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梅雪來找烏海。
她一見烏海便眨巴着一雙烏黑的大眼睛,說:“告訴你個好消息。我考上技校了。”
“考上個技校有啥高興的啊?”烏海和烏江異口同聲地說。
“技校比高中還難考呢!”梅雪驕傲地說,“咱們礦上只有兩個名額。”
“哦,只是可惜了。”烏海說。
“可惜什麼呀?你都不可惜,我有啥可惜的?”梅雪仰起臉,不以爲然地說。
“可惜你一朵鮮花被硬插在牛糞上了唄!”烏江笑嘻嘻地說。
“去你的!”
梅雪在烏江腦袋上敲了一下,又看着烏海,說:“哎,快說說你今天下井的感受。”
“下井有啥好說的?”烏海懨懨的。
今天下井給他的刺激實在太大了,大過了他的所有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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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爸說井下可好玩了。”梅雪偏過頭,一臉天真地說,“他說井下就像地道戰裡面的地道,是嗎?”
“嗯,的確是。”烏海點點頭道,“還有好玩的礦車。好玩的石頭和煤炭。”
他搖搖頭,擠出一個笑,說:“更有好玩的工人和黑暗。”
烏江忽然覺得自己坐在這裡有些多餘,他站起身,問:“梅雪,梅潔幹嘛呢?怎麼不見她來?”
“哦,她這幾天不知在忙什麼,反正神出鬼沒的。”梅雪看着烏江,問,“你要去找她嗎?”
“哦,我出去轉轉。”烏江說着,走了。
梅雪看着烏海,說:“咱倆也出去轉轉吧!再過些天,我上學去了,咱們就見不着面了。”
烏海本想搖頭說不。今天一個井,下得他渾身發軟,即便是什麼都沒幹。但他看梅雪充滿期待的目光,還是點點頭。
兩個人出了門,就朝礦區南邊的一大片麥田裡走去。
正值盛夏,知了在樹上沒命地聒噪;青蛙們在池塘裡,在溪水畔扯着喉嚨鼓譟;蛐蛐們在草叢中發出清脆的鳴唱;矸石山上不時傳來翻矸架和礦車的碰撞之聲。
礦山的夜,是喧囂的夜,是暗流涌動的夜。是提心吊膽的夜。
就連星星們好像也很焦躁,像渾身癢癢似的,一閃一閃。
烏海和梅雪來到麥田裡,這是談對象的年輕人們最喜歡來的地方。
麥田裡麥子快要成熟了,散發出一股成熟的麥香味兒。有些人家點種在地邊的向日葵開得正豔。碩大金黃的圓盤子,在暗夜中發出一絲幽暗的光芒。
烏海突然拉住梅雪的手,低聲說:“小雪,你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什麼事兒啊?”
梅雪臉頰噗地紅了,她感覺自己的心臟就要跳出胸膛。
“你在技校,別談戀愛,好嗎?”烏海鄭重地說。
“討厭,人家還小呢!”梅雪說着,一把抽出自己的手,說。
“大了,你也不準談。”烏海又攬住她的肩頭,說。
“爲啥不準談?你不讓我談,我就不談啊?”梅雪翻了白眼,噘着嘴道。
她是想聽烏海的一句承諾,可是烏海竟沒有說。
9月份,各個學校紛紛開學。
烏江和烏夏到龍山中學上高中去了,梅潔成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地神出鬼沒,也不知在哪兒混。
梅雪騎着自行車來技校報到。
技校建在龍山區西北面的一片荒地裡,周圍都是村莊。成片成片金黃的麥田正在等待收割。大片大片金燦燦的向日葵開得正豔。
因爲放了一個暑假,校園裡到處都長滿了荒草。
一棟舊教學樓和一棟新宿舍樓就相隔二百多米左右,矗立在這連天的荒草之中。
梅雪站在校門口,看着那半舊的教學樓和簇新的宿舍樓,心中無比暢快:“終於逃離那個家了。從此可以逍遙自在了!”
梅雪先報了到,領了自己宿舍的鑰匙,然後將自行車上馱着的被褥和洗漱用品卸下來,看着地上一堆東西,正愁不知怎麼拿到宿舍。
迎面走來一個穿着白色短袖,藍色牛仔褲,身材高挑的小夥子。
他無意中瞥了一眼梅雪,又看看梅雪腳下的東西,便熱情地走過來,說:“一個人拿不上是吧?我來幫你。”
梅雪看看這小夥,狹長臉,濃眉細眼,三七分頭,看上去很精神。她忙不迭道謝:“謝謝,謝謝,我正愁呢。”
“你是哪個班的?”那小夥提起地上的被褥,笑着問道。
“我93電修一班的,你呢?”梅雪抿嘴笑道。
那小夥聽說,雙眸便像點亮的燈,閃出一道光,說:“真巧啊,我也是。我叫韓琦,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梅雪。”梅雪回答。說着,兩人提着東西向宿舍樓走去。
“這棟宿舍樓,分成兩半,左邊是女生宿舍,右邊是男生宿舍。”韓琦爲梅雪介紹道。
梅雪點點頭,說:“看來技校男生多,女生少啊?”
“是啊,真聰明啊你,這都看出來了。”韓琦看了一眼梅雪,恭維道。
兩個人說說笑笑找到了梅雪的宿舍。韓琦又幫梅雪將牀鋪好,這才離去。
到晚上的時候,宿舍的其他五位舍友都來了。梅雪覺得自己運氣不錯幾位舍友性格都還好,而且還都很樸實單純。
從此,梅雪開始了她爲期三年的技校生活。
韓琦從那天以後,經常到梅雪宿舍找梅雪聊天。舍友都笑梅雪,小小年紀一進校就談戀愛,桃花運真旺啊!
梅雪忙擺手否認,但總是越描越黑,有口難辯了。
技校的學生,大多都是來自農村沒考上高中的孩子,或者廠礦企業子弟,都是奔着一份工作而來的。
說白了,不管在學校學與不學,一份穩定的工作已經是鐵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所以,技校學生們,大多數都荒廢了學習,主要就是談對象,跳舞,唱歌,玩,或者出去偷偷打臨工掙錢。
梅雪是爲數不多還學習的學生,因此儘管她根本沒用全力,依然是班裡的第一名。
加上梅雪相貌出衆,性格活潑,人又好學上進,積極熱情,所以不但擔任了班裡的學***,還擔任着學生會的宣傳幹事。
梅雪看學校的那些課程實在也沒啥可學的,索性報了自學考試,準備在技校期間,拿到自學本科畢業證。
所以,梅雪更比其他學生要忙一些。
忙無疑給時間安裝了一百條腿,轉眼快到94年元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