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將她平放於牀上,又轉頭交代青蕪再熬製一碗藥汁,這才起身離去。
陌易唐出了內室,站在關鳩宮中庭的梨花樹下,沉思了一會,正巧青蕪從小廚房出來,手裡端着按照太醫囑咐重新熬製的藥汁。
“熬好了?”陌易唐大步走了過來。
青蕪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低着頭,手中的湯碗有些端不穩,“回皇上的話,藥汁涼了就失去效用了,奴婢先進去伺候小姐服藥。”
見她這幅躲閃的模樣,陌易唐卻未加阻攔,“快去吧。”
青蕪得令,俯個身算行禮,極快的從陌易唐身側跨進內殿。
汪凌峰闊步跨入關鳩宮大殿之門時,陌易唐將他引到偏殿。
汪凌峰道,“微臣已經派人守在南僅一下榻的驛館外,此事若真的是東崖所爲,他們這幾日一定會有所動作。”
陌易唐凌厲的視線,掃過汪凌峰,他腿一軟跪地,“皇上息怒,微臣知罪。”
“說說看,你何罪之有?”他揹着宮燭,汪凌峰看不清他的表情,無從辨別他的喜怒,只能誠然答話,“微臣不該擅自做主。”
汪凌峰說的不假,血緣上他們是表兄弟,可在朝堂之上,他是君,自己是臣,雖然自己在這個表哥登位一事上出力不少,終究這天下是陌家的。
見汪凌峰自知冒犯了帝王權威,陌易唐眼皮兒掀了掀,“後宮不安,朝堂不寧,東崖雖前來締盟,也未能保證不存異心,你這樣做也是護我西涼安穩,何罪之有,起身吧。”
“皇上,南僅一在大殿之上百般刁難,微臣以爲,今日種種異象,恐怕與東崖脫不了干係,倒不如……”汪凌峰這話,大有借事鬧事的打算。
陌易唐卻好似是放下了偌大的包袱,“不必了。良辰之事,與東崖無關。”
“無關?”汪凌峰有些詫異,“就算此事無關東崖,南疆北域忌憚西涼與東崖的結盟,一直以來,滋擾不斷。皇上,還是謹慎些爲好。”
汪凌峰這人十分驚覺,若不是發現了什麼定不會如此說,可陌易唐卻
道,“朕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去辦。”
他話說着,目光便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主殿內室之處,良辰正歇在那裡。
汪凌峰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眸光調轉回來時候,陌易唐指心點着眉心,微合着眼,終於輕輕一嘆,“太醫說她血脈有些不暢已有一段時日,今日吐血,是受了刺激,纔會氣急攻心,經血逆流。”
汪凌峰緊皺着眉,不明白精明如聖上,怎會在此刻還沉溺於兒女私情之中?
汪凌峰猶豫着,紅顏禍水,這個道理,皇上自不用他來教。
他這廂沒有開口勸阻,又聽陌易唐又言,“你去查查今日夜宴所有名錄,凡與白家有零星關係,皆來報朕。”
就憑青蕪方纔的言辭閃爍,他敢肯定良辰定是在夜宴看見了什麼人,纔會氣急攻心。
汪凌峰張嘴欲言,卻見他一揮手,只好告退。
夜裡,良辰突然被夢魘驚醒。
夢裡陸府鑼鼓喧天,觸目都是紅綢高掛,那絢爛的顏色,霸道的幾乎要將那碧藍的天空也要漂染成逼人的紅色。
陸遠兮和煦的容顏慢慢的溶於這一片喜慶之色裡,他說,“這是我的良辰。”一語雙關,是良辰吉日,也代表着他迎娶良辰爲妻。
如真似幻的夢裡,熱鬧的不可思議,像是得到了期盼已久的寶物,良辰滿心覺得這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刻。
可是到了最後,一聲“新娘子到”令下,她卻在那扇門裡看見了另外一簇火紅的身影走出來。
那個新娘子跟自己一樣,一身火紅,如同飄移的火燒雲,在喜嬤嬤的攙扶下慢慢走向陸遠兮。
良辰想呼喚,卻怎麼也喊不出聲音,只能眼睜睜看着陸遠兮掀開新娘子的蓋頭,露出一張含羞帶怯的臉,那正是陌笑之。
原來,那些熱鬧,不過是她幻想的,終究是屬於另外一個女人的。
心,彷彿一下子墜入冰窖中,唯剩下徹骨的寒冷。
夢境裡,她正在一片冰天雪地裡困頓無依,便看見有人緩緩向自己飄來,“清嬈,我早就告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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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你,這世界唯有我能讓你依靠,你偏不信,怎麼樣,現在信了吧。”
待那人走近,她纔看清,又是從小便纏着她夢境的無臉人,只聽他又說。
“期望他能理解你爲母伸冤的苦衷,繼而撇開陸家,帶你遠走高飛不成?別天真了,早年他去東崖周護陌笑之,就是已經在你和前程之間做了抉擇了!”
“陸遠兮就要成駙馬爺了,你還在這宮裡做什麼?來,來我身邊,我會替你創造一片新的世界……”
那無臉人說着話,就上前來,意欲拽住良辰的手,而在他身後,冰天雪地之間赫然矗立着一座雪峰,無數雪花肆意飛舞,形成巨大的漩渦,像是要將她吸附進去一般。
“不要,他不會離開我,不會娶陌笑之的……”良辰一個激靈便驚醒了過來。
無臉人的夢境,自小便有,可從來都不會摻合到她現實之中,這還是無臉人第一次如此強烈在夢境中排斥陸遠兮。
她從未做過這樣的夢,竟然後背驚出薄薄的一層細汗來。
待到看清自己躺在關鳩宮的牀上,便吃力的半坐起來,依靠在牆上,心有餘悸的喘着氣。
她突然有些恨,恨陸遠兮的欺騙,恨他違背了誓言,更恨自己的不爭氣,她應該爭口氣也要上前去問清楚。
轉念一想,她又能問什麼,問他爲什麼不要她。
可良辰恍惚記得,昨日夜宴陸遠兮遠遠望着她身旁的陌笑之,卻獨獨看不見她的存在,那一幕猶如閃電,劈開了她滿腦子的混沌。
明明身上沒有傷口,卻爲何一種鑽心的疼,蔓延到胸口,乃至全身,那是一種能將人生生撕裂的痛楚。
她沒有喊青蕪或者寸心前來近身伺候,只坐在錦牀上,蜷着身子,想一個人呆一會。
‘啪’的一下,宮燭爆了一聲後熄滅。
披衣起身,赤着腳走到窗前,將窗戶打開,讓外面的涼氣撲進來,將室內聚集的暖氣沖走,彷彿這樣的冰涼,就能衝醒她的混沌與糾結。
門被推開的時候,驚的她一跳,“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