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些寒意的春風吹在臉上，讓她隨着酒勁上涌的熱意稍微降下去了點，唐秋月這才苦笑一聲，她都忘了，這個身體還小，大概根本沒有沾過多少酒，哪裡還能比得上前世那個千杯不醉的皮囊。
站在船頭沒一會兒，遠遠地就看見湖面上成片的燈火交相輝映，亮如白晝，刺得人無法直視，再近一些，隱隱約約就聽見嘈雜的聲音，大量的船隻擁堵在一起，還包括和她們一樣正在趕過去。
“已經要到了，”身後傳來王二郎興奮的聲音，“周叔，勞煩趕緊找個開闊的地方，再遲了可就見不着雪瑤大家了。”
“是。”艄公連忙應了一聲，更加賣力地撐着竹竿。
其實他根本就不用這麼做了，因爲隨着船得越發靠近，後面的船也全都涌了過來，推動着船直往那一堆船裡擠。
艄公見狀急忙用了個巧勁掙脫了出來，然後特意繞了一圈，繞到人少一點的位置，站在船上的唐秋月幾人這纔看見雪瑤大家的花船。
兩隻華麗高大的船靜靜地飄蕩在水面上，船舷一邊纏繞着紅色的綢緞，隔了一段就支起一隻燈籠，將船上的一切照得纖毫畢現，甲板上也鋪着紅綢，一直延伸進寬闊的船艙，船艙門口有薄薄的輕紗掩蓋着，從裡面透出橙黃的燈光來，隱隱約約的婀娜人影印照在窗戶上，讓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期待着美人的露面。
兩條船並排靠在一處，另外一條船上有好幾個下人走來走去，手裡擡着既寬又長的木板搭在一起，而且還在慢慢地增高，一直到大概兩米多的樣子纔開始鋪設最上面一層，薄薄得一層木板幾乎都是凌空鋪成。唐秋月柳眉一挑，還沒開口，那邊王二郎的話已經脫口而出了，“難道他們這是在搭臺子？”
“看樣子應該是的了。”蕭繹點點頭，目光緊緊地盯着那些人的動作。
“這樣太危險了，雪瑤大家若是真的在那上頭舞上一曲，可當真是好膽量。”
王二郎這樣感嘆，倒讓唐秋月有點意外了，原本還以爲他會爲雪瑤捏一把汗什麼的，誰知就是這麼不痛不癢地來一句，看來這個王二郎雖然有的時候有點脫線，但是卻還是個聰明人啊。
很快舞臺就全部搭好了，縱橫交錯的木板晃悠悠的，讓人看了心裡就冒起一股擔憂的感覺，此時四周早已烏壓壓的一片，密密麻麻的船隻擠在一起，四處看去
甚至連一點水光都看不到了。
見雪瑤遲遲還沒有出來，那邊早有性急的開始喊了起來：“雪瑤大家，別藏着了，趕緊出來吧。”
這話一出立刻遭到一羣人噴口水，“兀那豎子，着實無禮，雪瑤大家本就不是尋常人物，豈是你想見就見的？”
“就是就是，即便是請大家露面，也要斯文有禮，怎麼那般言語無狀？”
“我呸，一個個都是裝模作樣的，我只當你們不想瞧瞧那雪瑤呢，原來也是想請她出來的，那你還說那麼多廢話做什麼？”
被說中的那個男子微微窘迫，但是很快就反應過來，“我仰慕大家，自然是滿心向往着與大家見上一面，只是縱容大家不願露面，我也不會像你這幫對大家無禮至極。”
“假作斯文不說，若是雪瑤當真不露面，你又何必跟着趕過來？還不是聽聞她此次會現出真容，特地來瞧的，我想看她，我就直說了，我可不像你那麼遮遮掩掩假模假樣的，枉爲郎君！”
“你說什麼，你……”男子迅速起身走過去，只是他忘了他現在是在船上，險些一腳踏空了掉下去，幸好被同伴眼疾手快拉住，饒是如此，男子也因此狼狽地摔了個狗啃泥，周圍的人見狀紛紛大笑了起來。
男子爬起來之後甩袖進了船艙，這時唐秋月旁邊的一艘船上有人高聲開了口，“諸位，大家正在準備，我等不妨先寫上幾筆，待大家出來之後也好讓大家給我等評判一下，諸位說如何？”
這個提議一處，四周紛紛響應，隨即就命人將小案筆墨之類的搬到甲板上，遠處聽不到的地方也在衆人耳口相傳相傳之下同意了，一時間話語之聲倒是減少了很多，衆人紛紛或低頭沉吟，或爪兒撓腮，甚至有的快的已經開始下筆了。
唐秋月看了一眼那個做出提議的男子，是個大概三十歲左右的中年人，身材挺拔卻偏瘦，普通的五官掛着親和的笑意，讓人一見就生出親近之意，唐秋月卻下意識地開始暗暗戒備了起來。
似乎是感覺到了她的視線，中年人看了過來，然後朝笑眯眯地朝她拱拱手，唐秋月眉頭微動，還沒來得及回禮，眼前突然被一片暗色遮住。
唐秋月擡起頭來，只見蕭繹滿臉陰沉地看着她，健康的那隻眼睛此時黑不見底，彷彿和周圍的夜色融爲一體，連這麼多的燈光都不能點亮分毫。
“王，這是怎麼了？”
蕭繹看着她一臉疑惑的樣子，抿緊的嘴脣好半晌才輕輕噏動，話語卻像是一點點擠出來的一樣，“你答應過我什麼？”
唐秋月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後哭笑不得，“我只是覺得那個男子有些奇怪，而且，他都和我阿父一般年紀了……”
蕭繹的臉色這纔有些緩和了下來，然後拉住她的手輕聲道：“你若是想念你阿父，待往後得了空我便陪你回去瞧瞧，你說可好？”
“……”其實前面一句纔是重點好不好？唐秋月有些無力，卻又很快拋開了，算了，反正想想都知道肯定是衝那雪瑤大家去的，和她沒什麼關係，她纔不去操那個心呢，“往後再說吧，你也知道，當初他們如何待我的……”還是先把他這個念頭給掐滅了再說，她可一點不想回徐氏啊。
蕭繹聞言握着她的手又緊了緊，然後道：“那往後我帶你去旁的地方遊玩。”
“多謝王……”
“我不服！”
唐秋月的話音還沒落，就聽不遠處一聲大吼，嚇了她一跳，順着聲音的方向轉過頭去，只見一個男子揮舞着手中的紙，“憑什麼這麼評判，我不服，我的詩才應該拔得頭籌……”
聚在他身邊的人一邊拉扯着他一邊說着什麼，他甩着胳膊掙開，然後指着其中一個人道：“不要以爲我不知道，你素來嫉恨我在太學裡受到先生的誇讚比你多，這次分明是公報私仇來了，再說，我這詩分明是寫給雪瑤大家的，你又有什麼資格評判？”
說着不待周圍的人反應，徑自站到船頭朝中間的大船喊道：“雪瑤大家，小子自來仰慕大家才學，還請大家移步爲小子討個公道！”
說完之後便開始屏息等待，四周突然就安靜了下來，全都在等着那個雪瑤大家的反應，似乎是過了許久，那懸掛在門上的薄紗輕輕一晃，衆人的心全都隨着提了起來，似乎只要呼吸重一點，那顆心就能從嗓子裡跳出來。
誰知人影一晃，衆人雖然也是眼前一亮，卻頗有種失望之感，俏生生地立在船頭的女子雖然面容秀麗，但是比起人們心裡猜想的絕色來說，實在還有很大的一段距離。
似乎是感覺到了衆人心裡的失望，那女子抿嘴一笑，然後開了口，聲音清脆而活潑，“那位郎君，我家娘子同意了，還不趕緊將你那詩句拿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