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峰落塵居內,茶水的熱氣在升騰。
六七個白鬍子老者死死地盯住牛忠。
牛忠用一個淡綠色茶杯擋在自己的臉前,只露出一雙眼睛,尷尬地道:
“話說那年,我無緣無故一直打噴嚏,便隨手在宗門鐵則上撕了一頁紙擦鼻子,然後……然後誰知道正是禁止弟子私下廝殺那頁,結果我還沒來得及補上,就被印成了無數副本下發給了各脈弟子。”
“上次印發宗門鐵則,是在一百年前!”一羣老者兇狠異常,要殺人。
“我明天就補!”牛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放下茶杯,拿起茶壺,爲各位老者倒茶,“冷靜,冷靜,喝茶,喝茶!”
聽雨軒內,林嶽已經坐起,吞下一顆丹藥,正在療傷。
跪了一地的三十一個弟子中,已經有十三個弟子嚇得哇哇大哭,許浩雖沒哭出聲響,卻也淚流滿面,像個淚人兒似的。
午時的陽光雖好,卻有些火辣。
蕭九歌仰望天空,搖頭嘆息道:“又是午時!”
“師兄大人有大量,求師兄不要和我等小人一般見識。”蕭九歌撤去了壓制他們的力量,有弟子立刻拜倒,以頭撞地,祈求原諒。
“我們不過是一羣跳樑小醜罷了,師兄還是饒了我們吧!”有人癱坐地在上,在扇自己耳光。
“我們只是一羣廢物。”有人有樣學樣,也開始自扇耳光。
一時間,聽雨軒的前院,耳光聲竟然此起彼伏,到後來,竟然一浪高過一浪,大家都奮起直追,生怕被身邊的耳光聲超越。
“停!”蕭九歌沉喝,將一隻玉瓶端在手心,道:“想要活命,一人六斤元液。”
跪在地上的人一陣抽搐,每人每月只有一斤元液,他們平時修煉都是省吃儉用,不敢浪費,這麼多年下來,並沒有積攢多少,先前每人都已經交給蕭九歌一斤元液了,這時如果再上交六斤,這麼多年的家底就要空了。
可是,什麼最重要?當然是命!
他們心中還在慶幸,幸虧這位師兄喜歡元液,並不想大開殺戒,否則,他們估計早就一命嗚呼了。
蕭九歌手中的玉瓶飛了出去,飛到最先哇哇大哭的弟子身前,那弟子接過玉瓶,不知又從哪裡摸出一隻一模一樣的玉瓶,對準瓶口,將自己瓶中的元液不斷倒出,一共倒出七斤多元液,直到再也倒不出來,才停止。
他實在害怕得要死,現在根本不在乎元液,多多益善。
一人做出榜樣,其他人自然爭先恐後,紛紛將自己多年積攢的元液全部倒入蕭九歌的玉瓶之中。
一羣弟子動作細緻而迅捷,雜亂而有序,蕭九歌頗爲驚歎,覺得果然凡事都要有動力,才能讓人將事情完滿地做好。
短短片刻,三十個弟子全都將元液倒入其中,最後又交到起初拿到玉瓶的那個弟子手中,那弟子站在原地,雙手持玉瓶,恭敬站立。
許浩先前自持身份,認爲自己是公子風之弟,當然與衆不同,必須顯示自己的風度,所以也不着急,這時才慢悠悠轉身,準備給蕭九歌的玉瓶中倒入元液。
他覺得自己動作優雅,風度翩翩,絕不會丟了公子風和自己的面子。
“許浩,你要用六十斤元液和一件儲物之寶換命。”蕭九歌冷哼,招手將玉瓶收回。
許浩轉身,只轉了一半,親眼看着玉瓶擦着自己的鼻尖飛過,一瞬間,他感覺腦中在嗡嗡作響。
那個優雅的轉身,如一個莫大的諷刺。
“一個狐假虎威的傢伙,這次踢在鐵板上了吧?”
“他其實不算狐假虎威,他哪裡算得上狐狸,他壓根兒就沒有腦子。”
聽雨軒外,遠遠的有聲音傳來,衆人議論紛紛,並無多少人同情許浩,齊齊在幸災樂禍。
許浩聽來,並不覺得臉紅,他也沒時間臉紅,他只是在害怕,因爲他只有二十多斤元液,儲物之寶倒是有一個,這些都是他那個哥哥送給他的。
“這是儲物之寶。”許浩轉身跪下,解下腰間墨綠色玉帶,高高舉過頭頂,心驚膽戰,等候蕭九歌處置,玉帶中存放着其他的物品卻也不敢取出來了。
蕭九歌將玉帶拿在手中,冷然問道:“元液呢?”
“我只有二十多斤元液……”許浩說不下去,想起自己的那兩個雜役死去時的模樣,哇一聲哭了出來,磕頭如搗蒜,含糊不清地求蕭九歌大發慈悲。
過了好一會兒,許浩額頭上已經血肉模糊。
蕭九歌才淡淡地道:“夠了,本人慈悲,允許你欠賬,不過要立下字據,並且寫明利息由本人來定。”
許浩欣喜若狂,熱淚縱橫,連忙再拜,高呼蕭九歌大慈大悲。
聽雨軒外的許多刑峰弟子和雜役弟子同時在心中一嘆,想起一個多月前,在刑峰之頂,許浩慈悲爲懷,讓蕭九歌只磕三個響頭的情景,也不知錯過今日,許浩再回想起此時此刻,又作如何想法?
衆人目光注視下,許浩高興地立下字據:今刑峰弟子、許風之弟許浩欠刑峰弟子蕭九歌師兄元液三十三斤,利息由蕭九歌師兄決定。
簽字按下手印之後,在蕭九歌的同意下,許浩等三十一個弟子陸續從聽雨軒離去。他們中許多人的臉通紅,留着清晰的指印,但他們絲毫不覺得疼痛,眼裡飽含幸福的淚水,爲活下來而感動。
拿着玉瓶輕輕搖晃,蕭九歌訝然發現,竟然足足有二百二十三斤元液,混元境弟子一年也只能從宗門獲得一百八十斤元液而已,真是幸福來得太過突然,讓他有種想笑得衝動。
他果然笑了,笑得合不攏嘴。
看熱鬧的弟子漸漸散去,看着蕭九歌手中的玉瓶羨慕無比。
林嶽已經療傷完畢,站了起來,只是蒼白的臉上還有血漬,看起來十分狼狽。
蕭九歌看着他很滿意,點頭道:“捱了三十多天打,還是有效果的!”
林嶽苦笑,刑峰之頂被挑戰,蕭九歌要他先學會捱打,再慢慢尋找破敵之法,他一一照做了,所以每次勝利都那麼慘烈。若不是學了三十一次捱打,可以最大降低受傷程度,也許這次就算性命能保住,修爲卻是要盡廢了。
“玉帶自己留着用吧!”蕭九歌將玉帶遞了過去,林嶽想要拒絕,蕭九歌阻止了他,“我現在是混沌境弟子,宗門會有很多獎勵。”
林嶽知道蕭九歌說的是事實,便接過了腰帶,緊緊地握在手中,心中追隨蕭九歌的心更加堅定。
蕭九歌緩步走出院門,安靜地站在懸崖邊,望着翻滾的雲海,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他終於突破了聚氣巔峰,步入混沌境,在那道莫名其妙地閃電下成爲粉末的兩柄如意更是將他的肉身提升到混元秘境二重盤神境。
境界越高,越能感受得到修士蘊藏的恐怖力量,可越是如此,他越覺得他父親距離他越遠,他忽然覺得,以他現在的實力和見識,根本無法揣度他的父親當年到底有多強。
蕭九歌的目光透過雲海,看向蕭王峰,他心底總有一種感覺,將來一定會與蕭王峰一脈有大的糾葛。
他也覺得奇怪,不知爲何會有這種感覺,可是每次看到蕭王峰時,便會有這種感覺。他也只好笑笑,認爲自己多想了。
也許是這一個多月有太多熱鬧,也許是這一個多月修煉的太過緊張,蕭九歌享受着這份難得的寧靜,一直站到月上當空,華光滿地。
當晚,牛忠將他帶到了太平峰草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