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煉獄修羅一
卿寶在完全清醒之前,就聽到了一個有規律的聲音,一直迴盪在耳邊。
這個聲音,像極了他和媽咪以前住過的一個房子裡會有的聲音。
是滴水的聲音。
無論下雨或者不下雨,那個既漏雨又壞了管道的房子,總會迴盪着“滴答——滴答——”的聲音。那時候的他雖然很小,卻對這個聲音記憶異常的深刻,因爲每當這個聲音響起的時候,他就會聽見媽咪忙碌個不停的聲音。塑料盆子和雨滴清脆的交接聲,下水管堵塞後媽咪修理不成的沮喪聲,螺絲掉落在地的細微聲……唯一不變的,就是那個枯燥而有規律的“滴答——滴答——”的聲音。
突然,生鐵和地面刮擦的刺耳聲響起,然後是提桶子的樞紐轉動聲,然後是……
“嘩啦——”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卿寶被灌入口鼻的水給嗆醒,劇烈地咳嗽起來,他的神智也徹底被這桶冰冷的水給淋醒。
他被水沾溼的濃密的睫毛撲扇撲扇地顫動着,深藍色的眼睛睜開了細細的一條縫,光線立刻迫不及待地鑽入他的視線,讓他又趕緊閉上了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漸漸適應昏迷後初醒的迷茫。而他,也看清楚了他的處境。
他被關在一個比他的身形大不了多少的鐵籠子裡,他的頭,磕在冰冷的水泥地板上,溼漉漉的水漬讓他難受極了。籠子外,有好幾個熊腰虎背的大人守着,還有一張和這個破敗空曠的房間一點兒也不相襯的豪華皮椅,坐在皮椅上的人是背對着他的,而皮椅旁邊,卻站了一個提桶的男子。
他越打量整個空間,他的身體越發的因爲寒冷和恐懼而顫抖着。
而接下來,當皮椅上的男人轉過身來的時候,他因爲強烈的恐懼而霍然睜大的眼睛清晰地倒映出男人的相貌,他的噩夢,纔剛剛開始——
那個男的,他,他竟然沒有右眼和右臂!
他的右眼,很明顯是被刀子之內的利器剜出來的,因爲眼眶和顴骨處還有幾道參差不齊的刀疤。粉嫩的肉色,表明這是才癒合不久的傷口,但是他卻沒有遮掩和包紮,而是將那個黑洞洞的眼眶,和完全沒做好準備的卿寶直接相對!
他的左臉,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慈祥的爺爺;但是他的右臉,卻完完全全的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索命的惡鬼!
“啊!——”
卿寶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小胳膊小腿瘋狂地向後挪動,他下意識地想抓起什麼東西防衛似的扔出去,卻帶動了銬在鐵籠子欄杆上的手腕,弄出一陣稀里嘩啦的聲音,而他嬌嫩的手腕,也被擦傷了。
那個惡鬼般的男人勾起一個笑容,從左半邊臉看過去,是那麼的和藹可親;可是從右臉看過去,卻是那麼的扭曲恐怖。
迅速安撫自己穩定情緒下來的卿寶又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害怕嗎?小朋友?”
那個男人笑了笑,聲音溫柔地問道。
卿寶捂着嘴,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下來,並不回答。
“我問你害不害怕?!!!”
男人卻突然聲色俱厲地吼了起來。
這讓卿寶再也忍不住地“哇”的一聲哭出聲來,拼命的點頭。
“你很害怕?”
男人的聲音突然變的陰森森的,彷彿只要卿寶再點頭,他就會立刻擰了卿寶的脖子。
卿寶趕緊搖頭,幅度之大,頻率之快,讓他的頭腦熱一陣冷一陣的發暈。
“呵呵……你知道嗎?我這副樣子,可就是拜你的老爸所賜。”
他卻又突然用一種十分平靜的語氣和卿寶說起他臉上傷痕的來歷,這讓卿寶心驚膽戰,只是死命的捂住嘴巴,生怕發出一丁點的聲音,惹得他不快,就把小命交代在這裡了。
“你爸爸的手腕的確鐵血,我竟然狠狠地栽在他的手上。我的公司,我的帝國,我的一切……全都沒了……小朋友,你說,我會不會很生氣呀?”
“……”卿寶看出了他平靜下的癲狂,心下一抖,張口死死地咬住手心,把升到喉嚨口的嗚咽聲強硬地吞嚥下去。
“好在,我發現,他竟然有個兒子!”
那個男人黑洞洞的右眼霍的轉頭對上卿寶滿溢了恐懼的雙眼,臉上是狂熱的驚喜,像一個精神失常的瘋子——也許他早就瘋了。
他笑嘻嘻地蹲下身來和卿寶平視,以溫和的語氣商量着:“你說,我是把你的一隻眼睛剜下來送給你爹地好呢?還是砍下你的一隻手送過去好一點?”
卿寶緊緊閉住眼睛,驚恐的淚水從顫抖的厲害的睫毛中朔朔而下。
“放心,現在我不會動你。——我要讓他看着你慢慢的,看着你死!”
卿寶霍的睜開眼睛,心下卻稍稍鬆了一口氣。只要他現在沒事,他就一定會沒事的!媽咪和那個……和那個……和爹地!一定會來救他的!
獨眼男人看見他臉上的小小的放鬆,像是嘆息着他的傻氣一般寬容地笑了:“傻孩子,你還以爲你媽咪會來救你嗎?我給你看看這個東西吧。”
一臺放映機被擡了進來,那些高大的男人迅速佈置好,將一盒什麼東西放進了那個放映機。
卿寶的心隨着他們的動作,被提的越來越高,越來越高。一種強烈的不好的預感在他的心中漸漸地尖叫:“不要看!不要看!”但是好奇卻還是戰勝了這種莫名其妙的恐懼,他的視線,緊緊地黏在了那塊投影的牆壁上。
接下來的那一幕,成爲他最慘烈的記憶。
畫面剛剛開始的時候搖晃的比較厲害,看不清任何東西,但是,當畫面穩定下來的時候,一個熟悉的人影闖入卿寶睜大的眼睛裡。
那個人影在失魂落魄地仰着頭旋轉,過了一會兒,她停了下來,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她的對面,然後,她突然向對面跑去,就在這時,遠方加速開來一輛貨車,撞上的了她瘦弱的身體。
她被撞飛了出去,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才停下來,地上濃稠的血液,像逶迤蔓延的毒蛇,扼住了他的呼吸。
這個時候,錄像出現了兩個男人交談的畫外音。
其中一個問:“死了嗎?”另一個回答:“差不多了吧。”
然後,錄像黑掉,畫面結束。——
“嗷!——”
卿寶發出了一聲小獸受傷後瀕臨死亡般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