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渝笑着,看見韓耀庭茶杯裡的茶已經喝完了,便忙給添了一杯,輕聲的繼續說着:“聽說趙永進最小的兒子,其實就是衛國公的嫡孫……不知道是真還是假。這就要問問涇陽侯了,說不定他知道。”
韓耀庭將手爐拿在手中,冰涼的手指感覺溫暖了一些。原來涇陽侯是請趙永進求情,趙永進跟皇上說了話,皇上才那麼輕易的饒了錢景亮。
真是想不到。
這麼看的話,鄭玉依的態度大約的不止是鄭卓煜說的那麼堅決,應該更堅決更明確。這才迫使涇陽侯不得不爲錢景亮求情。
須知,涇陽侯跟榮國公也是一直不和,不和的原因,就是因爲涇陽侯之前跟衛國公走的略近。而知道那個傳言的這幾個人,也知道,涇陽侯和趙永進私下裡是有來往的。
各人都有各人的一些秘密,當然沒必要讓別人知道。
不過涇陽侯和衛國公真正的關係,還有和趙永進的來往,只怕是連兒子鄭卓煜都瞞了的,所以鄭卓煜比較奇怪父親是怎麼跟皇上求得情。
韓耀庭往手上哈了哈氣。鄭玉依這陰差陽錯的對錢景亮動了心,倒是給自己省了些事,自己不用開口求情,避免的一些麻煩。不然那樑啓明懷疑的眼睛若是盯上了錢景亮,判了流刑的人能不能到發配的地方,都難說了。
“如果衛國公的孫子真的是偷偷養在趙永進的府上的話,那可真是……老虎的爪子底下睡覺,夠大膽的。”
韓耀庭笑了道:“燈下黑。估計也是情況緊急,沒時間送出去。”
“對。”成渝笑了道:“也是昏君要對付的人太多了,趙永進這種小人物都顧不上。”
“東珠八顆,小正珠十一顆,湖珠三十顆,紅寶石十四塊,藍寶石兩塊,綠寶石五塊……”那邊抄家的還在念着。
“青玉透雕花卉紋香薰一個,越窯青瓷荷葉帶託茶盞一套,其中包括茶壺一個,茶杯四個……”
成渝聽了一耳朵,道:“這是抄的正房吧?國公夫人倒是收了不少好東西。”
韓耀庭心裡嘆氣,聽着都繁瑣,這樣一樣樣的抄,真不知道幾天才能抄完。前朝抄一個貪官的家,據說一個月才抄完。韓耀庭真有點頭疼。
端起杯子慢悠悠的喝了一口,才道:“皇上是故意讓你將這些話告訴我的。”
成渝原本還臉上帶着笑容,聽了這話一下子變色了,驚得看着他道:“王爺……”
韓耀庭擺手:“不是說你,你是不知道的。皇上知道你是我的人,那天晚上有你領路,才能找到那個昏君。他也知道我今天必定會把你領回,因爲他已經知道你的身份了,我不可能還裝傻讓你在宮裡,那不是犯蠢嗎?他如果不想讓我知道這件事,就不會昨晚上出去,因爲不用那麼着急,今晚上去也一樣。或者,即便是出去了,也不用帶一支硃砂梅回來。京城的大戶人家,誰不知道這種硃砂梅只有趙永進府上有?他帶回來還讓你看見,就是爲了讓你告訴我,他去了趙永進家。”
成渝臉上依然變色,緊張的道:“王爺……奴婢是不是闖禍了?”
韓耀庭搖頭:“不是的,你只是傳話的。且皇上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讓我放心而已。”
這話成渝有點聽不懂,想了想問道:“王爺的意思,皇上是怕王爺多心?”
韓耀庭點點頭:“畢竟不是三年前了,京城裡情況太複雜,很多話不能直接說出來。皇上的意思,他並沒有懷疑我什麼,有些事情可以不告訴樑啓明,但是卻可以讓我知道。”
韓耀庭親自殺了之前那個昏君,樑啓明便總認爲韓耀庭是搶功勞的,認爲這三年如果沒有他樑啓明,新皇上不可能做到重新回京,登上皇位。所以對於韓耀庭已經起了排擠的心了,而且看他的樣子,是要掀起朝局的一番爭鬥才行。
他對付韓耀庭的手段,就是先從高源下手。
因爲高源確實也有個重大的把柄,跟恭王的事情有牽扯。
但皇上清楚,現在到了京城,坐上了皇位,就不是身在草莽的時候了,京城都是些勳貴,這些人哪裡將樑啓明看在眼裡?皇上想要晉王爺來協助他,籠絡也罷,威懾也罷,幫助穩定朝局,儘快的幫他坐穩皇位。
這個是樑啓明做不到的。
勳貴們雖然大多不掌握實權,但和朝局又是息息相關,官員們絕大部分跟勳貴們都有來往,千絲萬縷,錯綜複雜的關係。穩定朝局,需要是的和風細雨,而不是風暴。
前面那個昏君就是個現成的例子,他登基之後殺了多少的勳貴,直接是從皇族親王們開始下手的!結果如果?朝廷裡面衆叛親離,身邊也都是些不忠之人,造反的人一來,多少人直接就反水了?
最重要的一點,皇上本人的性格,本就是溫良仁厚的,他就不願意殺人。而樑啓明卻希望用殺人來立威,皇上當然會反感。
當然,樑啓明的忠心耿耿皇上也記着,就是爲了不讓他疑心,皇帝才用這種拐彎抹角的形式來安撫韓耀庭。
“這個趙永進,說不定明天涇陽侯就要保舉了。”成渝已經明白了,點頭道。
韓耀庭搖頭:“我要親自保舉。”
成渝一愣,然後馬上反應過來了:“您是想讓皇上知道,您已經瞭解他的意思了?”
韓耀庭點點頭。皇上雖然用的方法比較拐彎抹角,但韓耀庭需要給明確的回覆,讓皇上知道,自己已經知道了皇上的意思,並且和皇上是一樣的想法。
“王爺,內眷們全都帶來了。”
韓耀庭正想着,一個兵士過來稟報:“照着名單全都對過,一共是八人,除了錢逸陽的夫人之外,有二房夫人一名,兒媳婦兩名,女兒兩名,孫女兩名。另有女眷兒媳婦一名,自盡了。”
兵士說着,幾個兵士已經將八個婦人女孩兒抓了過來。
“押解的人來了沒有?”韓耀庭問道。
“已經來了,在府門外候傳,另外,錢景輝和錢景亮也押解過來了。”兵士道。
說着,將名單送了上來。
“帶進來。”韓耀庭擡眼看了看並排站在對面的婦人女子們。
婦人們倒是還穿戴的整齊,關起來應該也沒人對她們動手動腳,當然,臉色好不到哪裡去,一個個面如死灰。
榮國公夫人萎靡不振,甚至不敢擡頭看,低着頭恍如殭屍一樣晃來晃去的,一點沒有給身邊的人安撫鎮定的作用。
而那個錢安綺,已經全然沒有了平常飛揚跋扈的樣子,嚇得亂顫,看那樣子就差尿褲了子了。
韓耀庭道:“找幾個婆子領進去,全都換了粗布衣裳,環佩全都摘下來,一個不要留。”
兵士答應了,去找婆子將人領了下去。
正好錢正陽、錢景輝和錢景亮被押了進來,錢正陽一聽就怒叫道:“卑鄙無恥!做這種小動作,你也配當王爺!”
頓時好幾個兵士上前去將錢正陽打的跌倒,錢景輝驚叫着阻擋,也跟着跌倒了,然後攙扶。
錢景亮走在最後面,面色木然,看見了也沒去攙扶,等錢景輝把他父親攙扶起來了,錢景亮才淡淡的道:“晉王是一番好意,二叔,你不要糊塗了。”
“好意?好意個……”
“爹……”錢景輝慌忙的阻止着。
兵士還要繼續打,韓耀庭叫成渝過去阻止了,讓三個人過來,錢正陽腿不太好,一瘸一拐的。名單在桌上攤開了,兵士叫他們過來按手印。
韓耀庭確實是好意。這些婦人女子們還穿着平常的絲羅綢緞,戴着金銀首飾,但卻沒有了權勢,被押解上路,只怕一出這個門,就會有人一涌而上來搶,若是搶了東西不算,對人也起了歪念,那纔是這些婦人女子的噩夢。
輪到錢景亮的時候,擡頭看了韓耀庭一眼,露出個笑容:“王爺,問個問題?”
韓耀庭點點頭:“問吧。”
“爲什麼要幫我們說話?”錢景亮回頭看了看二叔和三哥,道:“照理皇上不應該留下我們這些人啊。”
“不是我幫你們說話。”韓耀庭道,看見錢景亮露出驚訝,似乎完全想不到,停頓了一下又道:“是一個女子幫你說話。”
錢景亮驚訝至極,脫口而出:“王妃爲什麼要幫我說話?”
韓耀庭不說話了。
他本是好意,提醒一下錢景亮的,誰知道他居然來這麼一句。難道在他眼裡,只有王妃一個是女子?別的沒女人了?
韓耀庭有點生氣,但錢景亮已經如此落魄了,他就算是生氣,似乎也沒必要跟他一般見識,主要是現在他動動手,就能讓錢景亮死無葬身之地。
跟一個已經落魄如此的人計較,顯得他很沒有氣度。
過了一會兒,韓耀庭面無表情的道:“不是王妃。”王妃根本想不起來你是誰。
錢景亮更加驚訝,開始使勁的想,到底是誰會幫自己說話?感覺……好像沒人會幫自己說話啊,還是個女人?
怎麼都想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