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九 漸顯真相
趙青更似心裡暗喜,可見自己私底下,籠絡了幾個讀書人,也是有些個好處的,比如這一次。自己也不過是略略用了些個溫柔手段,就能使得楚非爲她當槍。趙青眼波流轉,頓時亦是落在了李竟身上,李竟卻亦是冷冷的哼了一聲。且瞧李竟,原本
“說得極好,可惜什麼國法,卻也是不能爲小女子伸冤雪恨。”
一道嗓音卻也是響起,嬌柔裡頭帶着了些個怨怒之意。
圍觀衆人裡頭,忽而衝出個女子,竟然顧不得衙役阻攔,跪在堂前。
“方大人,那昌平侯夫人固然是十分可惡,可惜真正心狠的卻不是她。妾身求大人爲我做主,爲我家裡上下十三口人命報仇。”
那女子面色蒼白,且領口露出了一道紅痕,也不知是什麼傷的。她初看顯得有些憔悴,然而細細瞧來,那五官無不極美。
方炳仁眉頭輕輕一皺,心忖如何竟然又鬧出了這麼一樁事兒。若是旁日裡,他早就處置了,只是今日瞧得也不少,方炳仁亦是越發的小心謹慎。
“你這女子,便是要傾訴什麼冤屈,亦是要依着章程行事,哪裡能似這般,竟然好似全無分寸。且你先退下,自去遞個狀子。來人,且先將她帶下去。”方炳仁一聲呵斥,隨即便有兩人上前,只欲將那女子帶下。
那女子揚聲到:“妾身卻也是知曉,徐進風父子之死真相,可不是什麼昌平侯夫人。只是那背後之後,頗有手腕,小女子也是無可奈何,方纔逾越了章程。若是不肯讓妾身說這些話兒,我也不必走了,只死在這裡纔好。大人,你官官相護,逼死一個女人,也是不算什麼。”
她竟拿出髮釵,對着咽喉,又將自己脖子上肌膚刺破,滲出了一串兒的血珠,瞧上去更是十分鮮明,格外可怖。這女子瞧着怯生生的,一身素服,卻也是弱不勝衣的樣子,沒料到她那手段,竟然是如此的決絕。
一時衆人竟然亦是被這弱女子給震懾住了,且今日前來聽審的,無不是京裡頭身家清白的人物,卻也是不知道這女子如何混跡進來。
且那女子面上浮起了哀怨欲絕之色,只悽然說道:“李侯,如今我要說的話兒,原本也與你夫人有些個干係。你既心愛她,何不讓妾身將這些個話兒說完,也是能替你夫人脫去罪過。”
金生更是禁不住冷笑:“李侯可真費心,竟安排些個這般有趣的證人。”
他話外意思,亦是說這也不過是李竟自導的一場好戲。
只李竟卻也是並不如何在意的樣子,卻也還是淡淡說道:“說是我安排的,我認了又如何?方大人,如今我的這個人只跪在這裡,口口聲聲說我夫人是無辜的,難道就不該聽一聽。”
一番話倒是說得金生啞口無言,且方炳仁亦是不好拒絕,只得許了。
趙青側頭,瞧着李竟那安寧冷漠的側容,卻也是禁不住暗暗就皺起了眉頭。瞧來似乎,還真是可巧。只是她心裡就是有那麼一絲說不出的不安。
那女子方纔鬆了髮釵,一點點的血珠兒落在了她的衣衫之上,更是說不出的鮮潤。她容色本來亦是極好的,只誰也不知,她爲何如此不肯愛惜自己。
“妾身原本是京裡城南邊家女兒,家裡人都稱呼我爲春娘。我家裡專門販賣絲綢,做那等生意。家裡似也薄有餘財,在東城那頭也算是有些名氣。我家父親,在外行走,結交了不少生意上朋友。這其中,就有一個,那就是武安伯府的嫡出公子納蘭玉。今年春天,父親領着一個俊俏的少年人來了我家裡了,我家裡很少來什麼外男,所以我一貫也是沒顧忌。那日我在外頭掐花,猝不及防,就恰巧見到了這納蘭玉。他瞧着我發小,我覺得不多,頓時就躲入了後堂去了。”
“過了幾日,父親既喜且憂的過來,過來告訴我,那伯爵府的公子瞧上我了,想要讓我做妾。大人明鑑,於我們家裡那樣子人家,這原本也是一樁值得欣喜的事情,故此我父親也是十分慶幸。然而我與表哥方南,早就情投意合,彼此雖然不曾正式定下這婚事,只是心裡頭卻也是知道這些個事兒的。我與表哥情好,別的什麼富貴我也是都不如何放在心上了。父親素來疼我,又喜愛表哥,雖然覺得可惜,仍然是婉拒了納蘭玉這個畜生。”
蕭玉聽了這裡,面色一沉,頓時也是添了些個惱意,這個下賤東西,竟然也是恬不知恥說出這些個話兒。她自然不肯信這春娘話兒,只是若她爭辯,亦是難免折了自己的身份。這春娘又算是什麼東西,值得自己開一開口。
然而旁人卻也是並不這般想,只說這春娘,如今雖然容色憔悴,且也沒有如何打扮,仍然是能瞧出是個美人胚子。那顏色鮮潤時候,料來也是更加好看了。若說那納蘭家的公子,因此動了心思,添了些個喜愛,原本亦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了。
“誰想今年,我表哥外出做生意,卻不慎失足落水,只落在了江裡頭了。我哭了一場,可巧納蘭玉又提了那事兒,父親自然覺得放棄了實在可惜,故此亦是應了這樁事兒。我哭了一場,又覺得納蘭玉對我也算是有心思了,故此也是應了這事兒,只盼望能被他憐愛,以後終身也有個依靠。可惜後來,我方纔發覺納蘭玉有個毛病,吃醉了酒,便要凌虐身邊的人,我受盡苦楚,卻也是隻得強顏歡笑。當時我想,如今自己既然已經是他的人了,又如何能夠求去?納蘭玉雖然有這麼個怪癖,只我如今已經是嫁給他了,自然也應是事事順從。”
蕭玉雖然只覺得這等賤物原本不配與自己言語,只是眼見那春娘越發說得不成體統,蕭玉亦是惱怒,亦是添了話兒:“卻也是不知哪裡來的女子,竟說這些個沒根由的言語。我家裡那兒,雖然有些不像樣子,卻也是容不得這麼說話。”
“納蘭玉大腿內側有一顆硃砂也似的紅痣,我是知道的。我原本也沒有說謊,只是夫人卻也是不肯相信。”
春娘淡淡的說道,忽而又撩開了袖子,只露出了自己的手臂,上頭卻分明是傷痕累累,端是觸目驚心!這條手臂上,傷痕新的舊的可都有。那女子撩開衣服袖子,露出手臂,原本也是不成體統。然而瞧着春娘手臂上那光景兒,竟也沒別個敢說什麼的不好。
“我父母有時候來問我,只說納蘭明待我如何,我又不能讓二老擔心,自然也是處處就說好的。他們見我滿頭珠翠且奴僕如雲,亦是信了,心裡也是歡喜。也是正因爲我這樣子說,我爹和納蘭玉走得更近,有時候常常一道說話。娘偷偷和我說了,爹將家裡銀子都取出來了,典當了田地和家裡的店鋪,湊了銀子卻也是往納蘭玉那裡送,卻也是不知道爲什麼。我爹這輩子亦是苦苦經營,我心裡也是狐疑,想要知曉是如何一回事兒。私下我也是問了我爹那麼幾次,他也是無非是說,這些個事兒,原本和我這個婦道人家沒什麼干係的。我爹那性子,卻也是十分固執,他既也是不肯和我說,我原本也是沒什麼法子。只納蘭玉年紀尚輕,且又愛我美色,我也對他十分柔順,哄他吃了幾杯酒兒,他自然也就什麼都肯說了。”
春娘卻也好似諷刺似的,瞧着自己的手掌:“他有那麼個愛折辱女子的怪癖,自然也是沒幾個女子受得了,見我這般情態,又一如既往的溫柔,自然待我也是不同的。他說了許多,說他也是替別人做事兒,替他們攏了銀子,將天底下的鹽都攏在揚州,這樣子一來,就可以囤積居奇,奇貨可居。”
蕭玉原本面色是不屑的,如今卻也是容色大變,變得是說不出的驚惶。隨即她生生將自己面上神色可也是壓下去了,雖然如此,蕭玉面色也是說不出蒼白。
便是方炳仁,聽了也是心驚。那秦淵原本輕狂,以爲自己能借助揚州的鹽事脅迫陛下,只可惜德雲帝早就弄來了蜀中之鹽,卻亦是讓秦淵一番算計也是盡數落空。且也是不必提秦淵死得蹊蹺,事後世家之中亦是有那麼一番大清洗。世家內部的事兒,原本也是沒多少人知曉的,可惜那些個被秦淵攏來的商戶,卻被連誅滅數十家,可見德雲帝看似溫和,心中卻也是極爲憤怒的。
姚雁兒輕輕的偎依在李竟懷中,漫不經心的想,什麼納蘭玉賭錢欠債,那也不過是個託詞罷了。她這個便宜弟弟,可並不是一個紈絝,而是個有心思的人。可惜如今秦淵那事兒卻也是並沒有成,所以蕭玉寧可讓別個認爲納蘭玉是那等只會玩樂,甚至賭錢揮霍的性子,當衆說出這麼些個話兒。無非也是爲了,將那有成算的弟弟,這般護住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