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吹的他的黑髮向後飄舞如槍,在他身前,即便是道殿裡的那些石尊者像都被震飛,更何況是人。
馮思秋行走的速度非常快,一路行來,那些試圖攔阻他去路的修行者,被震飛到空中,有的掛在秋樹梢頭慘號,有的重重摔在青石地面上再無聲息,磚石木樑石礫混着人影不停濺散,在他的身後形成一道恐怖的煙塵。
看着那道迅速向後觀逼近的煙塵,天機神情微凜,從煙塵裡隱隱透出的氣息裡猜到來者是誰。
道光大陣既破,前觀裡便再沒有任何人能夠攔住、甚至稍微延緩一下對方的腳步,而他最警惕的那個人應該比那道煙塵更快來到。
在這種時刻,他不能再有任何猶豫。
哪怕殺死修羅之女,必須先要殺死秦傑,意味着道宗將與清夢齋結下解不開的深仇,他依然要動手了。
通過歧山老道的分析。
秦傑知道破陣之後,如果大師兄不能馬上來到自己身邊,那麼自己馬上便要面臨天機甚至還有李然的毀滅性攻擊。
他無比希望大師兄此時能夠出現在黑色悍馬前,他非常想要看到那件舊舊的棉襖,想要看到師兄那張溫和的面容——道光大陣既然破了,大師兄在毀掉十七座鐘後,應該馬上便會來救自己,可爲什麼他沒有來?
看着那道挾着無盡殺意的煙塵。
正向着後觀而來,秦傑知道下一刻,便可能與三師兄相見,然而他卻知道。
這時候不能再猶豫,因爲天機和李然,絕對不會猶豫,絕對不會讓他和三師兄真的相逢。
所以他提前出手。
他手中的符槍驟然發動。
“嗖”的一聲射了出去!
天機很清楚清夢齋學生都是些怎樣的怪物,知道秦傑不到最後時刻,肯定不會輕言放棄,所以他早有準備。再次召喚出了不動明王法身!
然而秦傑這一槍射的不是天機,也不是李然。
他射的是瓦山頂峰。
雲霧繚繞裡的道祖石像!
黝黑的符彈,穿過黑色悍馬的天窗。順着那道自天而降的道光,反溯而上,槍簇濺出點點道光輝點,直射相隔數裡的瓦山頂峰!
道祖石像站立在瓦山頂峰,雲霧在其胸腹之間,無比高大,沉默承受着風雨數十年時間,顯得格外**慈悲。
道祖石像很巨大,左手單掌合什在胸前,石指尖端可以容蒼鷹降落。
道祖石像的右手正對着山下的人世間,拇指與食拇似觸未觸,作拈花之態,若真能拈一朵花,那必然是世間最大的一朵花。
從盂蘭鈴響起,便一直籠罩着張楚楚、鎮壓着張楚楚的萬丈道光,便是從道祖石像面向人間的右手掌心噴射而出。
符槍順着道光倒溯而上,不過剎那時間,便來到了瓦山山頂。
道祖石像的右掌掌心,出現了一道渾圓至極的槍洞,槍洞邊緣的石掌上隱現蛛網般的裂痕,濺出的碎石穿過雲層,不知要過多久纔會落到山頂。
道光依然在降臨,但因爲道祖石像掌心多了一個破洞,道光的光柱不再像先前那般凝結成束,而是變得有些幻散,威力小了很多。
太虛後觀。
看着秦傑,周雄鐵眉微挑,鐵拳微緊,卻依然沒有出手,李然神情微變,右手自薄袖間探出,隔空一指點向秦傑的胸口。
他的手指便是威力無窮的道劍,刺向秦傑的胸口,而不是眉心,是因爲他不想殺死一名清夢齋學生,只想讓秦傑重傷,不要再護着修羅之女。
秦傑右手自黑色齋服袖中探出,把一個小紙團彈向空中。
李然以爲那是一張符,神情不變。
然而當那個小紙團與他的劍意相觸時,瞬間化爲一道青煙,然後便是一道極爲凜然的劍意,從裡面迸發而出!
那個小紙團不是秦傑寫的符,是葉紅魚寫給秦傑的信,紙上是她畫的一柄劍。
李然察覺到那股充滿不甘的劍意,神情再變。
兩道劍意,在空中相抵相生相滅而化爲空虛。
便在這時,歧山老道把身前的棋盤翻轉過來!
一道清靜至極的道光從棋盤非金非石的表面上噴薄而出,在後殿殘破石階間,破開個約兩丈高的洞口,洞裡隱隱可見一條幽深的通道!
黑色悍馬與棋盤的距離很近,只需要很短的時間,便能成功地進入。
而天機和李然這樣修行界頂峰的強者,想要殺死秦傑,也只需要很短的時間。
這時候,就看秦傑能不能抵擋住對方必然是最強大的攻擊,把這段時間撐過去。
無論怎麼看,這似乎都是無法完成的任務。
此時天機的道袍已然飄起,他的身體四周向空中擴展出了一道光圈。
完全依循於他本人的身體形狀,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更大的天機。
這道身外法身,與天機的身體完全相同,只是更大。
唯一的區別便是面容,法身的面容不像天機那般平靜堅毅,而是滿臉怒容眉挑如劍,眼中雷霆,世間任何邪祟,都不敢與其對視,不動明王法身盡顯!
道光法身裡的天機,雙手合什。
默頌真言。
似有整座道殿般高的不動明王法身,受真言召喚,舉起右掌,猛地向黑色悍馬拍了下去。其勢猛如山傾,殘殿顫慄不安!
道法真言與法身手印完美的結合,這纔是真正的道門真言手印!
面對道宗最浩翰力量的碾壓,秦傑根本來不及射出第二槍,他也清楚就算射出符槍。
也沒有任何意義,因爲天機這時候根本殺不死。
便在這時,歧山老道大喝道:“無畏!”
道長的斷喝令秦傑瞬間醒來,想起在道殿裡參悟真言手印的漫漫長夜。
本能裡雙手在身前合什,屈指結了道無畏真言手印。
向着空中迎了過去!
真正的道門真言手印,應該就是天機現在使出的這般。
是道法真言與法身手印完美的結合,秦傑雖然學了手印,但修道時日極淺,哪裡能夠明悟真言妙諦?
按道理來說,他的真言手印根本不可能是天機的對手,應該馬上便被碾壓粉碎,然後整座黑色悍馬,都要被擊毀。
然而誰都沒有想到,當秦傑的真言手印,與天機的真言手印相遇之時,竟是沒有落任何下風!
“轟”的一聲巨響!
秦傑脣角滲出鮮血,而天機的身體也微微搖晃了一絲。
殘破殿廊下,歧山老道蒼老的聲音再度響起。
“降魔!”
秦傑右掌屈指,向身前遞出。
一道勁風自黑色悍馬裡噴吐而出,在殿前石坪上,結了一道至爲**的真言手印,硬生生把天機的第二記真言手印給震了回去!
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情況發生?
因爲歧山老道雖然患病多年,修爲境界極弱,然而當年他纔是世間的不二道子,苦修多年,慈悲度世,道性較諸天機更爲精深!
道長的真言,豈會弱於天機的真言!
而秦傑入魔後,身體在浩然氣的煉養之下,變得極爲強大,雖仍然不如不動明王法身強悍,但和歧山老道的真言相合起來,同樣強大無比!
歧山老道吐血再喝:“去念!”
秦傑再結一手印。
此時,道法大陣已破,被壓抑多時的天空,終於回到了自然的狀態中,秋雨自雲中緩緩飄落,落在殘破的古觀庭院之間。
秋雨中,道殿正對着的藏書樓,轟然垮塌。
天機的臉上流露出極決然的神情,竟是毫不理會秦傑威力恐怖的道門真言手印,帶着不動明王法身,向着黑色悍馬而去,竟是要以真身鎮壓!
一聲輕響,李然身後的木劍也終於出鞘,化爲一道無識無覺、無生死之意的流光,直刺黑色悍馬,目標依然是車裡的張楚楚!
此時黑色悍馬距離歧山老道身前的棋盤,已經很近,大黑馬的前蹄,已經踩到了那片清靜的道光世界裡。
“《天下溪神指》!”
秦傑伸出右手的食指,刺向秋雨之中,隨着這一指出,他的臉色驟然蒼白,臉頰似乎瞬間變瘦了很多。
聽着《天下溪神指》五字,天機神情再變。
《天下溪神指》乃是知守觀不傳之秘,爲什麼秦傑會?
在極短的時間內,他想到這必然是白武秀暗中教給秦傑,震驚之餘卻是堅毅無前地繼續向着黑色悍馬撲了過去!
李然卻知道,白武秀絕對不可能把《天下溪神指》教給秦傑,所以他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依然劍指張楚楚!
秦傑確實不會《天下溪神指》。
但他的手指依然指向秋雨之中,而且從左至右,看似簡單尋常地畫了兩道直線。
他身上的黑色齋服忽然間變成無數碎布落下。
他用的是符,那道符太過強大,強大到他自己都無法控制。
他用的是不定符。
他用的是神符。
在紅蓮觀前的那場秋雨裡晉入元嬰期,他便已經成爲了一名神符師,而他悟出的第一道不定神符,承自老師顏瑟,依然走的是切割之意。
這道神符纔是秦傑現在最強大的手段,壓箱底的手段,先前在道殿裡,寶樹道長搖動淨鈴之時,他便想動用這道神符,卻沒有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