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萬紫千紅披錦繡,尚勞點綴賀花神。
又是一年花朝節,百花吐蕊,小鳥啾鳴,連空中的流雲都無端塗上一抹妍麗的虹霓之色。
遲芳雲一大早就起來了。
一面想着自己該如何裝扮,才能引得顧大美人注意到自己;一面又擔心傳聞是假,畢竟顧準那般倜儻人物,便是皇宮中也去過不是一次兩次了,一個尋芳苑,真能就引得這樣的天之驕子涉足嗎?
好容易尋了件紅色繡乾枝梅的羅裙穿了,配上昨兒個顧秀文送的暖玉手鐲,無端端竟是多了幾分雍容華貴之氣。
待來至外面,周婧和商妍早收拾好了行裝,正在外面候着呢。二人一着粉一服黃,瞧着俱是粉嫩可愛。
倒是希和院裡沒什麼動靜。
遲芳雲便有些着急,心說自己也就罷了,楊希和那般容貌,就是再精心打扮又有何用?竟是到了這般時候,還未出來。
正自腹誹,院門終於打開,顧秀文陪着一身淺紫色羅裙的希和走了出來。這種亮麗的淺紫色本來最是挑人,若非皮膚特別白的人,根本就壓不住,希和容貌雖是在白紗遮掩之下,露出的一小段兒脖頸卻是白若骨瓷,這般蓮步輕移而來,竟是說不出的清雅絕俗。
便是遲芳雲,也不由愣神,深覺若非楊希和先天容貌寢陋,自己的風頭怕是就要被她搶了去。
早知道就不穿這麼豔的紅色了,比起楊希和來,總覺得俗氣了不少。
“姐姐真是仙女兒一般呢。”周婧已笑嘻嘻跑過去,一把抱住希和的胳膊,毫不掩飾眼中的驚豔,“說不得,妹妹我今兒個得做一回護花使者了。”
“這倒不用。”幾日來的相處,也讓希和摸透了周婧的性子,分明是在家受寵慣了的,雖是有些口無遮攔,卻並沒有什麼惡意。
說着往外一指:
“小曼姐和程大哥已經到了呢。有程大哥在,你只安心當你的花便好。”
周婧回頭,這才發現,外面程曼正並一個和她長得極像的男子站在那裡,可不正是程曼的雙胞胎弟弟程琇?
只和程曼容貌的秀雅不同,程琇清俊之外卻更多了份陽剛之氣,當真是風度翩翩,公子如玉。
院子裡頓時靜了下來,除了希和依舊寫意閒適,餘者三人卻是盡皆安靜下來,便是方纔還大大咧咧的周婧,這會兒也微低螓首,竟是有些害羞的模樣。
弄得希和失笑不已,果然是男色迷人眼嗎?以周婧的彪悍,竟也會臉紅。
程琇卻是看都沒看其餘三女一眼,只一徑盯了希和,眸子裡閃過淡淡的暖意:
“快上車吧,外面還有些冷呢。”
瞧見希和走過來,忙擡手虛虛的在車廂頂橫欄上擋了一下,後面遲芳雲幾個也趕緊跟過來,程琇已經後退幾步站定,早已恢復了彬彬君子、可遠觀不可褻玩焉的氣度。
可不獨美女每每讓人破例,便是美男子也是有這個特權的。
三人竟不但未曾抗議,便是一路上的坐姿也是個個拿出了大家閨秀的範兒。唯恐被人比下去的意思。也就程曼和楊希和,一個早對親兄弟的俊俏免疫,另一個則是從小都是淡定的性子,依舊怎麼舒適怎麼來。
更是坐定了才發現一個問題,楊家本來是備了四輛馬車的,倒好,衆人竟是全擠到一輛上了。
好在這輛車倒也寬敞的緊,雖是坐了五個女孩子,倒也不顯擁擠。凡是幾個丫鬟上了後面的車子。
一路上才發現,程琇果然是個溫和且體貼的,不時隔着窗戶詢問車裡人可是覺得悶?偶爾還會從窗外遞過來些新鮮的花草並草編的蚱蜢之類的玩意,惹得車裡幾個女孩子不時驚喜連連。甚而還特意尋了洗的白生生的根莖送進來,如遲芳雲和周婧,盡皆長在京城,哪見過這等野物?看希和並程曼嚼的歡暢,甚而商妍也拿了一根細細的吃着,兩人終是乍着膽子,也捏了送到口中,輕輕咬了一下,便有甜甜的汁水涌入喉嚨,和尋常果子的味兒道並不同,卻別有一番清新滋味兒。
這般一路走着,竟是絲毫不覺得寂寞,比之往年踏青都要有意思的多。
便是遲芳雲,急火火想見顧準的心情也得到了緩解。
眼瞧着前面就是尋芳苑了,路上車馬明顯越來越多,程琇剛想讓車伕放慢速度,一陣噠噠的馬蹄聲在後面響起,連帶的一個有些陌生的男子聲音傳來:
“程賢弟今兒倒早。”
楊希和拿着白茅根的手就頓了一下,下一刻依舊送入口中,細細嚼着,倒是程曼,神情明顯有些緊張,不時覷一眼希和的神情,一副不放心的模樣。
相較於周婧的心不在焉,遲芳雲卻無疑察覺了些什麼,微微掀開一角帷幔,正好瞧見另一輛馬車,馬車旁男子着一身湖藍色學子袍——
這樣的衣服遲芳雲倒也知道,可不是明湖書院學生統一的學子服嗎?
不由暗暗稱奇,實在是沒想到,安州這麼不大個地方,倒是人才輩出,這馬上儒生雖是不若程琇雋秀,卻也同樣玉樹臨風。
程琇臉色卻是有些淡淡:
“沈公子——”
相較於對方的親熱,語氣中無疑有着不容錯認的疏離。
沈亭的神情就滯了一下,下意識的朝程琇護佑着的車子看去,正好聽見一聲微不可聞的輕笑,眉頭先蹙了一下,然後又舒展開,臉上神情說不好是失望還是慶幸。
“這男子是誰?”明顯察覺到外面的兒子情緒有些不對,坐在車裡的劉氏臉上的笑意不覺淡了些——
雖然也算沈氏宗親,可關係畢竟遠了些,再加上寡居的緣故,即便久聞尋芳苑的大名,劉氏卻是從未涉足過。
今年卻是沾了兒子的光,國公府那裡破天荒送了份請柬來。
直把個劉氏給樂得,好幾宿都睡不着。小姑沈緋也是個伶俐的,不獨特特着人送來了上好的新衣,連帶的還親自帶了女兒來接。
一路上劉氏都驕傲的緊,實在是自己這般榮耀,可不是因爲生養了沈亭這麼一個爭氣的兒子?
本想着既然楊澤平山長點名讓兒子前往陪同,這一路上少不得會是衆人羨慕的對象,那裡想到路上隨便碰見個年輕人,對兒子的態度竟是非同一般的傲慢。可瞧着那人身上的衣服,分明同兒子的並無二致,當也是明湖書院的學生纔是,怎麼就敢這麼在兒子面前端着架子?
“哎呀,這不是那個程琇嗎?”倒是沈緋往外瞧了一眼,一下認了出來——
沈緋的相公正是沈佑的娘裘氏的孃家庶弟,因在家族中並不甚受重視,沈緋一家也就沒有被嫡系帶往京都,而是留在安州老家。
之所以會認識程琇,可不是當初程曼也曾跪在裘家門外,哀求到府裡幫傭?沈緋雖是不怕惹麻煩,卻嫌程曼太小,想着那麼大點兒個人,能做多少活計?
倒是他家兒子,瞧見程曼生的好,很是纏了沈緋一段兒,不成想卻是更堅定了沈緋把人趕出去的心思——
纔多大點兒,就這般狐媚子。將來長成了可得了?
終究把程曼趕走了事。倒是因爲程曼還記住了她的弟弟程琇這個人。
“我還當是什麼名門世家呢,倒不想,竟是那等下三濫的。”劉氏撇了撇嘴,“瞧他那模樣,定是妒忌我兒得了國公府青眼吧?”
正說着,馬車已然緩緩停住,卻是已來至尋芳苑大門旁。
沈緋和劉氏並沈緋的女兒裘玉瑩一起從馬車上下來。
守在門前的沈府執事剛要上前來迎,不妨又一輛馬車呼嘯而至——
相較於其他馬車而言,這輛馬車無疑太過奢華,一水兒的黃花梨木不說,上面的花紋也美麗的緊,連帶的四角簾瓏上還墜有精美掛飾,至於車轅裡,更是足足套了八匹駿馬,那馬一水兒的白色,個個油光水亮,竟是一根雜毛也無。
劉氏直瞧得眼都直了,心說也不知是哪家貴人,當真好大的排場?
卻不知正要下車的遲芳雲也同樣心跳加快,別人不知,她卻早就注意過,這樣威風凜凜的車架的主人,不是顧準,又是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