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沉重。
章東遠擡頭,看着自己的父親,似乎是隔了很久都沒有這樣認真的看過自己的父親的樣子得。
認認真真,彷彿要看穿一樣。
“爸,在你心裡,誰是你的兒子?”章東遠忽然的問一句羅。
有些問題壓着太久,其實心裡不是沒有答案,可是還是會想要問出口。
如果可以愚笨,可以不注意到,他倒是寧願永遠不知曉。
章洪濤的臉色略微的一邊,似乎是有些僵硬了,可是多年的閱歷讓他隨即做出反應,回答:“誰是我兒子?難道我對你不關心?這麼多年我怎麼對待你!現在你說這樣的話!東遠!不是我偏袒!是現在你還能如何?你不退,讓所有人都僵在這裡。當初你口口聲聲說不會離婚,後來也是你簽字的,我能如何?”
章東遠看着自己的父親,脣角略微的上勾,幾乎是露出笑容來。
“所以你來勸我別糾纏杜雪,讓我看着林巖川和杜雪過幸福的生活,讓我別再做任何事?”章東遠聲音有些不順暢。
章洪濤盯着章東遠,終於是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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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誠然的不用辯解。
在他的心裡,多多少少,都有一些是偏向巖川。
對自己心愛的女人的孩子,怎麼可能不更偏心?
公司想要給巖川分一杯羹,巖川要的生活在手邊的時候,當然的幫着想要維護。
多多少少有那麼一點,同樣是兒子,可是又有不同。
“我是爲你好。”章洪濤沉聲。
可更多的像是辯解,連自己也都無法說服自己。
同樣是兒子,同樣是從小看到大的,從前跚跚學步的章東遠,還是孩童的時候,小步的過來,在門廊的地方要抱住他的腿,開口叫“爸爸”的時候,他似乎是心裡真的是平定入水。
目光從年幼的章東遠挪開,看向後面走廊裡面的章東遠的母親,還有少年的章炎彬,似乎就連那麼一點從心裡天生而來的父子之情都幾乎是要散掉。
不愛的女人的兒子,能有多愛?
後來一步步,父子之間走到淡薄的地步,如果不是章東遠有着商業上的天分,是不是還會是今天這樣將公司都交給章東遠打理?
一切都是未知。
章東遠在對面,看着自己父親眼底的深遠,知道他沉在回憶裡面,沒有更多說話。
“無論如何,相親的事情我會安排,就算是爲了讓杜雪能不把你當做一個笑話,你也該去給我見面!”章洪濤從回憶中抽離出來,厲聲。
章東遠起身,過去浴室洗臉,彷彿沒有聽見一樣。
章洪濤追着過來,問:“聽見沒有!”
涼水激在臉上,讓一切都冷靜下來。
如果說現在這樣只是一個笑話,杜雪要訂婚,他只是一個負累,那麼還不如就這樣。
對於不是自己的東西,放手,應該不是那麼難,搶奪來的東西,他也不要。
“我知道了,相親的事情可以去安排。”章東遠用毛巾擦乾臉,丟下一句。
心口的痛,說不出來,只在心裡,只一人知曉。
是什麼時候開始,變成了現在的模樣。
***
看着門口出現的人,杜雪放下了手裡的東西,本來是打算過去林巖川那邊看看他,可是看着面前的人,知道一時半會兒不可能了。
章念心的手在門上敲了兩下,走進來:“不好意思,我不請自來,你大概也不想見到我。”
“沒有,謝謝你還能來看我……”杜雪話音剛落,就戛然而止。
“啪”的一聲脆響,杜雪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
章念心想也不想的反手又
甩下來,杜雪一把抓住了章念心的手腕,緊緊的抓住:“你夠了!”
“夠了?怎麼能夠?我專程飛來就是爲了打你兩巴掌!你真是好!離婚,跑回去跟林巖川那個野種!還讓我哥傷的那麼重!你根本就是故意的!我當初就說了,你這種來歷不明的人根本就是愛我哥的錢!現在又回去貼林巖川!我哥對你不好嗎?當初你說的多信誓旦旦!你說你是真的愛我哥纔跟他在一起!結果你現在離婚轉眼就跟林巖川!你這種賤、貨我打你怎麼了!要不是宴會上面我朋友看見,我到現在還都不知道!否則早就來打你!”章念心幾乎是恨的咬牙切齒,聲音都好像刀子一樣。
杜雪對章念心的印象不差,一個驕傲的千金小姐,對待一切都是揚着眉頭不肯服輸的樣子,很護着自己哥哥,對她也說不上有敵意。
握着章念心的手腕,卻沒有話可以反駁。
千頭萬緒,走到今天這一步,是自己幾個月以前做夢都沒想到過的。
“我是不是問過你?問你是不是認真!你說是的,你說不會跟我哥哥分開!我哥很認真,我看得出,那時候在一起,他吃飯從來都是不顧着別人,潔癖的厲害,你在廚房裡忙,他在外面客廳路過,我眼睜睜看着他笑起來,不由自主的就笑,我就知道我哥動真心了!可你怎麼對他的!還真不如姚曼笙!要是沒有你,曼笙說不定就是我嫂子了!至少她是真愛我哥!你這種女人不要臉!”
章念心一把抽回杜雪手裡握着的自己的手腕,站在原地,恨聲。
杜雪有些想笑,章洪濤希望章東遠能娶了杜思怡或者杜思雅,章念心希望章東遠能娶了姚曼笙,凌柏希望章東遠能娶了凌楠……
然而最後,卻是她。
然後,離婚。
“在那個時候,我沒想過離婚,真的。”杜雪開口,算是一個解釋。
章念心冷哼一聲:“那時候不打算,現在卻離婚了!我大哥的家庭也差點被你同學拆散!現在林巖川那個賤人的家庭也被你拆散了!你就是個狐狸精!”
已經沒有辦法解釋。
很難解釋的清楚。
“當時我是沒有想過離婚,每段婚姻開始的時候,都希望能一直走到最後,如果知道會離婚,也就不會開始,時間過去總有東西在變化,我沒想過會成今天這個樣子,中間發生很多事,你不知道的事情。”杜雪儘量是平順的說。
章念心的眼睛裡柔軟了一點。
關於婚姻開始的時候的預期,和後來一次次冷漠之後的徹底失望,她是懂得的。
一開始結婚,她沒有期待,可是希望有溫暖,而不是像現在一樣,根本就是演給家裡人看的戲劇,兩個人各過各的,根本沒有更多的交集。
可仍然是倔強着說:“我二哥愛你!婚姻開始的時候是不知道結局,可是他還愛你,你就不該離開他!”
杜雪忽然的開口,說:“可是凌楠回來了。”
如果不是凌楠,那麼一切還能是支撐下去,可是凌楠回來了。
一想到章東遠提到凌楠的時候那種閃爍的目光,還有他們在機場的那個擁吻。
所謂的過往,她沒辦法去替代,一開始就註定的輸。
章念心一愣,她是完全不知道這件事,她常年在國外,沒人告訴她這件事,這一次知道離婚的事情也還是因爲宴會上有她的朋友,八卦到她這裡來問內情。
如果是凌楠……
章念心態度一下子變化,剛纔還憤恨的模樣瞬間的軟化,半天說一句:“凌楠姐回來了?”
杜雪點一下頭,儘量的笑笑,讓自己不要顯得太過失態。
章念心倒是不好意思的樣子,坑坑巴巴,最後說:“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哥對婚姻看的很重,也不會離婚,何況你還跟林巖川一起。”想到什麼,又忽然大聲的問:“你跟林巖川一起是故意要做給我二哥看?氣氣我二哥的對不對?我二哥所以又巴巴的回來了?”
聽起來,順理成章。
愛情裡面,失去的才知道有多好。
“我二哥也沒要跟凌楠姐在一起,嫂子你就別跟他置氣!我知道我哥那個人多小氣,肯定是氣昏了又被我爸逼的厲害才答應去相親的,你別跟他生氣!”章念心似乎是覺得自己理清了怎麼一回事
,想當然的繼續說。
杜雪聽見裡面“相親”兩個字,不自覺的反問:“相親?”
他不是才抱着她說錯了,想要挽回她,一眨眼又去相親?
心裡有些說不出的感覺,他沒有跟凌楠在一起她已經不懂是爲什麼,沒想到卻是去相親。
章念心看她的樣子,認認真真的盯着她的表情:“小嫂子,你要是不在乎我二哥,他相親你也不用有這麼大的反應,林巖川那個人根本不是好人,一眼就能看透!你跟我二哥置氣到這樣就夠了,他知道教訓!別真的……”
章念心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不是!”杜雪說:“不是在置氣,我們已經離婚,他簽字了。”
“沒有凌楠姐,你們還有什麼是障礙?”章念心反問。
杜雪想,還有什麼是障礙?
當初分開,是因爲凌楠,現在原來沒了凌楠,卻再也回不去。
從孩子流掉的時候,到後來車禍的時候,林巖川不顧自己的生命來救了她的時候,似乎是有一些東西,再也回不去。
“你要是不好意思,我現在就給我二哥打電話,叫他過來找你說清楚!”章念心當即拿了手機就要撥出去,杜雪急了,去攔,章念心手一擡高躲過去。
杜雪看着章念心打電話,章念心衝着杜雪一笑。
心裡有些說不出的感覺,兩個人走開這麼遠,是不是還真的回得去?
半天,章念心掛了電話,擡頭看着杜雪,有些歉意:“不知道我二哥在做什麼,沒接電話,待會兒我再打。”
杜雪心裡說不出的感覺,也沒多說什麼。
過去給章念心倒水,看着水流進杯子裡,只覺得好像是有什麼在背後安排了這一切,她不過是裡面的一環,一切都不由自己,心裡隱隱有些不太好的感覺,說不上來。
***
pub裡面吵鬧聲很重,王釗看着章東遠一杯一杯的喝,喝的有些太沖了,纔開口:“你適可而止,別太跌份子。”
離婚是不是小事,可是離開一個女人就弄的這麼狼狽,實在是不好看。
傳出去說是章東遠爲了杜雪夜夜買醉,實在是有些笑話,倒是像極了小說或者話本里面的富貴公子的yy小說。
章東遠一向也是看得開的那一個,就算是凌楠走的時候,也都沒有如此。
一個男人可以心裡難過,可是如果顯露在臉上,就未免失了幾分擔當。
那邊白雲堂捏着章東遠手機從章東遠衣兜裡面掏出來,遞給章東遠:“東遠,你妹妹!”
一句話引的周圍人笑,有人打岔問:“哪個妹妹?”
白雲堂一撇嘴,一臉認真:“真是他妹妹!親妹妹!”
王釗伸手接過手機來,看一眼,看見上面的來電顯示是寫着章念心,當然知道是章東遠的親妹妹,可反手就給掛了:“念心那小丫頭這時候打什麼電話不好這時候打,東遠沒空理她。”
章東遠也的確是沒空理章念心的電話,沉悶的喝酒,幾杯烈酒下肚,已經有些上頭,靠着在座位上面,不多說話。
“要是杜雪的電話,可能還有空接。”王釗接着說。
眼看着章東遠聽見“杜雪”兩個字的時候,眼珠子一下子清明,看過來。
真是載了……
“章少,不知道有沒有榮幸,能敬您一杯?”背後不知道哪裡的人走出來,冒出這麼一句。
章東遠醉眼惺忪,看見有人遞了酒杯過來,想也沒想,接下來,一口喝了。
旁邊有人起鬨。
王釗看一眼過去,是個美人過來敬酒,倒也是正常的,章東遠都喝了他自然是不攔着。
繼續喝下去,一杯接一杯的,白雲堂家裡電話打過來露出一臉悲憤的模樣:“母老虎來電話我可要走了!”
幾個人還嘲弄了一番,章東遠只覺得喝的多,歪歪斜斜,幾乎是所有人都喝倒下去,模模糊糊周圍有人說:“章少,走了,送你回家。”
身子被人架起來,踉踉蹌蹌的往外面走。
***
早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射進來,射着在他的臉上,一切都顯得清明。
章東遠揉了揉額頭,睜開眼,眼前是酒店潔白的房頂和吊燈,伸手出去,身上蓋着白色的被子,刺眼的陽光是從窗簾縫隙照射進來。
正要擡起身子,就覺得不對勁。
身邊一個妖嬈的身子,就在自己手邊,撐着要起來就觸到。
章東遠扭頭看過去,是一個妙曼女子的背影的模樣,長髮披下來,烏黑油亮,露在外面的背部潔白細膩。
倒不是第一次,並不覺得多惶恐,以前也都有過這樣的情況,只是這一次是完全喝醉,這女人的來歷不明,背景也不清楚,太混亂的日子他也是不玩的。
起來,去浴室裡面沖洗完畢,再出來,那女人已經醒了,趴在被子上,捂着臉抽噎。
章東遠倒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情況,他喝的那麼醉,這女人好歹是清醒的吧?哭又是爲了什麼?
那女人聽見動靜,擡頭起來,看着他,臉上都是淚痕。
時間彷彿是凝滯了。
有那麼一瞬間,章東遠覺得時間停下來,半天之後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冷漠而苛刻:“誰讓你來的?”
“我愛你,你不是第一天知道。”那女人眼底是泫然欲泣的模樣,眼淚彷彿是一顆顆鑽石,在陽光下面發亮:“就算你叫別人的名字,也是一樣,就算你傷我心傷的碎了也是一樣,就算你永遠都不會愛我,我也不放開,就算我卑微,就算是卑微的看不到了,也是一樣。我就是愛你!章東遠,我就是愛你!”
聲音越到後面越大。
好像是要告訴全世界她的心。
章東遠看着姚曼笙,定定的看着。
看她哭,看她那樣悲哀絕望的大聲。
愛一個人,自然而然的就將自己落到最卑微的地方去,放在幾個月前,他自己也都不信有一天杜雪離開他他竟然會是那樣的感覺,竟然覺得接受不了,竟然會去說那樣小心翼翼的話,希望她回來,哪怕她早都走到林巖川的身邊去。
如果說以前他看着姚曼笙,覺得是個笑話,覺得避之不及,那麼現在這一刻看着,卻好像是看着鏡子。
鏡子裡的自己。
因爲愛而卑微到塵埃裡面去的自己。
“我叫了誰的名字?”章東遠問一句。
杜雪問他到底愛誰的時候,他說了無數次的凌楠,他是愛過凌楠的,曾經那樣深刻,可是抉擇的時候,又是那樣毫不猶豫的跟杜雪在一起,那似乎是一種詛咒,他自己也想知道答案。
姚曼笙擡頭看他,眼淚跌落下來,似乎是極力的壓抑纔將那兩個字說出來:“杜雪。”
每一個字都好像是從牙縫裡面擠出來那樣辛苦。
***
奇奇什麼都不說,抱頭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