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浩明在中午時分的時候終於離開了乘坐了三十個小時的漁船,在海上搖晃久了,剛上岸的時候還有些不習慣這堅實的陸地,碼頭上嘈雜不已,這些所謂的僱傭兵們連最基本的軍紀都無法維持,彭浩明看到達聖的手下和碼頭上的一個武裝人員頭目在說着什麼,看樣子那個頭目非常不滿達聖只招募了這麼一些人,那個手下在極力的解釋着。
在海上搖晃了三十個小時的人們面露疲憊,在等待着別人決定自己的命運。
過了好一會,達聖的手下回來,招呼着人們跟隨那個小頭目離開碼頭,疲憊的人們挪動着還在大漂的步伐,亦步亦趨的跟着人羣向前挪動,爬上卡車,卡車的目的地毫無疑問就是西城區那個亂糟糟的戰場。
彭浩明有些憐憫這些人們,他們大多並不知道戰場的殘酷,帶着對戰場的好奇和憧憬,或者更多的是以性命來換取一份還算過得去的賞金,指望着這份賞金能讓自己將來過上一個富足的日子,然而他們中的大部分是沒有將來了,或許今日,或許明日,就在西城區的某個角落變成逐漸腐爛的屍體,而且誰也不會在乎。
彭浩明站着並沒有隨他們移動,達聖的手下處理完了,從小頭目的手裡接過一沓鈔票,這讓彭浩明想起了消失已久的奴隸市場。
達聖的手下把錢收好,走到彭浩明身邊:“你跟我走。”
“好的。”彭浩明知道這裡他比自己更熟悉,他曾經在船上和這個手下有過幾句交談,他告訴自己說到了普林港,他會安排好的,可是彭浩明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他的名字。
“老大說,你來辦點私事?”這個手下比達聖健談,他讓彭浩明上了一臺準備好的車,還沒來得及發動,他就迫不及待的問。
“呃,是的。”彭浩明回答道。
“這個鬼地方,還能有什麼私事?”他發動了汽車,嘟噥着說道。
“渾水好摸魚麼。”彭浩明笑了笑,半開玩笑的緩解氣氛:“呃,這兒情況怎麼樣?”
“糟糕透了,西城區已經被打爛了,不過林朝輝現在兵力不足,奧拉的武裝……嗯,你也看了貨色也不怎麼樣,總之,大家平分秋色吧。”他把車熟練的轉進了一個小巷裡,看來他對普林港非常的熟悉。
“漢特的軍隊呢?”彭浩明又問。
“漢特?鬼才知道,他現在軍隊倒是不少,但是都在看熱鬧,誰也不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他在小巷還把車子開的飛快。
“哦……”彭浩明一時不知道說什麼。
“現在漢特的軍隊封鎖了一些市區的道路,不過這些軍隊什麼都不幹,進進出出根本就不盤查。”他介紹着普林港的情況。
“爲什麼?”彭浩明覺得這有些奇怪。
“可能是漢特和奧拉有協議吧,鬼知道,奧拉的武裝要通過中心區進入西城區。”
“城裡的人呢?”汽車在小巷裡轉了好幾個彎,彭浩明才意識到一直沒有看到有人影。
“打仗了,早跑了。”他穿過了小巷,一個轉彎,把車開上了馬路。
“對了,你到底要去哪兒?”這時候他纔想起這個問題,彭浩明一直沒告訴他到底要去哪兒,在船上的時候他只是說到了普林港再說。
“這邊是出城的路,保證暢通無阻,這邊是去中心區的路,順着這條路穿過中心區就到西城區了。”看到彭浩明沒有說話,他以爲彭浩明不熟悉道路,沒有反應過來。
彭浩明打開地圖,又看了看,指着左邊的路說道:“我去中心區,嗯,在斯普林大廈附近下車就行了。”
“去哪兒幹嘛?”他有些奇怪,但是還是發動汽車,轉彎朝中心區開去。
“和人約了,在哪兒談點買賣。”彭浩明找了一個不太高明的藉口。
他笑了笑,現在這種時候,鬼才會跑到這個兵荒馬亂的地方談買賣?不過他不想打聽太多,他只不過是拿錢幹活。
“對了,那附近有什麼地方能看到斯普林大樓的麼?”彭浩明問。
“斯普林大樓是這兒最高的樓,哪兒都能看到。”他覺得彭浩明問的這個問題實在是有些弱智。
“不是,我的意思,能住的地方……”彭浩明斟酌了一下說道:“而且最好不要被打攪的那種。”
“旅館?”
“差不多,最好高一些。”
“斯普林大樓附近倒是有一個十一層的酒店,不過不知道現在還開不開放。”他說道。
“那……就去那兒吧。”
“沒問題,你是老闆你說了算。”有了明確的目的地,他又踩下了油門,發動機轟鳴着在道路上飛馳,街道此時幾乎空無一人,商鋪大多都關門了,只有少數不願離開的市民在街道上搜尋着任何能讓自己活下去的東西,這當然不可避免的引起糾紛,此時已經沒有人會去遵守道德底線和法律了,武力成了評判輸贏的唯一標準,彭浩明在一個十字路口看到幾人在爭搶着一小袋不知從何而來的大米,一個人掏出一把手槍,當街就打死了一人,剩下的人頓時鳥獸散,而路口邊的幾個設卡軍人當做沒有看見一樣,並沒有制止這種野蠻的行徑。
彭浩明默然不語,達聖的手下見多不怪,那幾個軍人甚至沒有攔他們的車,車輛就這麼一路順暢的到了達聖手下說的酒店,不過酒店似乎已經關門大吉。
“看來你的運氣不怎麼好。”達聖的手下笑道。
“沒事,我就在這裡下車。”彭浩明拉開車門下車,不被打攪那纔是最好的。
“那……後會有期了。”達聖的手下沒有阻攔,朝他揮了揮手,提醒道:“完事兒了通知老大一聲,老大會有安排送你離開。”
彭浩明點了點頭,他似乎不願意多呆一秒,油門一轟就飛也似的離開了。
彭浩明看了看這個酒店,招牌不知道被誰拆了一半,只剩下殘缺的“酒店”兩個字歪歪斜斜的掛在門楣上,大門雖然緊鎖,不過旁邊已經被人砸開了一個大缺口,彭浩明已經能想象出裡面被洗劫一空的景象了。
彭浩明又扭頭看了看那個顯眼的斯普林大廈,眯着眼睛大概測量了一下距離,斯普林大廈裡這兒有500米左右,這是個很合適的距離,彭浩明提起釣魚袋,從酒店大門的缺口鑽了進去,這裡早已經斷了電,本來應該富麗堂皇的大堂現在昏暗不堪,彭浩明讓眼睛適應了一下才看清楚大堂裡好像被炸彈炸過一樣,亂糟糟的,除了拆不掉的大堂櫃檯,一切能拆走的東西都已經無影無蹤,地板上到處是散落的垃圾和破碎的物品。
電梯那是不可能還在運行的了,彭浩明只好走樓梯,他找到了樓梯,順着樓梯上行,樓梯上不出意外的也到處是垃圾,不少地方破爛的櫃子,桌子椅子,甚至還有牀墊堵塞着,彭浩明費了很大勁才越過了這些雜物的阻擋,爬到了十樓,幾乎所有的客房都被洗劫過,很多牀鋪只剩下一個牀架,上面的席夢思早已無影無蹤,彭浩明在1033號房間的窗臺看了看,這裡能清楚的看到斯普林大樓聳立在幾百米外的地方,並且能鳥瞰斯普林大樓前的那個廣場和附近的幾個十字路口。
“那就這兒吧。”彭浩明資源自語說,他現在先要解決自己住的地方,讓自己過得舒服一些。彭浩明在十樓的其他房間裡搜刮着一切能用的東西,他找到幾牀沒有被打劫者扛走的席夢思,將它們拖到了1033房間,把牀也拖到了窗臺附近,一張一張席夢思疊在牀上,略高過窗臺,這樣他就能很舒服的趴在這兒俯瞰着外面的風景了,搭建好自己的小窩,彭浩明打開釣魚袋,從揹包裡拿出兩顆手雷和一些絆線,雖然達聖的手下說這兒不會有人,但誰知道呢?或許某個市民突發奇想來這兒搜尋點能用得上的東西,這可不是彭浩明希望看到的。
彭浩明用手雷和絆線在走廊上佈置了絆發地雷,這樣自己就可以毫無後顧之憂了。
做完這一切,彭浩明覺得有些餓了,他從包裡掏出一塊牛肉乾,取出小刀切着,然後輕點了一下自己的補給——食物是非常充足的,只是水似乎有些不夠,彭浩明帶了大約3升半的水,如果超過4天的話,彭浩明就得去找水了。
彭浩明看了看客房,信步走到了洗手間,打開了水龍頭,運氣還非常不錯,雖然沒有電,但是竟然這酒店竟然還有自來水!
吃飽喝足,彭浩明打開釣魚袋,從釣魚袋裡取出那支狙擊步槍,將瞄準鏡裝了上去,又小心的調整了一下,確信在這個距離上它會彈無虛發,然後把槍架在了窗臺後的席夢思上,拿起望遠鏡,朝遠處的斯普林大廈看。
一切都準備好了,現在就等着目標的配合了,只要他出現,彭浩明有把握把他幹掉。
整個下午的搜尋並沒有取得任何進展,遠處的斯普林大廈用沉默應對着彭浩明的沉默,彭浩明無法看透大廈的遮陽玻璃之後發生的事情,遠遠的路口有幾個懶洋洋的軍人在站崗,宣佈把這棟大樓和別的地方隔離開,大樓前的廣場和道路猶如鬼城一般冷清,一陣風吹過的時候,散落的紙張碎片隨風在廣場上飛舞,偶爾會有幾個人急匆匆的從大樓正門進出,大樓四周的道路幾乎空無一人,普林港內大部分市民都逃出去躲避戰禍,少數留守的人們也都呆在家裡等待最後的結果,只有一些不太安分者會偷空劫掠一下無人看守的店鋪或者住房。
彭浩明下午的時候在望遠鏡中看到三個鬼頭鬼腦的人在試圖撬開一間商鋪,其中兩個人還拿着ak47步槍,但從他們的穿着來看卻無法判斷是前方的逃兵還是黑幫的混混,他們撬鎖的拙劣程度讓彭浩明都覺得好笑,可是耐心卻讓彭浩明佩服,他們用盡辦法汗流浹背的撬了大半個小時,終於將商鋪的大門打開了一個堪堪能擠過去的門縫,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估計是商鋪老闆的人出現了,雙方爆發了激烈的爭執。
彭浩明放下望遠鏡,拿起狙擊步槍,透過狙擊步槍的瞄準鏡,清晰的看到了他們激動的臉和誇張的叫嚷,後來者揮舞着一支小手槍試圖將三人嚇走,但他們並沒有離開的意思,反而用ak47對着那人。
彭浩明不想去判斷對錯,他在瞄準鏡裡靜靜的看着,大約五分鐘後,幾個劫掠者失去了耐心,彭浩明聽到了一陣槍聲,那個試圖保護自己財產的人倒在了血泊中。
彭浩明將準星套上了開槍者的身體,他正在用腳踢着剛剛被擊倒的人,同時嘴裡還叫罵着,那個人還活着,正努力的試圖翻身過來,但最終他的努力沒有成功,失血過多讓他越來越虛弱。一種保護弱小的本能讓彭浩明打開了狙擊槍保險,手指慢慢的搭上扳機,緩緩的調整呼吸,扳機已經快壓到底了,只需要稍微用力,子彈就能把那個欺凌弱小的人撕碎!
但最後彭浩明放開了手指,在瞄準鏡中看着幾個劫掠者扛着搶劫而來的財務消失在街道拐角。
弱肉強食的自然法則代替了法律和道德,在這塊失控的土地上,人性的善良已經無影無蹤,只剩下最醜惡的一面大行其道。
彭浩明厭惡這樣的世界,可內心有時候卻蠢蠢欲動,殺戮的本能就像個不安分的孩子,努力的擠出道德的牢籠,揭開蓋子探頭探腦。
人性到底是醜惡還是善良的,彭浩明曾思考過這個問題,然而這個問題永遠沒有答案,善惡只在人的一念之間,彭浩明開始有些自責,他剛纔應該開槍制止那殘忍的犯罪,最不濟也可以懲罰犯罪者,將他的靈魂送入地獄讓判官來審判,但他沒有,因爲他在等待更重要的人,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這一槍發射出去,或許能中止一次犯罪,卻非常有可能讓自己該做的事情無法成功……
彭浩明獨處的時候就喜歡思考問題,但很多問題卻永遠思考不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