似十分平靜,但略帶低沉乾澀的聲音,泄露了他內心真實的感受。
十幾年來信任有加的兄弟,一瞬間變成處心積慮害自己的敵人!內心怎可能毫無波瀾?
公孫墨白身形似乎輕顫了下,一言不發,轉眼化作一道流光,縱身躍到岸上。
不知何時出現的齊飛氣憤道:“少爺,真的就這樣放他離開?”
“他有句話說得沒錯,他是大長公主府的嫡長孫,別說我們沒有證據證明私兵一事跟他有關,就算有證據,身爲皇親國戚,只有皇上才能治他的罪!”
齊飛心裡很不甘心,對着公孫墨白離開的方向呸了一口,回頭道:“剛纔朱雀堂送來消息,那日在刑場,暗中想殺少夫人的,是袁府大小姐袁仙兒,被…袁大公子擋了,現在袁大公子的毒已經解了,不過袁仙兒還是下落不明,送信來的人說,那日袁仙兒見誤傷親哥,心下害怕,躲起來了,恰好躲過一劫。”
袁惟救了陸心顏,兩人很有默契的隻字不提,蕭逸宸不想欠下這份人情,讓朱雀堂暗中找解藥,並找出當日想殺陸心顏的人,現在查出是袁仙兒所爲,陸心顏心中對袁惟沒什麼好愧疚的,妹債兄償!
“傳令下去,找到袁仙兒,殺!”蕭逸宸陰沉着臉,全身冷氣像被按了空調鍵,嗖嗖嗖地往外冒。
“是,少爺!”齊飛應下。
若不是那袁惟擋下飛鏢,少夫人就算不死,肯定也要受不少罪!那種心腸歹毒的女人,該死!只是殺了她,簡直便宜她了!
齊飛一離開,陸心顏立馬摟住蕭逸宸的腰,在他懷中仰着映着月光的嬌美小臉,“逸宸哥哥~”
蕭大爺生氣了,得好好哄哄~
男人背對着月光站着,渾身散發着凍死人的冷氣,眸中卻如有火焰在燃燒,他咬着牙,“膽子真不小啊!”
那聲音真的能將人結成冰,陸心顏渾身一抖,“沒有沒有!練武的事情,是想給你個驚喜,至於明明懷疑公孫墨白,還答應與他今晚吃酒,我就是想着再試探試探,畢竟他是你的好兄弟,沒有真憑實據,我不想隨便污衊他,只是我沒想到,他今晚會動手…”
在那灼熱的目光注視下,陸心顏越說越心虛,聲音越來越小。
蕭逸宸嚴厲道:“練武一事我不怪你,但今晚一事,你是想試探嗎?墨白真正的身手不在我之下,你卻能刺他一匕首,說明你早就暗中戒備,纔會趁其不備得手!”
“好嘛好嘛,我錯了!就是想拆穿他才配合的,不想你被騙嘛~”被拆穿了,陸心顏吐吐舌頭,嬌滴滴地道:“人家相信你能保護人家才這樣做的嘛~別生氣了,啊,氣壞了我會心疼的~”
她踮起腳尖,主動吻上他的脣,柔滑的小舌調皮地挑逗他的脣,想撬開他的脣齒。
男人原本如雕像般冷冰冰地緊繃着,後來終於受不住這甜蜜的誘惑,被她得逞,那小舌香甜得像美味的果實,蕭逸宸化被動爲主動,狠狠吻了一通後,道:“以後不許再這樣了!”
她不會知道,當他意識到公孫墨白出手的霎那,他心臟差點停止跳動,身體反應快過腦子,使出全力將公孫墨白一掌擊飛後,他全身冰涼,手腳發軟,腦子一片空白,只想着一件事:如果珠珠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了,他會怎麼樣?
蕭逸宸無法想像這樣的結果,他手下用力,脣上用力,狠狠的,忘我的,瘋狂的,只想將這個女人融入他的骨血裡,再也不分開!
陸心顏輕聲嚶哼,順從地配合,“不會,絕對不會了!嗚…”
——
那日白芷被人打暈後,醒來發現自己在一個簡陋的小木屋內,耳邊隱約傳來水花拍打石礁的聲音。
她趕緊檢查了一下身上,發現沒有任何異常,然後坐起身,四處查看。
屋裡只有一張牀,一個櫃子,一套桌椅,她大概看了看,沒什麼異常。
她離開牀走到門邊,嘗試着打開門。
門沒鎖。
白芷心中一喜,小心翼翼地從門縫裡向外看。
門外沒人。
將她抓來不鎖着,不派人看守,這是什麼意思?
白芷將門全部打開,走出門外一瞧。
驚呆了。
原來她所處的地方,是一座孤島,四面環水,水天一際之處,能隱約看到高山大樹。
島上只有連着的兩間木屋,再有就是叢林。
沒有船!
白芷喊了兩嗓子。
沒有人!
難怪不鎖着她。
就算讓她自由行動,她也離不開啊!
難不成讓她自己造船?她又不是青桐,能徒手劈斷大樹!
就她這病秧子身體,給她一把斧頭,她一個月也砍不倒一棵樹!
現在怎麼辦?
白芷蹲在地上,望着不遠處一望無際的海水發呆。
海里可能有魚,但她不會游泳,叢林裡可能有野雞野免,但她不會打獵。
或許找找她能找到野果之類的,但她身體不好,生冷的東西不能多吃…
這種荒野生活真的適合她啊!到底是誰這麼無聊,將她扔到這裡的?
白芷絞盡腦汁地想着,不一會肚子咕嚕咕嚕叫起來。
她揉揉肚子,沒想明白是誰抓她來的,以及抓她來是什麼目的,但想明白了一件事:那人既然花那麼大力氣,將她抓到這鬼地方來,應該不是隻爲了餓死她!
這般想着,白芷看向關她那間木屋旁邊的另一間木屋。
或許那間木屋,跟她那間不同。
白芷起身朝那間木屋走去。
推開門,果然不一樣,是間廚房。
白芷歡呼一聲,上前仔細看了看食材,發現品種挺全的,而且都是些可以儲存的,各種調料也有,連木材都劈好了。
按那些食材的份量,在這裡住個十天應該沒什麼問題。
白芷在林如月莊子裡住了幾年,這雙手多半的時候是伺候草藥和病人,偶爾也會自己下下廚,手藝雖一般,但自己煮的,還是能入自己的口。
她不知道會被扔在這裡多久,不敢多吃更不敢浪費,閒着無事織了張小網,放在礁石邊,守株待兔般,盼着有被浪花衝上來的魚兒會掉進去。
別說,她運氣還真不錯,真讓她白撿了兩條。
白芷沒有吃,而是用盆將那兩條魚養了起來。
她想着等到哪天她實在沒吃的了,再將這兩條魚殺了,支撐兩天。
轉眼過了半個月,儘管白芷吃得少,糧食依然越來越少,而且這半個月來,她沒有見過一個人,甚至連過往船隻也沒有。
這晚,白芷躺在牀上,望着灰濛濛的屋頂,有些絕望。
她自小身體不好,經常一個人在家裡,所以最初被扔到這裡時,她很快就接受了現實,平靜地過着日子。
但一天天過去,除了日出日落,以及逐漸減少的米缸,一點變化都沒有。
這種逐漸逼近死亡的感覺,讓人心底生出無助,直至絕望。
白芷長長嘆了口氣後,逼着自己不要多想,不要放棄,小姐和青桐姐姐她們,這麼長時間找不到她,肯定比她還急!
她們會找到她的!
白芷閉上眼,不知過了多久,正有些睡意時,房門突然砰的一下,被大力撞開。
她捂着胸口,驚得從牀上彈跳而起,面色煞白。
一團黑影倒在地上,就着外面的月光,看得出來是個人,一個高大的男人。
白芷的鼻子敏感地捕捉到隨着海風吹散開的血腥味,她是大夫,對血腥味十分敏感,立馬判斷出:地上的男人受傷了!
她胸口怦怦跳得厲害,腦子飛速動轉,這個男人出現在這裡,說明她就是被他抓來的!他半夜孤身一人受傷而來,外面肯定有船,如果她趁他昏迷,搶了船走,能不能離開這裡呢?
白芷立馬做了決定,她穿好衣服,準備去廚房拿點乾糧。
她的體力沒辦法划船,只能在海上飄,什麼時候能飄到岸邊沒人知道,所以她必須帶上乾糧。
男人橫在門口,臉一半朝下,幾縷髮絲貼在臉上,揹着月光,看不清楚容顏。
白芷沒有心情去看抓她來的人是何人,她小心避開他,跨過去。
裙襬突然被人抓住,白芷差點失聲尖叫。
一回頭,一張勝過女人容顏的俊臉揚起,沐浴於月光下。
他雙眼緊閉,氣若游絲,轉瞬,手鬆開,頭無力地垂到地上。
白芷驚愕地張大嘴,站在原地,久久無法動彈。
——
公孫墨白是被痛醒的。
大腿根部傳來尖銳地刺痛,痛入骨髓,他猛地睜開眼。
橘黃色的油燈下,一名白衣女子半跪在牀邊,她的頭髮及半邊臉用白布包住,露出掛着汗珠、光潔飽滿的額頭,以及一雙半垂着的眸子。
意識到他的動靜,女子擡眸看了他一眼,眸中冷靜無波,聲音亦如此,“你醒了?再忍忍,傷口很快就縫好了。”
公孫墨白拳頭緊握,因爲疼痛全身緊繃,牙齒緊緊咬在一起,他想問她爲什麼救他,卻根本說不出話來。
他眸光微垂,被那雙替他縫合傷口、沾着他鮮血的小手吸引住目光。
她手指極白,像她的皮膚一樣,蒼白到近乎透明,修得極爲整齊乾淨的指甲蓋上,一點血色也沒有,卻因沾染了他的鮮血,而顯出一絲妖豔。
她縫合的速度很快,手法熟稔,動作優美,像繡花一樣讓人賞心悅目,如果被縫的那個人不是他的話。
公孫墨白看着那手上下來回,暫時忘了疼痛,然後突然意識到不對勁。
他的傷在大腿根部,大約是爲了方便替他清洗傷口,她脫了他的褲子。
他現在下半身,光溜溜的,沒受傷的左腿用被子遮着,關鍵部位本就半遮半掩,他因爲醒來後疼痛難忍,渾身抖動,那被子滑開…
暴露在空氣中任人觀賞不說,更要命的是,他居然,在這種時候起了反應。
公孫墨白尷尬得無地自容,面色通紅,只恨不得親手將自己捶暈過去。
白芷擡眸看了一眼羞憤欲死的公孫墨白,淡淡道:“這是一個男人的正常反應,沒什麼好不自在的!而且你該高興纔是,受了這麼重的傷,還能有這種反應,以後定能替你公孫家延綿衆多子嗣。”
公孫墨白又羞又怒,“你還是個女人嗎?”
哪個正常女人見到這種情況不是羞愧尖叫?她反而安慰他這是正常反應,後面那句不知是褒獎還是揶揄的話,更是氣得他胸口起伏。
“這個時候,我是大夫。”白芷道:“男人那東西都差不多,有何大驚小怪的?”
公孫墨白氣得想吐血,“你是在炫耀你見多識廣?”
“我是大夫,醫術又不差,見得多有何奇怪?”此時白芷已縫合好,拿着乾淨的繃帶,“你自己包紮,還是我幫你?”
“哼!醫術好又見多識廣的大夫,自然得勞煩您親自動手!”公孫墨白譏諷道。
白芷無所謂地聳聳肩,“那你剋制一下。”
剋制?公孫墨白還沒明白她話裡的意思,白芷已經開始動手給他大腿纏繃帶。
先前縫合傷口時範圍有限,動作幅度小,現在動作幅度一大,她的衣袖便不可避免的與他的關鍵部位產生親密接觸,血液迅速往下聚攏。
公孫墨白腦子轟的一下炸了,那裡的反應更是讓他難堪不已!
“我自己來!”他惡狠狠地道,伸手搶過她手裡的繃帶,不小心扯到傷口,痛得他齜牙咧嘴,“出去!”
白芷看了他一眼,本來有很多話要問,又咽了回去。
最後一言不發,拿了張被子,離開了房間。
早上公孫墨白被餓醒了。
聞到隔壁廚房裡傳來粥的香味,忍着沒出聲,等着白芷端過來。
哪知直到聽到洗碗的聲音,也沒見白芷端來粥,這才明白,人家根本沒準備他的!
公孫墨白心中有氣,又不知如何發泄,身體動一動又會扯到傷口,最後氣得將枕頭扔到房門上,發出巨響。
聽到聲音,白芷很快從廚房過來,推開房門,看了一眼地上的枕頭,見牀上的公孫墨白一雙眼睛冒火地盯着她,一看就沒什麼事,扭頭就走。
“站住!”她問也不問一句的樣子,惹得公孫墨白更氣了,但是他又問不出爲什麼不給他準備早膳這樣的話,冷着臉道:“我餓了!”
白芷轉身,“你餓了自個尋吃的去。”一副關她什麼事的樣子!
“你!”公孫墨白氣極,“你是大夫,我是傷患,有你這樣對待傷患的大夫嗎?你的醫者之心呢?”
“公孫公子,”白芷淡淡嘲諷道:“你將我抓來這鬼地方一關半個月,你跟我講醫者之心?”
“你既然對我心存怨恨,那你昨日爲何救我?”
“昨日你重傷,那時我是大夫,我無法見死不救!但今日,我只是不知爲何被你抓來的囚犯,恕我無法對你產生半分憐憫,你是餓了還是渴了,跟我有何干系?”
白芷說完,轉身就走,身後一股力道傳來,纏上她的腰身,她驚呼一聲,整個人騰空向後飛去,跌倒在牀上。
恰恰好巧不巧,壓在公孫墨白受傷的大腿上。
公孫墨白痛得臉都變了形。
真是自作孽!白芷幸災樂禍地呵呵兩聲。
“笑什麼?給我重新包紮傷口!”他捏着她的手腕,咬牙切齒。
白芷揚揚眉,“你確定?”
昨晚包紮傷口時那般尷尬的情形歷歷在目,公孫墨白頓覺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但他不願輸給一個女人,“確定!”
“行,那來吧。”白芷沒有絲毫糾結,起身拿來一塊乾淨的繃帶,掀開被子。
公孫墨白羞憤地捂住被子,“你幹什麼?”
白芷脣邊染上調侃的笑意,“不掀開被子,怎麼包紮?”
公孫墨白按着被子的手都抖了,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你…簡直不知羞恥!以後哪個男人敢要你?”
“不勞公孫公子費心!”白芷笑容隱去,“還換不換?要換就利索點,別婆婆媽媽的!”
居然嫌他婆媽?公孫墨白風中凌亂。
他自小樣貌生得好,京中那些女子,不管是大家閨秀小家碧玉,還是青樓花魁,哪個見到他不是一副小女兒的嬌羞姿態?他從來沒在女子手下吃過這種虧!
他就不信了,一個小小的醫女,他公孫墨白會搞不定!
公孫墨白深吸口氣,掀開被子,露出受傷的右腿。
白芷擡起他的腿,被子滑開,關鍵部位露了一半。
公孫墨白下意識就想用手遮住,可想到這個女人的取笑,生生忍住了。
他不信她一個女人,真能這麼坦然!
傷口裂開,鮮血染紅繃帶,白芷輕輕皺眉。
沒有糧食了,若公孫墨白不好,他們沒法離開這裡。
她仔細地替他清理傷口,重新綁上繃帶。
公孫墨白的桃花眼,一直緊緊盯着白芷的臉,想從她臉上看出半點不自在。
可人家的不自在沒看到,自己的小墨白不爭氣地長大了。
呼吸漸重,公孫墨白恨不得鑽進洞裡去。
他居然…又…
白芷淡淡道:“正常反應,不必在意!”
也不知是她淡定的態度,還是毫不在意的話語惹惱了他,他突然伸手將白芷拉上牀,翻身將她壓在身下。
“你幹什麼?”她的眼睛裡依然很平靜,沒有一絲慌亂。
“看來你經常面對這樣的情況。”否則怎麼如此平靜?公孫墨白心裡生出一絲嫉妒。
“你只是一時衝動。”白芷沒有動,冷靜地跟他講道理,“你現在的傷勢,不宜劇烈運動,忍一忍就過去了。”
公孫墨白冷笑,“如果我不想忍怎麼辦?”
白芷皺眉,“這對你沒有一點好處,你可能會失血過多而亡。”
她的冷靜刺激了他,他衝動地俯下身,吻上那蒼白略帶冰冷的脣。
白芷震驚得瞪大眼,雙脣微張,給了他更多的機會。
他憤怒的舌鑽到裡面,狂亂而粗魯地攪動,想要打破那平靜的湖面,攪亂一池春水。
長時間的缺氧讓白芷極爲難受,她開始不自覺地推他捶他。
公孫墨白吻着吻着,開始失控,沉迷其中。
原本是懲罰,慢慢竟然覺得那脣舌香甜可口得不可思議,他不想離開,只想汲取更多。
直到大腿傷口被人捶了一下,他才痛得鬆開她。
他喘着氣,惱怒地瞪着她,見她原本白到透明的面上,染上一層胭脂,沒有血色的脣變得嫣紅,清冷淡然的眸子裡春水盪漾,那模樣,竟是嬌媚極了,與她平時裡空谷幽蘭的模樣完全不同。
公孫墨白胸口狠狠一悸,脣邊卻露出一邪肆的笑容,“你知道你現在是什麼樣子嗎?”
他手指撫上她的臉,流連於眉眼間,聲音低沉誘惑,“雙眼含春,面若桃花…”
“公孫公子,任何一個人若長時間無法呼吸,都會面紅耳赤,呼吸急促。”冷然的聲音,打斷了公孫墨白的得意。
他本想嘲笑她跟別的女人沒什麼不同,之前的淡定不過是裝出來的。
“鬧夠了就起來,你的傷口又裂開了,必須重新縫合。”身下的女人眉心微微皺起,一副讓他別再無理取鬧的大人模樣!
公孫墨白氣極反笑,“鬧夠了就起來?你當我是小孩子嗎?我可一點都不小,你親眼見過的!不過我覺得你應該親手摸摸感受一下。”
他抓着她的手,迅速放在小墨白上,又燙又熱。
白芷驚呆了。
她雖是大夫,但始終是年輕女子,怎麼可能會經常看到男子那東西,只是在醫書上見過而已。
昨日那樣說,不過是怕他尷尬,也緩解自己的尷尬。
她身體不好,即便不自在,也很難臉紅,只要控制好,根本沒人看得出,加上她是大夫,本來心裡接受度就強些。
可現在,這個男人,居然親自抓着她的手,讓她摸他的…
她傻傻地不知如何反應,呆呆萌萌的樣子,不知怎的,取悅了公孫墨白,他低笑一聲,“怎樣?手感不錯吧?”
白芷意識到他在耍她,壓住狂跳不已的心,淡淡道:“不怎樣,跟其他人區別不大。”
公孫墨白麪上的笑僵住,一股尖銳的、憤怒的痛從心臟處蔓延開,“是嗎?那我讓你見識一下,跟其他人的不同之處!”
嫉妒讓人瘋狂,公孫墨白俯下身,堵住那張讓他又愛又恨的嘴,動手撕扯她的衣裳。
“你發什麼神經?住手!嗚…”白芷的掙扎,換來男人瘋狂的掠奪。
雪肩因爲暴露在空中,感覺點點涼意,很快被烈火點燃,染上點點緋紅,像桃花般絢麗迷人。
白芷的身體跟着炙熱起來,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
“你…你…快停下,我…我…難受…”白芷大口大口地喘氣,雙手使勁推着他的肩,卻被他禁錮住動彈不得。
公孫墨白吻着咬着,只想將心中不知哪來的怒火發泄出來,好一會後,發覺身下的人有些不對勁。
他擡起頭,只見白芷臉色蒼白如紙,張着嘴像條擱淺的魚一樣,拼命地吸着空氣,似乎下一秒便會停止呼吸一樣。
公孫墨白大驚失色,連忙鬆開她的手,顧不腿上的傷,將她摟在懷裡,“白芷,白芷,你怎麼樣了?”
懷中的女子脆弱得像一陣風,倒在他懷裡一動不動,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表示她還活着。
公孫墨白雙手顫抖,驚恐不已。
他不過就是想嚇唬嚇唬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藥…”一陣極細弱的聲音響起。
公孫墨白精神大震,“什麼藥?藥在哪裡?”
“袖中。”
公孫墨白趕緊從她袖中掏出一個小瓷瓶,“是這個嗎?”
白芷點點頭。
公孫墨白趕緊倒了幾顆藥出來,那藥是白色的,綠豆大小一顆,“真是這個?你看清楚,別吃錯藥,我不是大夫,你要出了事,我…”
“是這個。”
見她確認了,公孫墨白放下心來,“幾顆?”
“兩顆。”
公孫墨白取出兩顆,放到她嘴裡,“我去拿水來。”
“不用了。”白芷嚥下藥,感覺好了些,“讓我躺一會。”
公孫墨白立馬將她放平,見她閉上眼,呼吸漸平,眼前一黑,倒在她身邊。
不知昏了多久,公孫墨白又被痛醒了。
睜開眼,看到同昨日一模一樣的情形。
白芷見他醒了,淡淡道:“你傷口裂了,我給你重新縫一下,這幾天不要亂動。”
公孫墨白看了她一眼,嗯了一聲,兩人對之前發生的那出,有默契地選擇遺忘。
下午的時候,白芷端來魚湯,還有一碗不知道用什麼煮成的糊糊,“米和菜都沒有了,這裡只有三條魚,一天吃一條。這是山中野果,我煮了一下。”
公孫墨白沒有客氣,端起來吃了。
他是男人飯量大,自小沒有捱過餓,大半條魚對他來說,吃了跟沒吃一樣。
但他沒有說什麼,吃完後便睡了。
如此過了三天,第四天天剛亮,公孫墨白起牀,找了根木棍,去海邊抓了幾條魚。
白芷睡在廚房,半夢半醒間聽到木桶裡撲騰的聲音,揉着眼起身一看,見有五六魚,立馬煮了三條。
她一條,他兩條。
比前這三天她每天小半條魚,他大半條,這絕對是頓豐盛的早餐了。
吃完了早餐,白芷無意識瞧了一眼公孫黑白的大腿。
“我沒事,再過三天,就離開這裡。”
白芷對自己的醫術還是有信心的,聞言點點頭,“好。”
她沒問他抓她來幹什麼,也沒問離開這裡是要放了她,還是要轉移陣地繼續將她關起來。
公孫墨白也沒說。
似乎有些東西一旦說破,再也無法當作從沒發生過。
三天後,公孫墨白帶着白芷離開了小島,他將她送到林府門前,沒有多說一句,轉身離開了。
第二天,陸心顏收到朱雀堂飛鴿傳書,道白芷已平安回到林府,不日便會起程前往京城。
——
洛河,一艘普通的漁船上。
一名相貌普通的婦人,抱着一個嘔吐不止、大聲啼哭的三個月左右的嬰兒,不斷輕聲哄着,“寶兒,乖,別哭別哭了,寶兒乖。”
但嬰兒才三個月,哪裡聽得懂,坐在船上不舒服,便大哭不止。
坐在婦人旁邊的另一個膚色微黑的少女,細看之下五官生得極爲標誌。
此時柳眉蹙起,被那哭聲吵得極不耐煩,忍不住道:“阿…蘇,都說讓你別帶着了,多麻煩!一天到晚哭哭哭個不停,吵死人了。”
“阿圓姐姐,不管怎和說,這是我…的骨肉,以後家裡的香火還靠他,我怎麼能置之不理?”
膚色微黑的少女不以爲然道:“現在你都自身難保了,帶着他,往後日子怎麼過?”
那婦人道:“這個我自會想辦法,不勞姐姐費心了。”
“哼,不識好人心,以後有你的苦頭吃。”
兩人不歡而散。
那嬰兒大約是哭累了,此刻閉着眼抽噎了幾下,很快就睡着了,他模樣粉白,糰子似的,很是可愛,婦人脣邊露出笑意。
幾人正是蘇紫蘇寶,與袁仙兒。
那日林家被押上行刑臺,蘇盛本想去觀看的,恰好身體不適,便沒有去,派了管家去。
蘇紫一女子,不想見這種血腥場合,也沒去。
兩人本來以爲會等來好消息,結果管家匆匆回來,告之金正與胡鬱來了,查明一切真相後上書隆德帝,聖旨都來了。
蘇盛當場倒在地上,蘇紫那時才明白爲何蘇盛一直讓她抓緊金宇,原來蘇盛在背後做出監守自盜私養親兵,誅九族的大逆之事!
倘若她嫁與金宇,蘇盛將金正拉攏過來,某日東窗事發,蘇家說不定能度過此劫,日後一飛沖天。
蘇紫有些後悔,對金宇沒有多使點力,但此時後悔已無用。
“阿爹,現在怎麼辦?要不找幾人僞裝成我們的樣子,我們一起逃吧?”趁官兵還沒來之前,先躲起來,或許能有一線生機。
蘇盛面如死灰,絕望地看着嬌美的女兒,“這麼大的罪,能逃到哪裡去?”
他一咬牙,狠心道:“阿紫,你帶着阿寶一起走,阿寶是我們蘇家唯一的男丁,你答應阿爹,無論如何也要保他周全!阿爹不求他將來大富大貴,只求這蘇家香火不要斷在我這裡就行!”
他是主犯,倉促間從哪能找到跟他相似的人來頂罪?
但蘇紫與蘇寶不同!
蘇盛讓人立馬從外面找了個幾個月大的嬰兒,換上蘇寶的衣裳,又找了個身形與蘇紫類似的丫鬟,扔入井中,給了蘇紫一樣信物,讓蘇紫帶着蘇寶成功跑了。
蘇紫扮成婦人,着蘇寶在逃跑的過程中,無意遇上了袁仙兒,那日袁仙兒在行刑場誤傷袁惟,因怕責罰沒有回去,反而逃過一劫。
路上碰到,不必孤零零一個,蘇紫和袁仙兒本來都很高興。
但不過兩天,兩人矛盾便出來了。
蘇紫謹慎,爲了怕被人發現,將自己打扮得極其平凡,妝也化得醜醜的,若是旁人見了定是認不出。
但袁仙兒不是,剛開始幾天還跟着蘇紫老實地扮醜,眼看離江臨越來越遠了,覺得危險解除,她愛惜自己的容顏,生怕會被毀了,便不肯化醜,只肯抹黑,一路上惹來不少男子眼光,弄得蘇紫心驚膽顫。
這還是小事,最大的分歧便是在蘇寶身上,蘇寶只是個三月大的嬰兒,吃喝拉撒全不由已,想哭就哭想睡就睡,袁仙兒不願帶不說,還極力唆使蘇紫將蘇寶扔下,一時說不是同母弟弟,以後也不會同心,一會說送個富貴人家,好過跟着她們吃苦。
蘇紫聽得極不耐煩,蘇寶是蘇家唯一的男丁,蘇家未來的希望,她是無論哪何也不會扔下蘇寶的!因此袁仙兒那些話,她就嗯嗯兩聲,當作耳邊風聽,心中卻有了別的計較。
這日晚船靠岸邊,蘇紫袁仙兒下船投棧。
袁仙兒想找間好些的客棧,蘇紫勸道:“姐姐,咱們今時不同往日了,阿爹生死不知,沒有任何銀子來源,能省點就省點。”
“我花自個的,又不是花你的。”袁仙兒道:“你要住那些低賤的地方,你去住,我是不想住的。”
她之前請人在刑場暗殺陸心顏,手上帶着一千兩銀票,說好事成之後立馬付銀,結果事情沒成,銀子沒付出。
那銀票是通用的,逃跑的時候,袁仙兒將銀票換成小額的,一直不敢花,倒還是剩很多。
反倒是蘇紫因爲沒有時間準備,只帶了一點私房銀子和一點首飾。
首飾不敢當,怕被人認出,只有幾十兩銀子,自然要省吃儉用。
蘇紫聽袁仙兒這麼說,便道:“那我隨姐姐一起吧,多個人多個照應。”
半夜,那間客棧突然起火,滿客棧的人,都聽到一個淒厲的聲音慘叫,“我的臉!我的臉!”
——
五月初三早上,陸心顏蕭逸宸一行人到達京城。
馬車停在安康伯府門前,陸子儀帶着小高氏陸心婉,還有幾個弟妹在門口迎接。
“珠珠!”見到陸心顏從馬車上下來,陸子儀高興地迎上去。
“哥哥!”陸心顏許久沒見到他,很是掛念,笑着就要撲過去,後面傳來一聲不經意的清咳,陸心顏在心裡做個鬼臉,腳下緩了些,沒有撲倒陸子儀懷裡,而是站定在陸子儀面前。
陸子儀眸光掃了後面一眼,有些不滿,看回陸心顏時,又換上溫柔的神情,他摸摸她的頭,“路上可辛苦?”
陸心顏雙眼亮晶晶道:“不辛苦,可好玩了!哥哥,有空我慢慢說與你聽!”
“大哥!”蕭逸宸拱手行禮。
陸子儀心裡哼了一聲:以爲他不知道剛纔他那一聲咳,是不想珠珠跟他太親近嗎?真是過份!可是想想過幾天兩人就要成婚了,陸子儀將不滿壓下,淡淡道:“一路辛苦了。”
這時姚雪和阿珠陸續下車,陸心顏將她們介紹給陸子儀,“哥哥,這是我在江臨認識的兩個朋友,阿珠,阿雪。”
“陸大哥好。”姚雪和阿珠規規矩矩行了禮。姚雪跟以前一樣,面上戴着面紗,她容貌太有辨識度,陸心顏想給龍薪驚喜,不想別人先認出,將消息傳了出去。
姚雪是成年女子,陸子儀不好意思多看,回了個禮後,看向阿珠,驚奇道:“阿珠?”
陸心顏笑道:“哥哥,這緣分奇妙吧?跟我一樣的名字。”
這時小高氏幾個上來見了禮,幾個小的聽說陸心顏帶了禮回來,都很歡喜。
小高氏看着阿珠,覺得有兩分眼熟,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將這念頭放到一邊後,對着陸心顏討好笑道:“世子郡主一路辛苦了,先進去歇歇。”
蕭逸宸道:“不用了,大哥,珠珠,我先回府了。”
陸子儀道:“慢走。”
“過幾日見。”蕭逸宸深深看了一眼陸心顏後,跳上馬車離去了。
歡喜院裡。
小荷已經從莊子上回來幾天了,此時守在院門口,一見陸心顏,馬上飛撲到她懷裡,“小姐,你可回來了!嗚嗚,我好想你!”
陸心顏壞心地捏了捏她腰身,“這腰都長肉了,分明過得舒心的很,哪有想我?”
她手下使了些力,小荷尖叫一聲,“小姐討厭!”
然後又緊張地問:“小姐,我真的長胖了嗎?去年的衣裳我都穿不下了,可呂嬸嬸說我沒胖,正好!”
快十五歲的小荷,如今生得亭亭玉立,個子跟陸心顏差不多,雙眸明亮純淨,身形凹凸有致,因爲好動的關係,面色紅潤,健康清新的少女感撲面而來。
分開兩月,陸心顏有種自家女兒悄悄長大了的感覺。
她笑眯眯地掃一眼小荷鼓鼓的胸脯,意味深長道:“這肉會長,該大的大,該細的細。”
也不知以後會便宜哪個臭小子!
小荷如今大了些,不像剛發育那會兒,被陸心顏一取笑就羞得滿臉通紅,“小姐也是一樣。”
陸心顏訝異地挑挑眉,“小丫頭長大了喲,看來得開始幫你挑郎君了!”
小荷耳尖一紅,啐了她一口,“小姐就會欺負人!不理你了!”
眸光一轉,看到阿珠,眼裡閃過驚豔,“小姐,這漂亮的小妹妹哪裡來的?”
阿珠對這個稱呼似乎不大喜歡,努努嘴沒什麼表情道:“我叫阿珠。”
陸心顏有些意外地看了阿珠一眼,阿珠對她一直有種莫名的佔有慾,看到蕭逸宸和她一起,總想辦法分開他們,如今小荷這麼黏她,她以爲阿珠會很不高興,但看她神情,似乎並未放到心上。
“阿珠妹妹,我帶你去玩!”小荷在院子裡年紀最小,難得來一個年齡相仿的,她興沖沖的上前拉阿珠的手。
阿珠往邊上一閃,避開了,“不用了。”
小荷有些愕然,以爲阿珠新來不習慣,熱情地上前挽住阿珠的胳膊,將阿珠拉走了,“阿珠,小姐人很好的,這裡的嬸嬸姐姐都很好的,你不用怕,誰要是敢欺負你,你告訴我,我幫你出頭…”
小荷和阿珠走後,呂嬤嬤和星羅夏知幾個上前見了禮,“見過小姐!”
“都辛苦了。”
幾人說了一會話,介紹了姚雪,讓呂嬤嬤將從江臨帶回來的禮收好,該分的分了後,陸心顏帶着姚雪回了房。
“姐姐,我覺得這京城我好像來過!”進屋後,姚雪興奮地拉着陸心顏的手,“高大的城牆,寬闊的街道,一排排的石獅子,還有你這院子,我好像都見過!”
“小時候義母帶你來過幾次。”陸心顏道:“先休息一會,用了午膳我帶你去見義母,義母一定很高興。”
“這麼快?”姚雪捂着胸口,“姐姐,我好緊張,萬一…萬一我不是,怎麼辦?”
陸心顏開玩笑道:“不是也沒關係,我認了你這個妹妹,你就是我妹妹。”
“啊?”姚雪失望地張大嘴,呆萌呆萌的,“姐姐你也覺得我可能不是嗎?”
陸心顏噗嗤笑出聲,“逗你玩呢!你若不是,這天下就沒人是了。”
又道:“你現在擔心,是因爲沒見着義母,等見了義母的樣,你便知道,我說的絕無虛言!”
姚雪見她言之鑿鑿,心下稍微安定了些,不過還是睡不着,吃不下,近鄉情怯。
陸心顏見姚雪如此,也不耽誤,用完膳便帶着她和青桐去姚府。她本想帶着阿珠一起,想着龍薪必然歡喜,阿珠不知怎的,道不想出去,想休息休息,陸心顏由得她了。
馬車很快到了姚府,青桐上去敲門,之前她同陸心顏來過幾次,姚府門房認識她。
“李叔,我家小姐從江臨回來了,帶了些特產送給二夫人。”
“二夫人不在家,青桐姑娘,你們過些日子再來吧。”
不在家?青桐還要再問,大門已關上。
青桐疑惑地走向馬車,總覺得今日門房的神情有些不對,以前見到她,哪次不是笑臉相迎的,今日雖也笑,總感覺皮笑肉不笑的。
“小姐,李叔說姚二夫人不在家,讓我們過幾天再來。”
“有說去哪了嗎?”陸心顏掀開車簾。
“我還沒問,李叔就把大門關上了。”
“那你再去問問。”陸心顏說完,想了想,“一起去吧。”免得來來回回地傳話。
大門再次打開,李叔見又是青桐。臉上露出不耐,“青桐姑娘,小的都說了…”
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李叔,義母去哪了?什麼時候回來?”
李叔連忙收起面上表情,恭敬道:“珠珠郡主,二夫人去走親戚了,具體哪家親戚,什麼時候回來,小的也不清楚。”
雖然上面有交代,但陸心顏身份擺在這,他哪敢甩臉?
“那能找個知道的人出來回話嗎?”
“珠珠郡主,”李叔爲難道:“您知道二夫人一向不喜與人說她的去處,若知道的便都帶出去了,所以…”
“我知道了,謝謝李叔。”陸心顏讓青桐掏出一塊碎銀遞給李叔,“若義母什麼時候回來了,煩請您託人送個口信。”
“是,珠珠郡主。”
馬車上姚雪知道龍薪不在府中,且不知去了何處,鬆了口氣的同時,忍不住露出失望。
陸心顏笑道:“都來到這京城了,不要擔心,這姚府跑不掉的!過幾日便是端午,或許義母是去親戚家送禮走動走動,等過了端午咱們再來。”
端午那日,是要進宮去陪太后和武蓁的,這是她離開江臨前,便與武蓁約好的。
姚府清心院,龍薪的院子。
院子裡不時傳來幾道清脆的笑聲,很是歡慶,來往丫鬟婆子臉上也帶着喜色。
門房李叔正垂頭躬身站在院中說話,“二夫人,珠珠郡主剛纔來過了,小的按您的吩咐,已經打發走了。”
龍薪身邊圍着兩個女子,本來面上歡喜一片,聽聞此言怔了怔,笑容斂住,“她倒是有心,你下去吧。”
“是,二夫人。”
龍薪右手邊坐着一名黃衣女子,面容嬌美,聞言眸中快速滑過一絲陰冷,脣邊露出清笑,“義母,您別忘了,郡主慣會做表面功夫,她親自將阿雪妹妹推出去,讓山匪綁了,害您母女數年不得相見,轉頭卻在您面前裝好人,扮可憐。”
龍薪左手邊的女子,一身綠衣,本來將頭靠在龍薪肩上,此時擡起,露出一張深邃豔麗的臉。
那張臉竟與龍薪有五分相似!
“阿孃,如香姐姐說得沒錯,當年若不是郡主將我推出去,我就不會讓人綁走,也不會讓您傷心這麼多年了!”
龍薪眼眶一紅,摸着那綠衣女子的臉,“阿雪,我的女兒,對不起,這麼多年,讓你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