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化子突然一怔,沉聲道:
“你……你也在這石牢之中?”
“冷血武后”一手放在岳家宇靈臺穴上,冷冷地道:
“不錯!這也是三十老孃倒繃孩兒,老身差點作法自斃!”
老化子厲聲道:
“老化子救了你一命,你還不鬆手?”
“冷血武后”冷冷一笑道:
“我且問你,這場大火可是你放的?”
“不是,但卻是我老化子叫別人放的!”
“你想燒死老身?”
“不錯!還包括你的寶貝徒兒!”
“冷血武后”哂然一笑,道:
“那些至死不屈的老和尚呢?也燒死了?”
“當然不會!”老化子冷冷地道:
“老化子早已把他們救了出去,你是當真看上他們,老化子就作次大媒,爲你撮合一番!”
“呸!”“冷血武后”啐了一口,道:
“臭要飯的!現在我已知道你和這兩個年輕人有點淵源,想要活的,就必須保證不向老身下手,到了火場之外,我再放人!”
“好,好!”老化子伸手一讓,道:
“請吧!東面火勢較弱,必須趕快離開!”
“冷血武后”冷峻地道:
“我那些徒兒呢?都被燒死了?”
老化子冷冷地道:
“那些賤貨死有餘辜,就是燒成骨灰,也是騷氣沖天,只有十來個清水貨,老化子不忍,把她們救了出去!……”
“好!我們走!”“冷血武后”沉聲道:
“要飯的在前面開路!”
老化子向岳家宇眨眨眼,挾起宋象幹,立即向東方奔去,穿掠於火勢較弱的空隙,出了火場。
只見白猿洞外站着十二個小和尚,柳鶴圖躺在地上,已被制住穴道,這工夫洞中聯袂走出三個老和尚。
爲首一位,年約六旬,長髯拂胸,白眉朗目,身披紫色袈裟,後面兩個約四旬左右,擄着黃色袈裟。
老和尚雙手合什,向老化子肅然問詢,宏聲道:
“施主富甲天下,爲何如此打扮?活命之德,老僧謹代表本寺,向施主致謝!……”
老化子冷笑道:
“百了老禿,咱們也不必轉彎抹角,乾脆開門見山好了!老化子救了你們,可不能白救,希望能答應化子兩個條件!”
百了大師朗頌一聲佛號,宏聲道:
“好極了!好極了!老禿你且聽着,第一,你必須蓄髮還俗,討她爲妻!”他指指“冷血武后”續道:
“第二……”
百了大師瘁然色變,沉聲道:
“老衲久聞施主正直無私,肝膽照人,是以雖然身陷魔障,猶能堅持不變!主要是堅信正義仍在人間,爲正義而獻身之士,也大人人在,想不到施主竟能說出這種話來!老衲實是痛心!……”
“哈……”老化子狂笑一陣,說:
“百了,咱們都是過來人,不必顧左右而言他!你老禿和她是什麼關係,心照不宣,別人不清楚,老化子卻……”
“施主……”百了大師沉聲說:
“老衲並未說出施主的身份,至於老衲,也等於昨日死今日生,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希望別重提舊事……”
岳家宇大爲震驚,看看百了大師的臉色,再看看“冷血武后”蠻不在乎的表情,心道:
“難道百了大師昔年和這女魔頭有一段交情?”
老化子大步走到百了大師身邊,貼在他耳邊說了一陣,百了大師面色變化不定,終於微微點頭。
只聞老化子大聲道:
“從今以後,百了已經還俗,與蕭偉芳重修舊好,攜手合作!……”
“冷血武后”蕭偉芳冷冷地道:
“要飯的,你憑什麼爲我們作主?你到底是誰?”
百了大師大聲道:
“偉芳你應該知道武林中有位富可敵國奇士……”
蕭偉芳突然一震,道:
“原來你是……”
老化子連連搖手道:
“好啦!改天吃你們的喜酒,咱們先辦正事……”他走到柳鶴圖身邊,“叭”地踢了一腳,柳鶴圖立即躍起,一臉尷尬之色。
老化子沉聲道:
“按你的心性,要飯的本想宰了你,但現在我道中人,身負重責,人手奇缺,況念你成名不晚暫貸一命,下次再向自己人下手,嘿嘿……”
別看他一向遊戲風塵,嬉皮笑臉的,一旦動了真火,煞氣懾人,使人深信他的話沒有一絲姑息成份。
岳家宇不由驚異不止,象百了大師這等世外高人,竟在老化子三言兩語之下,蓄髮還俗,而且和這個女魔頭重修舊好,對於人亡寺毀這件事竟未放在心上。
柳鶴圖看看百了大師和“冷血武后”等人,也對老化子十分尊敬,雖有滿腔毒念,也不敢表現出來。
老化子對岳家宇大聲道:
“小子,柳鶴圖仍由你指揮,立刻去完成第二件任務!不能有誤!”
岳家宇肅然道:
“前輩之事,晚輩一定全力以赴,但萬、紀二位姑娘不知情況如何?是否已着手治療?”
老化子淡然道:
“儘早都是一樣,反正都是五成活命機會,你小子放心好了……”
岳家宇肅然道:
“但願前輩別當作兒戲,若是隻有五成活命機會,晚輩怎能放心?”
老化子大聲道:
“告訴你吧!她們絕對死不了,可是她們好了之後,你也是白忙一場!那豈不等於死了一樣?”
岳家宇肅然搖頭道:
“那也未必,人死不能復生,至於將來是不是晚輩的人,現在晚輩並不計較!”
“好小子!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將來可別後悔!”老化子轉身就走,大聲說:
“百了,蕭偉芳,咱們走了……”
百了大師看蕭偉芳一眼,帶着十餘個小和尚及他的師弟,疾馳而去,剩下岳家宇,宋象乾等三人,望着紅雲寺的烈火濃煙,悵立在夜風之中。
宋象幹只是由於煤氣中毒,傷勢不重,早已恢復,立即問道:
“家宇,老化子是誰?他要你做什麼?”
岳家宇慨然道:
“他到底是誰,連我也不清楚,卻相信必是一位絕世奇人,至於他叫我做什麼事?一會便知!”
他掏出另一個黑紙包揭開一看,上面寫道:
“速到魯境平湖西岸,水淹祝家莊。”
宋象幹茫然道:
“這是幹什麼?不說理由,光是叫人家去惹禍……”
岳家宇搖搖頭道:
“象幹,我過去爲他做幾件事,最初也曾抱怨過。現在才知道,他是一位既怪又奇,而且無所不知的人,我深信他不會叫我們去做壞事!”
岳家宇立即把近來之事細說一遍。
宋象幹道:
“設若你此番不進廟中察看,豈不是連小弟及百了大師等人都燒死了?”
“絕不!”岳家宇道:
“我深信他早已斷定我會先探察一次,然後才能放火燒寺,反之,老化子就不會來救我們,所以我認爲,他是在考驗我,而且他的武功簡直匪夷所思!”
XXX
東平湖位於魯境黃河南岸,僅有魯蘇交界處的微山湖三分之一大。
五天後,三人來到湖西一個大水壩之上,向下望去,一片極大的莊院在此壩下方的山坳之中。
岳家宇肅然道:
“此壩地勢頗高,而那山坳中莊院又極低,我猜想那一定是祝家莊了,設若我等開了此壩,湖水下灌,那莊院必被淹沒。”
宋象幹道:
“老化子的身份極爲神秘,我等雖信他是位奇俠異士,在放水之先,仍須到莊中去看看,到底是……”
柳鶴圖冷冷地道:
“既然相信他,就不必多此一舉!”
宋象乾淨笑道:
“虧你易-位知名高手。竟能如此盲從!設若淹了無辜,於心何忍?”
柳鶴圖節聲道:
“你等要去自管去。老夫絕不奉陪!”
岳家宇冷峻地道:
“不去算了,你在這裡等候,可別溜掉,須知老化子的手段並不太慈……”
柳鶴圖轉過身去,不予理踩。岳家宇和宋象幹立即向山坳中馳去,到了附近一看,不由同時一怔,原來這祝家莊中,並非高樓大廈,而是一些草泥築成的小屋,上面是茅草屋面。由於暮色蒼茫,所以在遠處未看清楚。
“這分明是貧民窩!”宋象幹沉聲道:
“不能救濟他們,已是吾輩中人的恥辱,若沖毀他們僅有財產,那真是百身莫贖了……”
岳家宇茫然地道:
“按老化子過去的行爲,絕不會叫我們去做壞事,這件事有點奇怪!好在我們並未聽信柳鶴圖的話,擅自放水,下去一看便知!”
這莊子四周圍了一圈土牆,僅有人頭多高,所謂莊門,也只是一個缺口,向內望去,男女老幼,無不是衣衫襤褸,一臉菜色。
“哼!”宋象乾冷冷地道:
“他雖叫你做了十件好事,只要做這一件壞事,也必將遺憾終生,現在不必看了!這是一些三餐不繼的苦命之人……”
岳家宇道:
“咱們既然來了,好歹要進去看看,如有貧病交迫之人,也好幫幫他們!”
二人進入圍牆,那些窮人都象避蛇蠍似的,進入茅屋中掩上柴扉。
岳家宇慨然道:
“咱們並未招搖自炫,他們爲何紛紛走避?”
宋象幹肅然道:
“貧窮之人,自卑感極重,他們的舉動並非仇視咱們,而是不願被別人看到他們的寒愴相!”
“叮叮叮……”有人敲着響器,不象是鑼,似是破銅盆的聲音,一連敲了甘一下。
岳家宇用力嗅了一陣,低聲道:
“象幹,你聞到沒有?這一家正是在酥炸活鯉而且是用香油(麻油)!”
宋象幹嗅了一下,點點頭道:
“你的嗅覺不錯嘛,確是用的麻油,但怎知是鯉魚呢?而且還是活的?”
岳家宇道,
“這不過是根據一道名菜而猜測吧了!其實用鯽魚也行!聽那人鍋的重量,似乎在半斤以上,一般來說,鯽魚沒有那麼大!”
“不錯!但怎知道是活鯉呢?”
“活魚下鍋,必定蹦跳一陣才能死去,這理由非常簡單……”
“喂!”宋象幹道:
“你嗅嗅這一家做的什麼萊?”
岳家宇嗅了一陣,道:
“這個菜更是油膩,好象是水晶蹄膀……”
岳家宇皺皺眉頭,再急步走過幾家門前,發覺每一家都在做極爲名貴之菜,這不象三餐不繼的人家所有的現象。況且今夜既不是年,也不是節,不由聳聳肩,道:
“象幹,我以爲有點怪!”
宋象幹正色道:
“俗語說,只道窮人餓煞,窮人自有辦法。我們不能因爲他們偶爾吃個好菜,就……”
他突然走向一個曬架旁,用指甲一刮,面色大變,低聲道:
“快看!”
岳家宇一看,那曬在架上四根鴨卵粗的杆子結成,架上橫放着三根綠杆子,若不仔細察看,定以爲是剛砍來的竹子。
然而,任何竹子都有節,這些杆子卻沒有,宋象幹刮過之處,竟露出黃澄澄的顏色。
“黃金!”二人目瞪口呆,刮過幾根之後,證明都是純金,這十來根金杆,其重量絕不在三五百斤之下,就是蓋一屋高樓大廈,也綽綽有餘,這真是捧着金飯碗要飯了。
非僅此也,這些金杵乃是一些兵刃,有齊眉棍,長槽,戟槍,和斧柄等。
“怎樣?”岳家宇肅然道:
“老化子又對了!這此窮人該是世上最奢華的窮人了!”
宋象乾點點頭道:
“不錯!由此發現,再和那些名菜相印證明,這些窮人大有來歷!”
突然,遠處傳來“嘩嘩”之聲,有如海嘯,動人心魄。
岳家宇沉聲道:
“象幹,會不會是柳鶴圖那老賊開了水壩,又想把我們一網打盡?”
宋象幹還來不及答話,翻江倒海之聲已經到了霧圍牆之外,二人心頭大震,已看到此莊後面燭浪滾滾,有如天河倒瀉,排空而來。
二人同時叫聲“快走”!剛躍起身形,排天濁浪已經淹沒了後面的茅屋,浪濤中挾着連根拔起的大樹,猛壓而來。
“晚了……”二人身子落地,再次躍起,巨浪已自腳下滾過,一個個茅草屋頂,翻翻滾滾,隨流而下,土圍之中已是茫茫一片濁浪。
二人輕功再高,也不能不落下來,以他們的身手?本可以點踏水面上的浮木奔掠到安全地帶。
然則,那水壩太高,山坳太窪,水勢太急,二人“卜通、卜通”落水,順流而下。
“家宇……家宇……”宋象幹大聲疾呼,道:“你在左前方有一株合把大樹,諒不會倒,快點抱住……”
岳家宇涌身一竄,抱住了樹杆,這時宋象幹也上了另一株大樹,二人向上望去,滾滾濁水,有如來自天上,激湍下瀉,人禽浮沉,瞬息不見。
岳家宇大聲道:
“也許這水又放錯了!設若那些窮人大有來歷,怎會被水流走?”
宋象幹搖搖頭,大聲道:
“現在難以判斷,不過那些人都關在茅屋中,洪水突然匝倒了茅屋,不被淹死也必被房子壓死……”
這時他們棲身的大樹也向南傾斜了,時間一久,也會連根拔起,可見人們把“洪水猛獸”連在一起大有見地。
大約又過了半個時辰,下瀉之水逐漸緩慢,終於停止,露出了滿目疤痕的地面,二人向土圍內望去,土圍早已不見,那些茅屋的茅草頂及草泥牆擻也無影無蹤,卻留下一些房屋骨架,巍然聳立。
雖然有些屋架已經倒在地上,卻未被水流走,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
二人踏地上的泥漿,走到倒地的屋架之旁,不由又一震,宋象幹拿起一根,卻差點沒有抓牢而掉落地上。
“又是純金的!”二人異口同音,這些房架,並未塗上油漆,全是黃澄澄地,只因剛纔洪水帶來泥漿,使人無法看清。
而且這些屋架都是以黃金鑄造的刀槍劍戟等十八兵刃結紮而成,所以洪流雖急,卻未淌走。
岳家宇冷冷一哼道:
“象幹,咱們應該先去捉那柳鶴圖,然後再回來處理這些金子!”
宋象幹道:
“不必了,柳老賊不是傻子,他放水之後,絕不會等在那裡,現在恐怕已在數十里之外了……”
岳家宇苦笑道:
“老化子的用意到底是什麼?僅是要我們淹死那些窮人?抑是爲了這些金子?”
宋象幹道:
“也許這兩個目的都有,我們應該怎麼辦?這些金子如何處理?”
岳家宇道:
“僱車拉走,放在隱秘之處,然後報告老化子……”
“不必了!老夫守候在此已逾二十年,肥水豈能落入外人之田……”
二人悚然回頭,只見一個面目陰沉的老人,站在二丈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