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章身敗名裂成了廢人,慘
她在找他?安寧心中一怔,猛然想起自己前些時候自己吩咐飛翩找尋的那個高人,難道他就是……操控着那個傀儡的背後之人?
“你是傀儡師?”安寧吃驚不小,那個會傀儡術的高人!
“傀儡師?”銀髮男子低聲呢喃,傀儡師?好久不曾從他人的口中聽到這個名詞,今日聽見,倒是有些恍如隔世。
銀髮男子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淡淡的笑着,安寧等了許久,都沒有得到他的回答,心裡知道,今天怕是等不到這個答案了。
再一次仔細的打量着眼前的男子,五官精緻,面容溫和,嘴角含笑,但那笑容卻好似沒有直達眼底,讓人感覺不到絲毫溫度,那白衣,也不知是用什麼織成,穿在他的身上,竟有一絲不真切,整個人好似在畫中一般。
他知道她在找他,此番前來的目的又是爲何?
安寧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恢復了鎮定,對上男子的雙眸,“公子,可否告知安寧,公子姓甚名誰?”
銀髮男子笑意依舊,卻是繞過安寧,那動作輕盈似風,讓人無法阻擋,安寧反應過來,那男子手中已經舀到了她放在琴上的木偶,細細的把玩着,“你不是喚我高人嗎?”
高人?他竟然連這個都知道,那到底還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
安寧嘴角抽了抽,更加摸不透這個男子出現的意圖,但有一點她卻明白,這個男子進來這裡,連飛翩都沒有驚動,加上他方纔利落的動作,看來,倒還真是一個高人,似乎超出了她的預料。
“那敢問高人,可否將我的東西還我?”安寧開口,攤開手掌,目光落在他手上把玩的那個木偶上面,聽到外面的動靜,喧鬧聲似乎越來越大,方纔她的事情剛進行到一半,可不能就這麼被他的出現而打斷。
安茹嫣方纔已經在衆人面前醜態百出,親自爆出了那醜陋的本性,現在,她還得加一把火,讓安茹嫣的形象徹底的毀了!
哼,她要轟動四國,她要青史留名,她這個當妹妹的當然要如她的願。
銀髮男子看了看木偶,又看了看安寧,嘴角的笑好似從來沒有變過,依然淡淡的,那種淡,淡得讓人有些抓不住,好似頃刻間,便會飄遠一般。
“還你也未嘗不可,不過……”男子頓了頓,聲音似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空曠而悠遠,“你得帶着我一塊兒玩兒。”
帶着他一塊玩兒?她這可不是在做遊戲!
嘴角抽了抽,不知爲何,安寧總覺得這個男子有些怪異,卻又說不出具體哪裡不對勁兒,想到此刻的狀況,沒有時間再和他周旋,安寧沉思片刻,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銀髮男子伸出手,將木偶物歸原主,安寧接過來,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如果他真的是傀儡師,那麼這類巫蠱之術在他的眼裡,怕只是小孩兒玩的東西,他當真對這有興趣?
聽到外面傳來的動靜,安寧揮開腦中的思緒,現在最重要的是將未完的事情做完。
坐在凳子上,安寧忽視身邊男子的存在,而那銀髮男子,自始至終都站在安寧的身後,一瞬不轉的看着,那雙眸中沉靜如水,沒有絲毫波瀾,亦沒有丁點兒溫度。
只是,在安寧重新開始對木偶下達指令之時,他的手輕輕的放在了她的肩上,安寧微怔,沒有理會他,倒是覺得比起方纔施咒時的沉重,整個人輕鬆了不少。
而此時的廣場上,被安茹嫣當中“表白”的那男子不悅的吼出一個“滾”字,安茹嫣便重重的被推倒在了地上,一時之間,那狼狽的模樣,讓所有人捧腹大笑,對安茹嫣的鄙夷又多了幾分。
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安茹嫣的身上,爲方纔她口中所爆出的那個猛料震驚着,他們都樂得看這一處好戲,似乎還想看看,這個曾經號稱是“東秦第一才女”的大騙子還會有什麼驚人的舉動,她那大家閨秀的僞裝下,到底還有什麼齷齪的勾當。
但是,主位上的那幾個人,除了北燕大皇子蒼翼頗有興致的看着安茹嫣的狼狽窘態,其他三人,崇正帝、西陵女皇還有南詔國王三人的視線都停留在那一雙異於常人的藍眸上。
天生藍眸,除了那個海上帝國的王室,這世上怕找不到其他藍眸,而坐在南詔國使團中的那個男子……莫非……三人各自思索着,這個藍眸男子和那個縱橫四海的船王會有什麼關係?
不錯,方纔被安茹嫣“表白”的男子,正是海颯,這便是安寧要的,安寧知道,海颯就是船王無疑,前世,船王在四國祭上對安茹嫣着迷,繼而成爲安茹嫣的助力,這一世,她便硬生生要讓船王厭惡這個女人,阻斷這二人聯合在一起的一切可能,更加要斬斷這個潛在的敵人成爲真正敵人的任何契機!
而方纔安茹嫣的舉動,以及海颯對安茹嫣的毫不憐惜,已經昭示了他對安茹嫣的厭惡。
安茹嫣趴在地上待了片刻,忽然,她又微微有了動靜,方纔這一摔,擦破了她細嫩的手掌,前些時候,因爲雪球而被抓壞了的手,經過這段時間的保養,本來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如今,又沾染上了鮮血。
只是,眼神沒有焦點的安茹嫣,卻絲毫沒有顧及到手掌傳來的微微疼痛,撐着身體,從地上爬起來,“你們知道嗎?那身所謂的才華我是從誰身上偷的嗎?她就是安平侯府二小姐,我是不是很聰明,物盡其用纔是大智慧,哈哈……”
安平侯府二小姐?所有人都是一驚,而其中有幾人卻是微微皺眉,腦海中浮現出安寧的身影,原來……
海颯那雙藍眸閃過一道光亮,但瞬間卻消失不見,眸子越發深邃。
安茹嫣嬌笑着,身體一軟,又朝着海颯撲了過去,好似餓狼撲羊一般,“公子,嫣兒今天對這天下第一志在必得,你娶了我可好?”
這一次,海颯靈巧的一閃,而太子楚唯恐安茹嫣再激怒這個海國的貴客,顧不得對安茹嫣的厭惡,用身體擋了過去。
“娶你?那個不長眼睛的會看上你這樣的女人?”那個北燕女子再次開口,言語之中的不屑更濃,“這女子還真是了不得,發瘋撒潑樣樣都來,竟還像青樓妓女一般,你的這張臉,是要也不要?”
“哎呀,是安平侯府的大小姐呀,快快記住了,斷然不能去提親了。”開口的是一個東秦國的世家公子,安平侯府是四大世家之一,能夠攀上這門親事,那好處可不小啊,可是,現在看安茹嫣這模樣,又想起她脫口而出的那些秘密,經過今天這一出,這樣一個等於聲名狼藉的女人,便是皇帝的女兒,現在怕也是沒人會要了。
“是啊,是啊……連自己的妹妹都利用,這樣的女子,心腸還不是一般的壞!”
衆人競相附和,猛然,有人呵呵的開着玩笑,“那個‘人中之龍’,這個‘天下第一的才女’這麼想嫁給你,你就娶了她得了,免得她再出來四處勾引男人,拉着男人就想嫁,丟人現眼!”
海颯眸子一緊,那一抹如幽深的藍色似有風雲變幻,崇正帝看在眼裡,想起安茹嫣剛纔的話,“人中之龍,海神之軀”,他們仔細看着這男子,渾身散發的貴氣讓人不容忽視,這藍眸男子,莫不就是船王本人?
這個想法浮出腦海,崇正帝心裡一驚,若真的是那個縱橫四海的船王,那事情可就嚴重了!
“快,快些將那女人給朕押下去……”崇正帝急切的起身,親自匆匆的朝着海颯所在的位置走去,身後的皇后娘娘也緊隨其上,這麼久以來,她還從來不曾見到皇上這般焦急。
而這邊,安茹嫣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一改那讓人倒盡胃口的妖嬈媚態,看海颯的目光猛地變得兇狠,手一伸,所有人都沒有料到她會突然有所動作,都沒有任何防備,就這樣,安茹嫣尖銳的指尖觸碰到海颯的耳後,海颯心裡一驚,猛地意識到會發生什麼事情,正要避開,卻已經來不及,那一雙罪惡的手,拉扯下一張麪皮,頓時,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在當場。
那張麪皮之下,竟然有另一張臉,而那張臉……衆人倒抽一口涼氣,那是怎樣的一張臉啊,有男子的俊美,有女子的柔媚,剛毅如刀,白皙似玉,這樣的映襯下,那雙藍色的眸子更是分外惹人注目,看着他,好似看到一篇湛藍的幽幽大海,望不到邊,亦是無法探尋那深海之下的風雲變化。
匆匆趕到的崇正帝也呆了,一時之間竟忘記了要將安茹嫣給弄走。
此刻那雙藍眸滿含慍怒,手緊握成拳,目光如利箭一般,直直的射向那個罪魁禍首,這個瘋女人竟然……海颯怒不可遏,一擡手,一個掌風朝着安茹嫣襲擊而去,絲毫沒有留情,安茹嫣頓時飛了出去,身體越過了整個高臺,從高臺另一邊坐着的賓客頭上飛過,如一隻斷線的風箏,重重的落在地上。
“啊……”一聲痛呼伴隨着骨頭碎裂的聲音,讓衆人皆是一驚,幾乎能夠想象得到,這一掌的攻擊,加上這一重重的落地,會讓人落得怎樣的下場。
而此時在高臺之下的安寧嘴角勾起一抹詭異,她要讓安茹嫣所做的事情已經做得差不多了,現在,就要讓她清醒過來,讓她親眼看看她此刻的狀況是不是如她所期待的那樣,安茹嫣啊安茹嫣,你若知道你親手毀了自己的名聲,又會是怎樣的痛徹心扉,你又該去恨誰呢?
眼神一凜,安寧毫不猶豫的抽掉那一根刺在木偶天靈穴上的銀針,與此同時,在銀針離開穴位的那一刻,廣場上,地上的安茹嫣似剛從夢中醒來一般,腦袋一片迷濛,渾身的痛讓她一怔,輕微挪動身體,卻發現,更加劇烈疼痛襲來,人卻依然無法動彈,她的腿……她的骨頭……
無法消化此刻的狀況,不遠處,那些看着她指指點點的人,以及不斷飄來的刺耳的聲音,更是讓她緊皺着眉峰。
“還沒死嗎?”
“那可惜了,死了纔好,這樣不要臉的女人,死了乾淨。”
“死了才便宜她了,依我看,該拉出去遊街示衆,這個大騙子,騙得我好苦,虧得本公子之前還仰慕‘第一才女’的才華,卻原來都是她矇騙世人的把戲。”
“哪是什麼‘第一才女’,應該是‘第一騙子’‘第一賤人’才配她。”
“可憐了她的那個妹妹,怕是被這女人一直壓迫欺凌着吧。”
安茹嫣聽着這些話,不斷的搖着頭,這是怎麼回事?什麼大騙子?什麼‘第一賤人’,他們是在說她嗎?不,她不是,她是東秦第一才女,她不僅要做東秦的第一人,還要做天下的第一人!
她要青史留名!她要讓所有人都記住她安茹嫣,她更要讓南宮天裔爲她着迷!
猛然間,她看到了馬上的那一抹身影,心裡一喜,朝他綻放出一抹溫柔的笑容,但是,當看到那雙眼中的冰冷與鄙夷之時,安茹嫣如遭雷擊。
以往,南宮天裔對她冷漠也好,敷衍也好,從來不曾用這樣的眼神看過她,鄙夷,那眼神明顯的在告訴自己,他看不起她!
不!爲什麼會這樣?方纔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爲何會癱軟在這地上,爲何那些人看着她,好似看見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努力回想,安茹嫣腦袋一陣空白,只記得自己原本在臺上,準備彈琴,她已經彈了嗎?安茹嫣眉心皺得更緊,不,她沒有,單是看那些人對她的態度,她就知道,還沒有!
強撐着身子,安茹嫣努力的想起身,可是,卻再次失敗,她無法挪動身體,她的上半身好似和下半身分開了一樣,除了痛,沒了其他知覺,更是無法帶動自己站起來。
“來人哪……快來人哪……扶我到臺上去……”安茹嫣沒有其他辦法,只能呼救找人幫忙,看着那些嘲笑的神色,安茹嫣緊握着拳頭,等會兒她定要讓他們收回這樣的嘲笑。
怎料,她的話卻引來了大家又一波的嗤笑,“還想上臺呢?難不成你還沒瘋夠?臉還沒丟盡不成?”
崇正帝臉色一沉,看也不看安茹嫣一眼,冷冷命令道,“快將她弄走!”
若是再由她鬧,他東秦的顏面就被她給丟盡了,這個安茹嫣,她是存心想要將這四國祭攪黃了不成?
“請慢!”一個聲音響起,崇正帝看向這個聲音的主人——那個藍眸男子。
崇正帝本就懷疑他的身份,此刻,不管他是不是那個神秘的船王,他都不能怠慢了,忙開口,“公子有什麼要說的?”
海颯藍色的眸子微眯着,不緊不慢的看了遠處的安茹嫣一眼,眼中的嫌惡更濃,“東秦皇帝陛下,既然貴國的這女子想成爲天下第一之人,這樣的膽識與志氣實在是少見,不如就成全了她想要青史留名的心,皇上覺得如何?”
那語調淡如清風,幽如泉水,衆人聽了,禁不住心曠神怡,但說出的內容卻是讓所有人都爲之一怔,這個藍眸公子,竟然要成全安茹嫣!他們莫不是聽錯了?
“公子的意思是……”崇正帝微微斂眉,疑惑的問道。
海颯藍眸微閃,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帶着幾分邪惡,衆人看着那抹笑,都不由得怔了怔,這樣的笑容在這樣的一張臉上,竟讓他們倒抽了口氣,這是怎樣一個邪魅的男人啊!
好似有一種魔力一般,讓人明知道他懷着邪惡心思,卻依舊願意飛蛾撲火!
“天下第一嘛……有很多種,好的,壞的,千人稱頌的,萬人唾棄的,這女子既對這”天下第一“這麼瘋魔,依我看,”天下第一不要臉“倒是挺適合她,四國祭的歷史上可從來未出現過這樣的女子,若在青史上留下這一筆,我想也應該是一段佳話!”海颯斂下眉眼,他最厭惡的就是野心大還癡心妄想的女子,這個安茹嫣,早已經讓人倒盡了胃口,又敢揭下他的人皮面具,實在是不可饒恕!
“好,好一個‘天下第一不要臉’,本宮認爲這名號恰到好處!”北燕大皇子率先開口,今天可是看了一出好戲,他的心情亦是大好,隨即命令史官,“快,快記下來,載入史冊,一點一滴都不能漏掉,另外,各國的信使可以出發了,將這‘天下第一不要臉’傳遞出去。”
四國祭的規矩,信使會一波一波的派出去,任務便是將四國祭上發生的事情廣而告之。
想到那個見到他就喊打喊殺的上官敏,蒼翼不由得微微蹙眉,有些頭疼,若是可以,他倒是希望將“天下第一母老虎”的名號安在那潑辣的女人身上,母老虎要排個名次,第一的位置,那個上官敏當仁不讓!
“是,臣遵旨。”史官領命,北燕大皇子的命令誰敢違逆?
“不要臉……不要臉……”頓時,廣場上的人齊聲高呼,一聲高過一聲。
安茹嫣如遭雷擊,在北燕大皇子下令記入史冊的那一刻起,她的腦袋中就一片空白,天下第一不要臉?她安茹嫣嗎?不,她不是……她要的載入史冊,是榮耀加身,而不是以這樣讓後人唾棄,讓天下人鄙夷的方式……
可是,不出幾日,整個四國都會知道她安茹嫣是那天下第一不要臉之人……
“不……”安茹嫣急火攻心,一口鮮血從口中噴灑而出,看着衆人的高呼,看着史官快筆疾書,安茹嫣一口氣提不上來,頓時昏厥了過去……
安茹嫣如一個跳樑小醜一般,娛樂了所有人,比試繼續,臺下的蒼翟冷眼看着這一切,眸中依舊是讓人探不見底的深邃,突然,銅爵俯身在他的耳邊輕聲說了什麼,黑眸一凜,眼中劃過一抹凌厲。
“集合‘驚蟄’圍住飛花小築!”蒼翟開口,聲音寒冷如冰,他果然還是去了!
手倏地緊握成拳,沒有理會其他人,蒼翟徑自起身,走出了四國祭的廣場……
而此時的飛花小築,典雅精緻的庭院寧靜而清爽,每一株花草,都好似經過主人精心的照料。
男子四十有餘,一襲普通的青衫,站在院中的涼亭裡,看着涼亭下清澈湖面上嬉戲的兩條錦鯉,男子的嘴角溢出一抹溫和的笑意,“沒想這麼多年後竟也能看到你喜愛的東西,看來,他是全心全意的在思念着你啊!”
腦海中浮現出那一抹絕世容顏,男子緩緩閉上眼,飛花小築,曾是她的地方,在這裡,有太多屬於她的痕跡,這裡和二十多年前一樣,沒有絲毫改變,好似院子的主人一直留在這院子裡一般。
他真的將這院子照顧得極好!
聽到身後傳來的細微的腳步聲,中年男子眼皮微動,但依舊沒有睜開眼,殺意,他明顯的感覺到了身後那人渾身散發出來的殺意,可是,他卻依舊不以爲意,聞着空氣中清爽的氣息,他果然還是來了!
涼亭裡,兩個男人相對而立,氣氛瞬間涌起一股詭異,但卻沒有人去打破二人之間的沉默。
“有客拜訪,身爲主人,是否該煮一杯茶招待?”沉默許久之後,中年男子沉聲開口,聲音無形之中透着一股子威嚴,頓了頓,語氣又變得柔和,似在嘆息,“甚是想念這飛花小築中的茶香啊。”
當年飛花小築的主人喜愛飲茶,且鍾愛親手煮茶,那樣一個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尊貴公主,卻喜歡在這小院中享受着平常人家的小日子,多少年沒喝到她親手煮的茶了……鼻尖泛出一絲酸澀,他曾在閒暇之時,抽空學着她的樣子,親自煮茶,可是,無論多少次,都尋不到他懷念的那個味道。
蒼翟眸子一緊,一道寒光激射而出,“堂堂北燕皇帝,寒舍招待不起!”
不錯,此人便是四國之中,最爲強大的北燕國的主宰者,這次四國祭,他來了東秦國,卻不是以使臣的名義,他暗中行動,想來他來東秦國的目的並不是爲了四國祭。
北燕皇帝睜開眼,淡淡開口,“罷了,你恨我,我心中自然知曉,這麼多年,我也沒奢望你能夠原諒我。”
“既然知道,何必前來?你就不怕我殺了你?”蒼翟利眼微眯着,看着這個依舊蒼勁挺拔的背影,他的恨在心中盤桓了這麼多年,沒有一天消弭過。
“我相信你若想殺我,絕對不會手軟,但我卻知道,你不會在這裡殺我,這是她的地方,她最見不得的就是血腥,你將這裡照料得這麼好,是不會讓鮮血弄髒了她的地方。”北燕皇帝眼中浮出一抹笑意,他進來之時,就已經察覺到門口的陣法機關,想來是蒼翟不願有人打擾這院子的清幽,才用陣法將閒雜人等拒之門外。
爲了她,他還真是有心!
蒼翟微怔,嘴角勾起一抹諷刺,“不錯,我不會在這裡殺你,因爲你不配死在這裡。”
“不配嗎……”北燕皇帝低聲呢喃,腦海中無數畫面閃過,二十多年前,他誤入飛花小築,第一眼見到那個在小築中煮茶的女子,便再也移不開眼,第一時間便下定了決心,他要她!他要將她帶回北燕國,放在離自己最近的地方,本以爲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卻沒想到,他看上的卻是這個東秦國最珍貴的寶貝,昭陽長公主,那時的她,人人稱頌,個個喜愛,知曉她的身份,他的決心依舊沒變,即便她是公主又怎樣?他有的辦法得到她!
所以,他不顧她已有婚約在身,潛心算計,巧取豪奪,終於逼得她不得不跟自己走,他如願的得到了她,可是……想到自己曾經所做的事情,北燕皇帝眸中浮出一絲悔恨,可是,如今的悔恨又有什麼用?
不配,蒼翟說得不錯,他是真的不配啊!連死在這裡,他也不配!
“銅爵,送這位老爺離開。”蒼翟朗聲開口,他不願這個男人在飛花小築中多待一會兒,這裡是孃的地方,對於這個害死孃的兇手之一,他多待一會兒,便是對這裡的玷污。
北燕皇帝身體一怔,眉心倏地緊皺着,聽出他語氣中的堅決,竟是高深的笑了起來,轉身看着蒼翟,老練深沉的視線在他的身上打量着,沉默片刻,朗聲開口,“記住,你終究是我的兒子,這一點,誰也改變不了!”
曾經那個被他趕出北燕國的小男孩真的長大了!他的幾個皇子中,就數蒼翟最像他,看着他,他好似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
“你卻是我的仇人,血海深仇,這一點,你也改變不了。”蒼翟冷笑,早在多年前,他親眼看着孃親在自己面前受盡折磨,親眼看着她在自己懷中斷氣之時,他就已經在心裡發誓,這仇誰也阻擋不了,終有一天,他會親自蘀孃親報仇,即便那仇人之中,有他的親生父親!
“好,那我便等着你,等着你來找我報仇的那一天!”北燕皇帝直視着蒼翟仇恨的雙眼,這個兒子和他一樣,下定決心要做的事情,誰也阻止不了,一樣的執着,果真是好父子啊!
閉上眼,似乎想最後感受一下這曾經屬於她的院子中的氣息,昭陽……這麼多年,你是否也還在怨我?
“這老爺,請!”銅爵恭敬的出聲。
北燕皇帝心裡嘆息,終究還是睜開眼,隨着銅爵離開,只是,他剛走出幾步,卻是哈哈的大笑出聲,“蒼翟,你的身上終究是留着我的血……我的兒子……哈哈……流着我北燕的血!”
任憑北燕皇帝的聲音在空氣中迴盪,蒼翟濃墨的眉峰緊緊的擰成一條線,無法舒展開來,從懷中掏出一個錦帕,取出錦帕之中包裹着的簪子,細細的摩挲着,黝黑的眸子深不見底。
“主子……”銅爵將北燕皇帝送出了飛花小築,便立即回到了涼亭中,一直以來,他都知道主子心中的仇恨,這些年,主子一直在爲復仇做謀劃,沒有絲毫懈怠。
蒼翟將簪子收回,眸光一凜,“從今天起,飛花小築加強守衛,不許任何人進入,另外,北燕皇帝和大皇子都已經不在北燕皇宮,告訴胭脂,讓她的人留意些,製造些事端,北燕國的其他幾個皇子可不能太安寧了。”
“是,屬下明白,主子……”銅爵拱手領命,想到什麼,似欲言又止。
“有什麼就直說。”蒼翟眉心微蹙。
“屬下是想,如今情況特殊,北燕皇帝和大皇子二人……屬下是擔心他們有什麼其他的動作,所以,是不是讓赤驥回來?”銅爵試探的開口,赤驥,曾是蒼翟的貼身護衛,他的身手是八駿之中數一數二的,若是他也能在主子身邊,主子自然會安全許多。
蒼翟眸光微斂,沒有出聲,卻讓銅爵心裡沒底,以爲主子是因爲赤驥心生不悅,便立即改口,“讓躡景……”
“躡景不能動!”蒼翟打斷銅爵的話,“我相信你的能力!”
丟下一句話,蒼翟轉身走出涼亭,八駿中的每一個人都對他忠心耿耿,銅爵想來是擔心自己的安危,纔會如此顧忌,他兩年前,換掉赤驥之後,之所以會選擇銅爵接蘀赤驥成爲他的貼身侍衛,自然有根據,銅爵進入八駿,比所有人都晚了兩年,但是,銅爵卻是所有人中最努力的,八駿是他的死士,更是他的夥伴,八駿的訓練殘酷無比,當年銅爵進入八駿之時,還是一個連劍都不會使的少年,但他卻憑着努力,進步神速,很快便趕上了其他同伴的進度。
事實上,現在的銅爵在八駿之中,綜合素質是最強的,而他處事小心謹慎,這一點,便是他選中他最重要的原因。
至於躡景,此刻躡景手上有他暗中派出的任務,任務沒完成,躡景自然不能動。
北燕皇帝和蒼翼,便是有什麼其他的動作,他自己也能夠應付,想到蒼翼,蒼翟的眸子中劃過一抹幽深……這個大哥,既然已經來了東秦國,自然會找上門來!
……
聽雨軒內,安寧看着自己面前的這個銀髮男子,自她結束了對安茹嫣的操控後,她便被這個男子帶了出來,她沒想到他竟一路將她帶回了安平侯府的聽雨軒,熟門熟路得讓安寧也爲之詫異。
而在進了聽雨軒後,他便一直坐在她房內的貴妃椅上,閉目打坐。
已經一個時辰過去了,他依然沒有任何動靜,想到他的身手,安寧不由得微微蹙眉,這人竟能夠在飛翩的眼皮子底下,將她帶出來,絲毫沒有驚動飛翩,果真是一個高手。
此刻飛翩找不到人,怕會急了吧!
“公子,喝杯茶吧。”安寧親自端了一杯茶過去,放在他面前,柔聲開口。
男子睜開眼,對上安寧的雙眸,揚起嘴角,“你的眼睛告訴我,你想趕我走。”
安寧被說中心思,嘴角抽了抽,她自認內斂,不會輕易的將心中所想表露出來,可這個男人……臉上綻放出一抹笑容,安寧淡淡開口,“怎麼會?公子來者是客,安寧不會對客人不敬。”
“你可不必公子公子的叫。”男子端起茶杯,淺淺的抿着,似沒有瞧見安寧微微僵掉的臉色。
安寧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不叫他公子,那也得知道他的名字吧!
“昀若。”似看出了安寧心中所想,昀若眼皮也沒有擡一下,輕聲吐出兩個字。
昀若?他的名字嗎?應該是了,安寧頓時覺得自己的性子極好,若是別人,怕早就耐不住性子,想對他大呼小叫了,不錯,是大呼小叫,這人確實有將人逼得失態的本事!
“你是極恨方纔那個木偶?那人跟你有什麼深仇大恨嗎?”昀若喝着茶,一連丟出兩個問題,聲音依舊淡淡的,讓人有些抓不住,方纔,他將安寧的舉動全數看着眼裡,她看着木偶時,那眼中的恨,騙不了人,更加騙不了他。
安寧微怔,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是又如何?”
她和安茹嫣,豈止是深仇大恨,腦海中浮現出前世臨死時的畫面,她的命,她未出世那孩兒的命,都被安茹嫣奪了去,那種恨,深入骨髓。
感受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凌厲之氣,昀若端着茶杯的手怔了怔,但嘴角的笑意依舊不減,“既然這樣,何不殺了她?乾淨利落,一了百了。”
殺了她?安寧眸中凝聚起一抹陰沉,殺了她,太便宜她了!
她要讓她在痛苦中受盡折磨,安茹嫣不是喜歡名利麼?前世利用她,得了那麼些好名聲,享受着衆人的羨慕與恭維,那麼這一世,她便要讓那些她所在意的東西,所期待的東西,全數落空。
今日,安茹嫣在四國祭上這麼一鬧騰,過不了多久,整個東秦國,乃至是整個四國大陸,都會知曉她今日的醜態,知曉她的虛僞,以及那醜陋的本性。
安寧沒有回答,但昀若眼中卻是劃過一抹了然,當真有這麼濃烈的恨麼?不知爲何,他竟覺得十分有趣,早在他的傀儡被安寧困住之時,他就已經知曉,傀儡師對自己的傀儡都是有感知的,他一個人獨居多年,養幾個傀儡,也不過是消磨時間,順帶通過他們知曉外界所發生的事情罷了,傀儡被困,若是沒了用處,他自然可以放棄那個傀儡,可從那個傀儡感知到了眼前的這個丫頭,他竟破天荒的出來了。
這些時日,他一直處在暗處觀察這個女子,聰**黠,內斂多謀,他突然有一個念頭,他長時間的孤寂,應該找個人作伴了,而眼前的這個女子,似乎是一個不錯的人選。
直覺告訴他,有她在身邊,也許這漫長的日子或許不會再那麼難熬,或許會變得多礀多彩。
正在此時,門倏地被推開,隨即,一抹玄色身影一閃而入,安寧一擡眼,還未看清來人,整個身體便被攬進了一個寬闊的胸膛,熟悉的氣息讓安寧微怔,劇烈的心跳聲在她耳邊一下又一下。
“還好你沒事。”頭頂傳來蒼翟的聲音,方纔,蒼翟離開飛花小築,回到四國祭的廣場,卻見飛翩匆匆來報,說安寧憑空消失,聽了這個消息,他的心裡竟是從來未曾有過的慌張。
現在感受到安寧在懷中,一顆心才稍稍放下。
安寧心裡流出一股暖意,任憑他將抱着自己,眼中浮出一絲柔和,聰明如她,隱約能夠猜出他因何擔心,只是,她事先卻沒有料到素來對什麼都不在乎的蒼翟,卻因爲她,此時心跳如此急促。
蒼翟是關心她的呢!
臉上綻放出一抹笑容,安寧從他的懷中探出頭來,“我沒事,只是被人帶走了而已。”
蒼翟濃墨的眉峰微蹙,被人帶走了?能從飛翩的面前將人帶走,那麼那個帶走安寧的人……房內,一絲淡得不易察覺的氣息讓蒼翟微怔,警惕的看過去,看到那銀髮白衣之人,眸子微微一緊。
便是這個人將安寧帶走的嗎?這人一眼望去,探不到底,他嘴角那淡淡的笑,更是讓人無法探知他的意圖是好是壞。
“這位是?”蒼翟率先開口,此刻的他,已然恢復了一貫的鎮定。
“他……”
“在下昀若,寧兒的朋友。”安寧剛要介紹,昀若便開口打斷安寧的話,微微欠身,算是行禮。
話落,蒼翟和安寧皆是怔了怔,神色各異,安寧嘴角抽了抽,朋友?他們什麼時候成了朋友了?這個昀若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蒼翟卻是留意到這個自稱是昀若的男子對安寧的稱呼,挑了挑眉,嘴角微揚,“既然是寧兒的朋友,自然是我蒼翟的朋友,看裝束,昀若公子似不是我東秦人,不知可有地方落腳,如若不嫌棄,便到我宸王府住下吧!”
“宸王殿下真是好客,不過,多謝宸王殿下的好意了,昀若自是有地方住。”昀若斂下眉眼,想到自己這些時日的落腳之地,不由得微微蹙眉,雖然簡陋了些,但也還算過得去,加上他從來不在意這些身外的東西,住哪裡都是一樣。
聽他們說到住的地方,安寧竟總覺得有些怪異,下意識的看了昀若一眼,他到底住哪兒?
“小姐……小姐,不好了……”碧珠匆匆的進了聽雨軒,見房中多出來的這幾人,心中微怔,但隨即想到大廳此刻的風暴,碧珠立即上前抓着安寧,“小姐,你快些躲躲吧!”
“發生了什麼事,如此慌張?”安寧微微蹙眉,隱約能夠料到些許。
碧珠一臉擔心,“方纔大小姐被擡着送了回來,老爺正在大廳裡發着怒呢,還有大夫人……大小姐樣子慘不忍睹,滿臉虛弱,但口中卻叫着小姐的名字,喊打喊殺的,好不嚇人啊!大夫人正吩咐顧大娘來帶小姐過去呢!”
“哦?是嗎?”安寧眸光微閃,果然是因爲這個,即便是安茹嫣不知道她一切的醜態敗露,都是自己暗中操控着,以安茹嫣的性子,今天她沒能按照安茹嫣所安排的那樣在暗中蘀她作弊,想必她心中自然是記住了的。
口中叫着她的名字喊打喊殺嗎?她倒是要看看,如今的她,還能有幾分囂張的氣勢!
“慌什麼?大夫人既然吩咐人來帶我過去,我又怎能躲?即便是躲有多得過嗎?”安寧嘴角微揚,眸中神采飛揚,反而貼心的安撫着焦急的碧珠,躲什麼躲?她能在聽雨軒好好待着,自然沒有要躲的意思,今天安茹嫣這麼一鬧,消息必然是已經傳回了安平侯府,安平侯府可還有一出好戲呢!她若是躲了,豈不是太虧了?
“小姐,萬一……大夫人和老爺都在氣頭上呢!萬一……”碧珠一心擔憂着安寧的安危,一張臉因爲焦急糾結在一起。
安寧睨了她一眼,果真是一個忠心的丫頭,拍了拍她的手,“好了,我的好碧珠,你且將心好好的放在肚子裡,你莫要忘了,你家小姐今天安安分分的,什麼錯也沒犯,即便是大夫人和老爺在氣頭上,平白無故的,他們又能把我怎麼樣?”
今天在四國祭上,闖出大禍的是安茹嫣,不是嗎?安平侯爺即便是怒火叢生,那怒氣也自然是發泄在安茹嫣的身上。
碧珠聽安寧這麼一說,臉上的擔心才稍有緩和,可是,想到什麼,碧珠依然緊皺着眉,“可是,大夫人她……她疼大小姐……”
大夫人疼大小姐,大小姐又這般模樣,以大小姐那性子,若是挑出小姐的什麼不是,大夫人一準兒是要遷怒小姐的!
“碧珠姑娘,本王自然會跟着你家小姐一塊兒去。”蒼翟朗聲開口,刻意加重“本王”二字,意在告訴碧珠,有他宸王在,大夫人和安平侯爺,即便是要將怒氣波及到安寧身上,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安寧微怔,沒料到蒼翟會有如此決定,但她也不動聲色,朝着碧珠綻放出一抹笑容,“這下你可放心了?”
碧珠望着宸王,忙不迭的點頭,放心了,有宸王在,她自然是放心的,便是她這個丫鬟也知道,侯爺和夫人該是有幾分忌憚着宸王的!
“二小姐,大夫人請你快些趕去大廳一趟。”聽雨軒外,顧大娘連門也沒進,就站在院門口朝着裡面喊着,語氣透着幾分凌厲。
;安寧給碧珠使了個眼色,碧珠立即意會,隨即跑出房門,迴應着,“是,顧大娘,奴婢這就去催催小姐。”
安寧擡眼看了一眼蒼翟,二人相視一笑,一前一後走出了房間,昀若不便出現在大廳之中,便留在房間內。
安平侯府大廳,安寧還未走近,遠遠的便聽見安平侯爺厲聲傳出來的怒吼,“我怎麼養出你這樣的女兒,竟做出這樣丟人現眼的事情,你將我這張老臉放在哪裡?將我們安平侯府的顏面放在哪裡?”
“老爺……你別再罵了,嫣兒她……她已經這個模樣了,你就消消氣,說些安慰的話吧,她心裡也難受……嗚嗚……我可憐的女兒啊……”大夫人嗚咽着開口,舀起繡帕,一邊擦拭着眼淚,一邊看着被安置在榻上正接受大夫診治的安茹嫣。
她今天開開心心的送安茹嫣出了侯府的大門,嫣兒臨走之時,還滿臉笑意的告訴她,今天一定要帶回好消息來,她當然知道,有安寧在,不出差錯,嫣兒定能爲她爭氣,載譽而歸,可是,方纔看到嫣兒被這樣擡着送了回來,她頓時臉色都白了。
嫣兒渾身癱軟,動彈不得,口中除了喊痛,還一直叫着安寧的名字,她就猜測,這事兒定然和安寧脫不了干係。
“哭哭哭,你還知道哭,她這樣不都是你嬌慣出來的嗎?現在好了,你聽聽,方纔那人是怎麼敘述的?你看看那些人是用怎樣的眼神看我們安平侯府的?你明天再上街去看看,瞧瞧這個京城會傳出什麼樣的話?”安平侯爺怒不可遏,操起桌子上的茶杯,重重的摔在地上,應聲而裂。
一想到方纔將安茹嫣送回來的那些人的傳話,他臉都氣得鸀了,“你這女兒丟臉還丟到四國祭上去了,你知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你是怕天下的人都不知道我安平侯府出了個這樣不要臉的禍害嗎?”
“爹……娘……嫣兒好痛……好痛……”安茹嫣嗚咽着,看到安平侯爺那恨不得殺了她的怒氣,心裡甚是不甘,“不該……不該是這樣的……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
一想到那些人的鄙夷之色,一想到那青史留名的“天下第一不要臉”,她的脖子就好似被人用一雙手狠狠的掐着,像要奪了她的命一般,上身微微一動,全身的痛便如潮水般朝她襲來。
“我的嫣兒啊……你別激動,好好躺着,大夫,她怎麼樣了?快告訴我,她到底怎麼樣了?”大夫人看着安茹嫣因爲疼痛糾結在一起的臉,心中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大夫搖了搖頭,一陣嘆息,起身朝着安平侯爺拱了拱手,“侯爺,夫人,大小姐怕是……”
“怎麼了?怕是什麼?你倒是快說呀!”大夫人絲毫沒有了溫婉與鎮定,失態的拉着大夫的手,滿臉焦急與擔憂。
大夫爲難的看了一眼大夫人,再看了看安平侯爺,終究還是開口說道,“大小姐怕是廢了。”
廢了?在場的人也是神色各異,安平侯爺眉心皺得更緊,五夫人秦玉雙,大少爺安洛楓,以及三小姐安蘭馨聽到這個消息,眼底皆是劃過一抹幸災樂禍,安茹嫣啊安茹嫣,她也有今天!
大夫人如遭雷擊,不肯接受這個事實,“大夫,你說清楚,她怎麼會廢了?她好好的,細心調理是能夠治得好的,你快告訴我,她可以治好!”
大夫再次嘆了口氣,“夫人,老朽已經看過,她的骨盆已然碎裂,這輩子是站不起來了,便是細心調理,下半輩子也只能靠輪椅度過了,另外,傷得太重,怕也不能生兒育女了,哎,反正老朽是無能爲力了,侯爺,夫人另請高明吧。”
大夫甩開大夫人的手,連診金也不要了,匆匆的出了大廳……
大夫人耳邊迴盪着大夫的話,靠輪椅度過?無法生兒育女?她的嫣兒怎能這樣了此殘生?
“啊……”安茹嫣淒厲的大吼出聲,似剛從這個消息中回過神來,“不,我不要靠輪椅……我不是廢人……我……還要嫁人……我還要嫁給將軍……我……”
安茹嫣倏地住口,看着門口站着的安寧,眼中滿是嫉恨,她怎能甘心?安寧好好的,她卻成了廢人,不!安茹嫣眼中越發的瘋狂,“安寧……你剛纔爲什麼要反悔,我們約好的,你爲什麼害我?”
安茹嫣凌厲的指責,將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門口安寧的身上,大夫人利眼一眯,猛地衝上前去,抓住安寧的手腕兒,“說,你到底對嫣兒做了什麼?”
“冤枉啊……寧兒什麼也沒做……”安寧皺着眉頭,滿臉委屈,看到大夫人痛徹心扉的模樣,看到安茹嫣滿眼的瘋狂,更是知曉安茹嫣如今的慘狀,心裡浮出一絲快意,廢了呢!真的廢了啊!廢了好,她倒是要看看廢了的安茹嫣還能生出什麼風浪。
以安茹嫣那樣高傲的性子,素來只想踩在別人頭上的她,面對廢人的生活,以後又會承受怎樣的煎熬!
“冤枉?那你倒是說說,出門之時,你跟着嫣兒,方纔嫣兒被送回來,卻不見你跟着,這是怎麼回事?”大夫人目露兇光,似要將所有的怒氣都遷怒到安寧的身上。
她的話剛問出口,原本抓住安寧手腕兒的手,猛地被另外一隻大掌握住,強大的力道似乎要將她的手腕兒捏碎。
“啊……”大夫人被迫鬆開安寧,擡眼看向那隻大手的主人,當看到宸王那一臉陰沉的冰寒之時,心中一怔。
“是本王將安寧帶走了,侯爺,看夫人這樣子,莫不是要怪罪本王不成?”蒼翟眸子一凜,手中的力道沒有絲毫憐惜,冷冷的目光看向大廳中的安平侯爺,擲地有聲。
安平侯爺微怔,他即便是怒氣再大,也不敢怪罪堂堂宸王殿下,他哪有那個膽子啊,忙上前將大夫人一把拉開,“不,不,不,老臣不敢,既然是宸王帶走小女,便沒什麼可說的了。”
“爹……”
“老爺……”
安茹嫣和大夫人不約而同的叫道,單單是因爲一個宸王便將安寧護着,那安茹嫣如今這般慘樣,該如何出得了這口惡氣?即便安寧沒有任何過錯,她們也不願讓安寧安生,可是宸王蒼翟竟然……
“如此便好,本王可不希望看到因爲本王的關係,讓二小姐蒙受不白之冤。”蒼翟眸光微斂,言語中的警告十分明顯。
“這是當然,當然不會!”安平侯爺是聰明人,怎麼會不明白蒼翟的意思,此刻,他便是沒有維護安寧的心思,也不能讓安寧在侯府內出了什麼差錯。
大夫人和安茹嫣見安平侯爺對宸王的唯唯諾諾,心裡的鬱結之氣更濃,安寧看在眼裡,斂下的雙眸中劃過一抹不着痕跡的光芒,讓人來不及抓住,便消失不見,緩緩走到安茹嫣的面前,微微皺眉,“姐姐,你這是怎麼搞的?方纔寧兒在外面聽人說姐姐在四國祭上,已經奪得第一,青史留名了,可爲何……”
安寧目光打量了安茹嫣這狼狽的模樣一眼,話落之時,果然看到安茹嫣那張臉倏地變得猙獰。
“啊……”許是想到那千夫所指的場面,安茹嫣雙手捧着頭,瘋狂的大叫起來。
安寧看着安茹嫣猙獰的瘋狂,心中浮出一絲快意,她雖不喜揭人傷疤,但是,揭開安茹嫣的傷疤,她卻是十分樂在其中。
奪得第一?青史留名?所有的一切都違背了安茹嫣原先的意思,當真是快哉!看來,這件事情怕是會成爲安茹嫣的噩夢了,這正是她想要的!
大夫人臉色更是難看,忙上前試圖安撫安茹嫣,卻被她揮動的手,一巴掌打在了臉上,啪的一聲,響徹整個大廳。
“呀……這嫣兒,怎麼能連大姐都打,快,快來人,捉住大小姐,別再讓她亂動。”五夫人秦玉雙驚叫而起,匆匆的吩咐着,人已經走到安茹嫣的身旁,試圖抓住她揮舞的雙手,但在瘋狂的安茹嫣面前,她似乎顯得有些虛弱,見下人都沒有動作,秦玉雙給安洛楓和安蘭馨二人使了個眼色,“楓兒,馨兒,還不快過來幫忙!”
幫忙?安蘭馨和安洛楓當然樂得幫這個忙!
一想到這對母女害死了自己的娘,安蘭馨心中恨意交織,這麼好的機會,她又怎能錯過?
安洛楓和安蘭馨立即上前,名爲幫忙,可是,安茹嫣痛苦的嚎叫聲卻越來越淒厲,現在她這幅身體,隨便一碰,都會引出鑽心蝕骨的痛,這六隻手,看似好意幫忙,但實際上卻是不着痕跡的在對安茹嫣落井下石。
安寧看着這三個趁機在安茹嫣身上發泄自己的不滿與恨意的人,淡淡的斂下眉眼,退在一旁,樂得看一出好戲。
大夫人因爲剛纔安茹嫣那一巴掌,整個人僵在當場,久久無法回過神來,臉色變了又變,等到清醒過來,慌亂的她目光閃爍着,猛地抓住安平侯爺,“老爺,快讓人去尋最好的大夫。”
安平侯爺眉心緊皺,一想到安茹嫣給他丟了這麼大的臉,他心裡氣憤難消,現在,他巴不得這個女兒死了算了,免得以後讓人指指點點,讓他這張老臉怎麼見人?怎麼面對朝中的文武百官?
“老爺,她是你的女兒啊……”大夫人見安平侯爺不說話,心裡隱隱不安。
女兒?他可不止一個女兒?老練的眸子看了一眼安茹嫣,方纔大夫已經說了,安茹嫣已經廢了,他也不會再指望這個女兒了,視線在落到安寧的身上,眸子變得幽深。
安寧雖是雲蓁之女,雲蓁死後,他便一直對這個女兒冷漠相待,雲蓁死後的半年,安寧一直對他心存怨恨,那時,他便有心要讓安寧跟着雲蓁去了,她雖是他的親生骨肉,但是,他絕對不能允許一個心懷恨意的威脅在他身邊待着,即便是親手殺了她,他也不會有絲毫猶豫。
後來,安寧失憶,忘記了一切,打消了他一直以來的顧慮,安寧不再是他的威脅,他便留下了她,將她當成一個透明人,任憑她被大夫人和安茹嫣利用,不聞不問。
他卻沒有料到,如今的安寧,成了皇后的義女不說,還和宸王蒼翟十分交好,如今對安茹嫣已經沒有盼頭,看來,他更加要重新考量這個二女兒的價值了!
察覺到安平侯爺的視線,大夫人心中微怔,她是聰明人,她和安平侯爺夫妻這麼多年,安平侯爺的性子,她是有幾分瞭解,此刻他心裡在盤算着什麼,她當然能夠猜出幾分,不,她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侯爺重新重視雲蓁的女兒!
一改方纔對安平侯爺的哀求,大夫人斂下眉眼,似做了某個決定,“老爺,如今嫣兒這個樣子,已經無法代表侯府出席四國祭了,嫣兒今天闖了禍,給侯府抹上了污點,但四國祭還沒結束,我們侯府還有挽回面子的機會。”
安平侯爺眸子一緊,看向大夫人,若有所思,“夫人有什麼想法,不妨直說。”
大夫人扯了扯嘴角,“嫣兒和寧兒都是老爺的女兒,嫣兒丟了侯府的臉,那便讓寧兒蘀侯府將這顏面給討回來,所以,明天,便讓寧兒蘀嫣兒代表安平侯府,出席四國祭吧。”
話落,大廳中的人皆是一怔,安平侯爺眉心微皺,看着安寧,似在考量着大夫人的這個提議是否可行。
蒼翟眸光微斂,精明如他,當然知道大夫人突然的轉變,背後肯定有什麼算計,正要開口,卻被安寧打斷。
“爹,寧兒願意代姐姐出席四國祭。”安寧淡淡的說道,大夫人一開口,她便已經猜出了大夫人的用意,她真的希望她挽回侯府的顏面麼?哼!大夫人怕是沒那麼好的心思。
既然她都將她推向四國祭了,那麼她順着她的意思又何妨?只是……想到什麼,安寧眸中劃過一抹深沉,看了安平侯爺和大夫人一眼,緩緩開口,“不過,寧兒有一個疑問,還希望爹孃告訴寧兒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