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素來是文人墨客筆下的勝地。
“夜雪初霽,薺麥彌望。入其城則四顧蕭條,寒水自碧。暮色漸起,戍角悲吟。”“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風流薄倖名。 ”“誰知竹西路,歌吹是揚州”“ 春風十里揚州路,捲上珠簾總不如。”自古以來,古人吟詠揚州的詩詞並不在少,此時雖已是7月中旬,比不得春日裡的揚州,但兩岸的盛景仍足以讓人眼花繚亂。
姑蘇到揚州相隔兩百里,一路上白日裡行船,到了夜間便靠岸休息,走走停停行了約有三四日就到揚州。
下了船第一日宿在客棧,只是那一船傢俬等大件竟無處安放。士隱思量一刻便知是自己失策了,在此處並無親朋,又貿貿然的帶了滿滿一船傢俬,此時只得先急急得賃一間屋子暫且存放些許時日,再慢慢尋找合心意的屋子。
第二日,起牀梳洗一番之後,士隱叫來小二問道:“你可識得掮客?”“客官是何緣要找掮客?”“我想賃一間屋子,大小不必計較,只是要儘快。”“客官您稍候,我這就去替您找掮客。”士隱謝過那小二,隨手遞過去一把銅板,那小二便推辭一番,只是士隱堅持,那小二便收下了,替士隱找那掮客時自是更加盡心。
不多時,待到吃早飯的時候,一個瘦高的男子便走了進來,衣着雖有些舊,但漿洗的十分乾淨。
“哪位是姓甄的老爺?”一旁伺候的下人看向士隱,士隱便做了個手勢,示意下人將那掮客請來。
“見過老爺,小的陳五,聽說老爺想賃一間屋子,只是不知是何用處?”說着便向士隱作了個揖。
“我從姑蘇來,帶的傢俱無處安放,現在急需找一間屋子放這些傢俬,若你這件事能做的好,我便連同買屋子的活計一同交於你去辦。如若你辦的不盡如人意,我便。。。”士隱說着,到後邊聲音也變得森然起來。
“小的定不負老爺重託!”那陳五有些誠惶誠恐了。
“越快越好,也不拘什麼大小,只是要快。辦好了,自然有賞。”說着便打發下人去送陳五出去。
許是這恩威並施有了效果,待到下午申時時分陳五便來回話了。
在那安定書院後有一小院,原是一個書生讀書所用,只是近一月要回家成親,便空了出來,剛好可以租來與士隱放傢俬等物,價錢也合適。
士隱便又將買房之事託付於他,又囑咐他“家中人口少,二進院子便已足夠。若有個花園子便是最好。”
如此,過了有小半月了,那陳五纔來回話,“有一位員外老爺,家中老母去了,要舉家回鄉守孝,然手頭不濟,便想着將揚州城的住處買了屋,換些錢好回家手裡鬆泛些,那屋子急着脫手,價錢倒是十分實惠,還有個您想要的花園子,只是那員外家中人口有些多,並非二進的院子,是個三進,些許有些大了,老爺您看?”
士隱便先讓陳五領他去那屋裡看了一看,花園雖因無人打理而有些破敗,但若好好休整一番定然十分精緻。那屋子在那壽安寺巷中,靠近明真觀,地段也不錯。
問了價格,因那員外急着脫手,只要了三百兩,只是須得儘快交付與他,平日裡這等屋子三百五十兩也不定買得到,士隱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買下了。
下午士隱便請了中人,簽字畫押,交付清楚,手續都辦齊全,買下了那三進的院子。
而後士隱便給了二兩銀子的辛苦錢與那陳五,那陳五自是千恩萬謝。
“還有一事需得你相助,我在姑蘇的下人大多都並未帶到此處,現下有些人手不濟,你可識得牙婆,我須得買些丫頭和僕婦。”
“自是識得的,待老爺安頓好了,再聯繫小人,小人自領那牙婆來見。”
因那房子有些大,自姑蘇帶來的僕人又並不多,便足足收拾了十天才收拾停當,又花了兩天將傢俱等從那書院後的房子中運至那新買的屋子中。這才一家人從客棧搬至那房裡。
士隱在新房子中安頓好之後便派下人去找那陳五,讓他帶牙婆來家中。
沒過幾日,那陳五果然帶了一個牙婆及一羣丫頭婆子來拜見士隱。
士隱挑了幾個手腳利索的僕婦及兩個十二三的丫頭和一個繡娘與封氏使喚,又叫那牙婆幫忙留意找個機靈點小廝及花匠。
等安排停當,已是十一月裡了,一時間又忙着準備過年的事宜,上上下下忙的不可開交。
因剛搬來,並無什麼親朋需要走動,過完年,正月裡竟閒了下來。
英蓮此時也已有六七個月大了,開始會含糊不清的叫爹孃了。把士隱和封氏喜得直唸佛。
然早在十一月裡,封氏已經帶着那繡娘開始做衣服,只是只有兩個人做,進度便有些慢,直到快元宵節時才完工。
給英蓮做的是件織錦料子的大紅的棉衣,英蓮又眉心有顆胭脂痣,遠遠看去竟跟那觀音座前的童子一般,叫那些有孩子的僕婦們愛的不行。封氏自己則是茜素青的蜀錦做的月華裙,袖子外護袖鑲貂狐皮,還配了霞帔,繞過脖頸,披掛在胸前,下端垂有玉石墜子,顯得越發挺拔溫柔。而士隱則是月藍色的羅綢做的直身寬長大衣,配上他垂至胸前的美髯,顯得頗有些儒雅的韻味。
待到元宵這日,因英蓮還太小,身邊走不開人,士隱和封氏又放心不下英蓮,必要親身照顧。因此士隱和封氏也只是坐在一起,吃了一碗湯圓,喝了幾杯梨花釀熱鬧一番便也罷了。
待到過完了正月,因初來乍到,也無處可去,便在家貓冬。
忽有一日,有人進來傳話道士隱有位客人正在二門上候着。
只是士隱的親朋故友都在姑蘇,這時節還有何人會來拜訪自己呢?士隱自己也是疑惑得緊。待到換下家常所穿的衣物,穿戴齊整之後,士隱這纔出來見客。
“士隱學兄,久違了!”來人見士隱便大笑着拱手。來者正是士隱昔日求學時的同窗,名蘇諱文遠字修齊,也是姑蘇人士,昔日也曾同遊,一同上京趕考,情誼頗爲深厚,只是二人自蘇修齊高中進士,進了翰林院做翰林,而士隱則只是個同進士,並未出仕之後,相隔甚遠,通信也不甚方便,漸漸斷了音信,一晃已是二十年有餘,只是沒想到今生還能相逢。雖兩人樣貌都有些變化,但還是有些昔日的舊影。
“我道是誰,原來是修齊兄!真是久違了。快快請坐!”士隱拱手還禮“只是修齊兄如何知道我在此處?”“說起這事,便正好應了‘可巧’二字。”蘇修齊笑道。
“前年我便已告老,本想直接回姑蘇,只是那安定書院的山長邀我來此教授經義,實在推脫不開,且授業傳道於社稷也是一件有功之事,便來了揚州,年前有一日下學返家,見你家下人在搬運傢俱,我見其中幾件似乎有些眼熟,像是有些年頭的物件了,雕工也十分精湛,非一般人家所有,我便多嘴問了幾句,誰知他說是甄老爺家的,要搬去那壽安寺巷,我越看越覺得熟悉,像是我昔日去你家頑,吃酒吃多了,與你抵足而眠時的恍惚見過的物件,便問是否是姑蘇的甄費,甄士隱老爺,下人便答是,我當時便覺得緣分的奇特,人生何處不相逢!”說到此處,蘇修齊不禁拊掌大笑“本該早日來拜訪你,與你送上那喬遷的賀禮,只是我料得你定未帶多少下人,剛搬來必定忙的腳不沾地,便先緩些時日再來,過了些日子竟又要準備過年的事項,忙的不可開交,待到有空了,已是出了正月,只希望學兄勿怪我拜訪來遲。”說道此處便要起身與士隱行禮賠罪,士隱哪裡肯受他這一禮,忙起身避開,又拉他坐了,聊了些昔日同窗之時的舊話。
不多時,便到了中午,士隱又盛情留飯,蘇修齊與士隱聊得正盡興,便從了,推杯換盞,賓主盡歡。
過了幾日,安定書院裡有一場文會,每年都在此刻舉辦,蘇修齊料得士隱初來乍到,在此地並無多少親朋,便邀士隱一同前去,與他引見山長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