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到了晚上八點。
夜裡冷,逗留在外面的學生都顯得少了很多。
姜衿在輔導員辦公室簽了到,慢吞吞地往宿舍方向走。
硬生生用了平時兩倍的時間。
路過男生宿舍樓的時候,意外地撞見了拎着手提袋來回踱步的童桐。
姜衿愣一下,笑着喚道:“童桐。”
“哎。”童桐條件反射應一聲,看見她,小跑兩步到了跟前,“你怎麼這麼晚纔來?哎,這臉怎麼了?”
“路上遇到點事,被人不小心扇了一巴掌。”
“這樣?”童桐湊近在她臉上看了看,“你怎麼這麼倒黴啊,哪個不長眼睛的,真是的,看上去指印還在呢?疼不疼啊,有沒有看過傷?”
“在附近醫院開了點藥,就來晚了。”姜衿將手上的塑料袋給她看。
“那就好。”童桐鬆了一口氣。
“你在這裡幹嘛,不冷啊?”姜衿問她。
“我……”童桐神色微愣,拿起手提袋給她晃了晃,解釋道,“給社團學長的圍巾織好了,我過來送給他,正等着呢。”
“要我等你嗎?”
“不用了,你先回吧,這麼冷。”童桐伸手在她胳膊上拍了拍。
“那好。”姜衿笑了笑,先走一步。
快到拐角的時候,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
童桐正在和一個高高瘦瘦的陌生男生說話,將手裡的圍巾遞了過去。
男生一臉喜悅。
她怔怔看着,竟是莫名其妙地舒了一口氣。
只覺得自己可能想多了。
暗戀一個人的滋味她再清楚不過了。
尤其是這種經年累月的暗戀。
她喜歡晏少卿,只見過那一面,就心心念念,多年不忘。
童桐呢?
她和江卓寧同校四年之久,卻都不曾表白。
爲了他復讀一年。
按着童桐平素活潑單純的性子,能安靜到這種程度地喜歡一個人,可見用情至深。
怎麼可能說放棄就放棄?
尤其——
孟佳嫵就和她同班,還在同一個宿舍,相鄰牀,兩個人的種種進展都事無鉅細地袒露在她面前。
她竟然能無動於衷。
這要是放在自己身上,估計得瘋了。
姜衿胡思亂想着,一隻手在右邊耳朵上輕輕摸了摸,進宿舍了。
出乎意料的——
孟佳嫵竟然在,抿着脣坐在椅子上織圍巾。
姜衿一笑,“你這不會是第一條吧?還沒織好,眼看着就聖誕節了。”
“誰知道它這麼難搞啊!”孟佳嫵沒好氣看她一眼,抱怨道,“本來都快好了,結果有個地方織錯了,江卓寧那麼龜毛的人,肯定嫌棄不肯圍,我就拆了一點。”
“哈哈。”姜衿忍不住打趣道,“難得你也有這麼一天。”
“什麼叫我也有這麼一天?”孟佳嫵沒好氣。
“按着你的性格,應該是織了半天也沒織好,直接把毛線掛在他脖子上啊,”姜衿笑笑道,“對了,還得說一句,我給你掛的,不掛也得掛。”
“噗。”孟佳嫵沒好氣,直接拿手裡的長籤戳了她一下。
一仰頭,就看見她臉上的指印了。
神色一愣,沉聲道:“你這臉蛋又怎麼回事?”
“沒事,被人扇一巴掌。”
“我草,誰啊,有本事扇到你?”
孟佳嫵直接將手裡的東西一股腦扔在桌面上,轉身跟着姜衿到了她椅子邊。
“我媽。”姜衿取了揹包,連同手裡的塑料袋一起放上桌。
“你媽?”孟佳嫵一愣,看着她半晌,遲疑道,“難道是因爲你那個白蓮花的姐姐?怎麼回事?要你撤訴啊?”
“嗯。”姜衿淡聲道。
“你答應了?”
“我要是答應能突然就挨一巴掌嗎?”姜衿看她一眼,慢條斯理道,“我沒答應。和她吵了兩句,突然就捱了一巴掌,主要當時沒什麼防備。”
“你這是個什麼媽啊。”孟佳嫵簡直暴躁了。
“不說她了。”姜衿笑了笑,伸手將自己揹包裡織好的一條圍巾拿出來,詢問道,“你覺得我這條圍巾怎麼樣?”
“哇!”孟佳嫵直接搶過去,詫異道,“這麼快就好了?!”
“嗯,這是第二條。”
“第二條?那第一條呢?你不會扔了吧?嫌不好看啊?!”
“也不算不好看。”姜衿勾勾脣,“我弟弟拿去了,非要的。我就把第一條給他了。”
“哦。”孟佳嫵接話道,“我覺得淺菸灰色也挺好看。”
姜衿拽回圍巾在自己手中,展開了問她,“你覺得我這一條,嗯,有沒有到售賣水準?”
“啊。”孟佳嫵一愣,笑道,“湊合吧。”
“湊合?”姜衿自言自語,“湊合就是差一點。”
“噗,你怎麼比江卓寧還龜毛啊,差一點就差一點,你親手織的,還怕晏少卿拒絕啊。”孟佳嫵簡直無法理解她。
姜衿一笑,“不是怕他拒絕,我只是想給他最好的。”
孟佳嫵一愣,撇嘴道,“酸死我了都。”
姜衿看她一眼,沒說話,在包裡拿了剩下的一卷毛線,重新開始織。
她也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低着頭,眉眼專注,看上去非常耐心,白皙小巧的臉上還鍍着一層柔和的光,孟佳嫵多看了兩眼,只覺得一顆心都安靜下來。
也沒回自己位子,靠在牀邊感慨,“你以後肯定是賢妻良母。”
“但願。”姜衿頭也沒擡,答了兩個字。
孟佳嫵覺得無趣了,突然想起點什麼,揚聲道:“對了,你猜我今天碰見誰了?”
“閻寒。”姜衿語帶試探。
“噗,你怎麼猜到?”孟佳嫵簡直敗給她。
“我在學校門口見到他了,就想着是不是你也見到了,不然你這麼神秘兮兮的。”
“哦。”孟佳嫵點點頭,又搖搖頭,“我不是在學校門口見到的,我是在街上見到的。你知道嘛,原來他是雲家大公子啊,嘖嘖,當初可真是沒瞧出來。”
“雲家?”姜衿微微蹙眉。
閻寒閻寒,很明顯姓閻啊,怎麼會是雲家?
孟佳嫵當然明白她疑惑,一本正經解釋道:“當年雲天集團董事長,就那個雲峰,你知道吧?因爲養小三離婚了,閻寒是他前妻的兒子嘛。也不對,他後面也沒把小三扶正。反正閻寒就是他兒子,好像不當兵了,回來接手雲家生意,西裝筆挺前呼後擁的,看上去還挺帥。”
“這樣……”
姜衿點點頭,沒後話了。
這些豪門秘辛什麼的,她其實並不感興趣。
神色認真地給圍巾織好前幾行,她自鏡子裡看見孟佳嫵無聊的臉。
略微想想,開口道:“有個事我還得提醒一下你。”
“什麼?”
“就童桐。”姜衿把手裡的東西先放下,側身擡眸看着她,一臉認真道,“你以後在她面前少說點江卓寧的事。”
“爲什麼?”孟佳嫵微愣,不解地看着她。
“你又不是不知道,童桐喜歡江卓寧啊,女生都是敏感的,你以爲誰都和你一樣,說愛就愛,不愛就不愛,那麼瀟灑?你在她跟前說江卓寧,等於在她傷口上撒鹽啊,她心裡能好受嗎?”
“她也沒說自己還喜歡江卓寧啊。”
“暗戀了整整四年,是那麼快能放下的呀?”姜衿朝她翻了個白眼。
“其實我就不明白暗戀這回事,磨磨蹭蹭,拖泥帶水的,神煩。”孟佳嫵蹙眉看着她,嘀咕道,“喜歡就去追啊,追上了好,追不上就算了,愛情還有中間狀態啊?”
“你以爲呢?”姜衿沒好氣道,“反正每個人都不一樣,她又不是你,你以後注意點。”
“呃,談個戀愛還要顧及別人心情啊?”孟佳嫵看着她,勾脣笑道,“我覺得你這說法一點兒也不對。我不但不能藏着掖着,我還得在她跟前秀恩愛,天天秀,這樣才能打消她對江卓寧的覬覦之心嘛。”
“……”姜衿竟無言以對。
“話說回來,就她那樣,也根本和江卓寧不搭配啊。就算沒有我,江卓寧至少也喜歡你這樣的,哪能看的上她那樣……”
孟佳嫵話音未落,宿舍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李敏在最前,王綾和楚婧宜隨後,童桐在最末,一起進了宿舍。
眼見她們兩人都在,幾人俱是笑着打了個招呼。
各自回了位置。
孟佳嫵瞥了楚婧宜兩眼,朝姜衿擡擡下巴,意味深長。
姜衿自然明白她所爲何意。
楚婧宜在網上走紅之後接了幾個小廣告,有了些名氣,眼下已經進了模特圈。
穿着打扮日趨精緻,比開學那會又提升好幾個檔次,無論何時看上去,都自有一股優雅清高的氣質,顯得迷人極了,好像能隨時參加一場時裝走秀。
孟佳嫵一直覺得她裝,從來都看不上眼。
“行了行了,快去織圍巾。”姜衿推她一把,打趣道,“但願到了聖誕節江卓寧有的圍。”
“我去,你就對我這麼沒信心!”
孟佳嫵沒好氣推了她一把,轉身去自己位置了。
她安靜下來,整個宿舍也沒人說話了。
很快到了晚上十點半。
姜衿收了織到一半的圍巾,去水房稍微洗漱了一下。
回來爬上牀。
右邊耳朵還是疼的,她朝左邊側躺着,面對着眼前白淨的一塊牆壁,腦海裡又是一片空白了。
世界裡一片嗡嗡聲。
牀下的李敏和王綾應該還在聊天的。
可——
她一個字也聽不見。
姜衿突然從牀上坐了起來。
正上牀的孟佳嫵嚇了一跳,看着她有點呆的臉色,無語道:“怎麼突然坐起來啊,嚇死人了。”
“想起一點事。”姜衿朝着她笑笑。
背靠牆壁坐着,垂眸看着下面說話的王綾,一動不動。
半晌,抱緊了身前柔軟的被子。
從枕頭下摸了手機出來。
握在手裡發呆。
“怎麼了你。”孟佳嫵爬上牀還拿着織到一半的圍巾,用長籤戳了戳她的胳膊。
“沒怎麼,我就覺得這會睡覺太早了。”姜衿一笑。
“哈,是想下去和你的晏醫生打電話吧?”孟佳嫵看着她手裡的手機,努努嘴,一副“我還不明白你”的樣子。
姜衿沒說話,手機卻突然響了。
來電顯示:教官。
她按了接聽,將手機覆到了左邊耳朵上。
“還沒睡?”閻寒開門見山,問道。
“嗯,正要睡。”
“耳朵怎麼樣?我覺得下午那醫院不行,明天帶你去四院耳鼻喉科好好檢查一下。”
“不用了,我自己去。”姜衿直接道,“明天課挺重要的,我現在也沒什麼感覺,等過兩天自己去,你不用擔心了。”
“你自己去?”閻寒冷哼一聲,“我看你根本就沒上心。”
姜衿一愣,慢吞吞道:“我不至於拿自己健康開玩笑,醫生也說了,過個兩三天去做檢查的。”
“那行吧。”閻寒也不知是不是生氣,直接道,“早點休息。”
“嗯。”姜衿掛了電話。
剛鬆了一口氣,手機又一次響起來。
是姜皓。
她看着手機愣神良久,才按了接聽,用左邊耳朵聽。
“姐,你去醫院了嗎?”姜皓也開門見山問了句,太着急,不等她回答,又道,“怎麼樣啊?有沒有事?”
“沒事。”姜衿蹙蹙眉,“你怎麼還沒休息?”
“我睡不着。”
“真沒事。”姜衿笑笑道,“快睡吧,明天還得上課呢,我也要睡了。”
“嗯。”姜皓遲疑道,“那我不打擾你了。”
“晚安。”
姜衿掛了電話。
猶豫半晌,還是沒聯繫晏少卿,將手機重新塞回了枕頭下。
宿舍門一聲響,楚婧宜洗漱回來了。
姜衿看着她關門,又看着她走回自己位置,忍不住又伸手在右邊耳朵上碰了一下,除了疼,沒有其他感覺。
她微微一低頭,就聽到王綾語帶笑意道:“婧宜,你不會真得不喜歡顧總吧?”
“嗯。”楚婧宜放了東西,淡聲道,“我對那種花花公子沒什麼興趣。”
“可他不是一般的花花公子啊!”王綾語調誇張道,“就他那種身價,全雲京也沒有幾個吧,尤其他未婚啊,長得還那麼好,完全是高富帥裡面的高富帥!”
“那又怎麼樣?”楚婧宜反問一聲,上了牀。
王綾被噎了一句,無可奈何地長嘆一聲。
她臨牀的李敏卻若有所思道:“你說的哪個顧總?”
“還能有哪個顧總?”王綾道,“不就顧氏集團那個顧啓雲嘛,說是什麼雲京四少之首……”
“啊!”李敏差點從牀上跳起來,“他在追婧宜?”
“看着是有那麼個意思,主動邀請婧宜吃飯啊,咱這位大美女還愣是不答應!”王綾語調喟嘆,側頭瞥了楚婧宜一眼,自是無比豔羨。
“天吶。”李敏震驚不已,倒吸一口氣。
同樣看了看楚婧宜,偏偏,從她臉上也看不出任何情緒。
只覺得宿舍裡幾個人都成仙了。
除了王綾和孟佳嫵,姜衿、楚婧宜和童桐都屬於讓人看不明白類型的。
主要情緒太不外露了。
姜衿慣常沒什麼表情,童桐慣常面帶笑意,楚婧宜多半時候就是一座冰山。
李敏也懶得八卦了,躺下睡覺。
姜衿看了眼楚婧宜,神色微愣,枕頭下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她掏出來一看。
發件人顯示:孟佳嫵。
【你說顧啓雲是不是眼瞎了?】
姜衿一笑,回覆:【男人的喜好和女人的喜好自是不一樣。】【我看他就是眼瞎了。】
孟佳嫵又回覆了一條,美豔的臉上都滿布鄙夷。
姜衿沒回復了。
想着下午楚玉英和姜晴的事情。
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姜晴出事住院,楚玉英可是根本連任何表示也沒有。
就算姜晴在她不知道的時候說動了楚玉英,兩個人也不該是這樣的狀態。
完全顛倒了。
不該是姜晴哭求着楚玉英,端茶遞水,才能獲得楚玉英的撐腰,再次回到姜家嗎?
可眼下——
楚玉英端茶遞水,伺候着姜晴。
姜晴得意洋洋。
她們倆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經意間——
姜衿又想到了下午她挨的那一巴掌。
楚玉英突然怒火中燒,幾乎用了全部力道扇她一巴掌,就因爲她說了那一句話而已。
所以——
楚玉英有什麼不爲人知的把柄,落在了姜晴手中?
姜衿這樣想着,就突然恍然大悟了。
一定是這樣。
楚玉英沒工作,愛打牌,平時在外面的花銷非常大,難道欠了姜晴錢?
可眼下這種時候,這事情還嚴重不到她伺候姜晴的地步。
到底怎麼回事呢?
她胡亂想想,竟是覺得睡意全無。
卻沒有絲毫頭緒。
半晌,拿出手機來,指尖輕輕地摩挲着光滑冰涼的屏幕。
又過了好一會,沿着通訊錄,找到了喬遠的號碼。
姜晴和楚玉英背後的事情她必須瞭解,可按照她眼下的能力,明顯有點茫然。
私家偵探都輕易不敢找,主要不瞭解,不放心。
晏少卿根本不在考慮範圍之內,閻寒可能願意幫她,可兩人還根本沒有熟悉到那種地步,宋銘的手段應該也能查到,可畢竟是家裡事,她不能找到宋銘身上。
算來算去,似乎就只剩下喬遠了。
姜衿看着屏幕上他的名字,安靜了許久,最終,發送了一條信息。
【睡了嗎?】
再簡單不過的三個字,卻讓喬遠整個人都第一時間笑開了。
【沒有,有事找我?】
【嗯。】
【有事就說,猶豫個什麼勁!】喬遠言語裡還帶着一絲不滿。
【你認識類似於私家偵探這樣的人不?】
【你想做什麼?人很多。】
【我覺得我媽有點不對勁,我想知道她是不是在外面出了什麼事了?比如欠高利貸之類的,順便再查查姜晴,是不是拿到她什麼把柄了,她們兩人最近都不太對勁。】喬遠那邊安靜了好一會,手機上蹦出一條:【怎麼?她們在家裡合夥欺負你了?】【也不是,你幫我查查上面這個。】
【知道了,包在我身上。】
喬遠最後一條短信過來,手機突然又響了。
宿舍裡其他人都睡了,姜衿直接接聽,聲音小小地喂了一聲。
“沒事吧你?”喬遠直接問。
“沒事。”姜衿小聲道,“就我短信裡說的事,爲難嗎?”
喬遠安靜了一小會,電話裡傳來他的呼吸聲,似乎還有打火機響動的聲音。
半晌,姜衿聽見他說,“你應該知道,無論你要我做什麼,我眉頭都不會眨一下。有必要和我這麼客氣嗎?”
“謝謝。”姜衿笑了笑。
“姜衿。”喬遠連名帶姓地喚了她一聲,不等她說話,又道,“你都不覺得,姓晏的根本就不適合你。你瞧瞧你在他跟前那個樣子,輕鬆嗎?何必呢?”
“……”姜衿不吭聲。
“得,”喬遠哼笑一聲,“隨你吧。不過你自己也該好好想想,遇到事爲什麼從來不找他。”
“……”姜衿仍是沒說話。
“早點睡吧。”喬遠語氣緩了緩,“事情我讓人儘快去查,有了消息第一時間告訴你。”
“好。”姜衿應一聲,掛了電話。
喬遠看着手機屏幕上“通話結束”四個字,一低頭,重重吸了一口煙。
只覺得胸腔裡憋着一團火。
正鬱悶,牀頭另一隻手機突然也響了。
喬遠伸手拿到眼前,一條短信蹦了出來。
姜皓:【師父睡了嗎?】
喬遠神色微愣,蹙眉回覆:【你不是高三嗎?明天不上課?還沒睡。】【睡不着。】
【哥,你和我姐姐是很多年的朋友嗎?】
下午姜衿腫起的臉頰看上去實在觸目驚心,姜皓想起來都覺得難受,給姜衿打過電話也覺得不妥,思來想去,就想到上午見過面的喬遠了。
其實也想找晏少卿來着,可他手機里根本沒有人家的聯繫方式。
只好找喬遠了。
怕他不耐煩,問話裡還含着試探。
【嗯。】
喬遠回覆了簡短的一個字。
【那……你明天能不能去學校看看她情況?】喬遠一愣,【她怎麼了?】
【和我媽吵架了,被扇了一巴掌,臉都腫了,很嚴重。】喬遠被指間的煙燙了一下,直接側身,將菸頭摁滅在菸灰缸裡,起身給姜皓打電話。
一接通,直接開口道:“怎麼回事?”
姜皓聽到他聲音突然就有點緊張了,回話道:“就因爲我大姐的事情,我媽讓她撤訴,她不肯,我媽就發火了,一激動就扇了她一巴掌吧,下手重了些。”
喬遠一蹙眉,“什麼撤訴?又是怎麼回事?”
“……”姜皓一愣,遲疑道,“師父你不知道啊?”
“嗯。”
“就……”
姜皓眼睛一閉,一五一十交代了。
他原本和師父就是無話不談的嘛,雖然眼下見了面,覺得現實裡的師父有點距離,還是習慣性有問必答。
喬遠骨節分明的一隻手緊握手機,手背上青筋暴跳。
半晌,淡聲道:“我知道了,我明天去學校看她。”
“謝謝師父。”姜皓鬆了一口氣,笑着道,“最好帶她去醫院看一下啊,今天下午那會醫院都下班了,肯定沒能好好做檢查,檢查結果你告訴我一聲行嗎?”
“嗯。”喬遠話音落地,掛了電話。
渾身上下都不對勁了。
只想想姜衿可能出現的狀況,都無比心疼。
輪J她?
這世上還有人敢這麼欺負她?
晏少卿是死人嗎?!
轉身將手裡的電話直接扔到牀上去,他來回走了兩步,一腔怒意仍是無處抒發,直接出了門。
站在樓梯口,咬牙大喊道:“來人!”
“四哥。”
孟家那邊最近有幾個人頗不安分,形勢動盪,喬晞和孟慶出門都是保鏢簇擁,他這邊也一樣,夜裡睡個覺必是有人守着的,此刻聽見他聲音,忙不迭就往上跑,急忙喚了一聲。
“準備一下,明天給我弄兩個人。”喬遠直接發話。
“您說。”
“姜市長那個夫人,還有他們家那個養女。”
“啊?”男人一愣,賠笑道,“四哥您這是哪一齣?自古民不與官鬥呢?孟爺近些年都低調得很,咱幹嘛去惹人家市長夫人?不值當。”
喬遠垂眸睨他一眼,“廢什麼話!”
“呃。”男人訕笑兩聲。
邊上另一個湊上來的笑笑道:“兩個女人而已,四哥說弄咱就弄,市長夫人怎麼了?那些夫人要臉面,最好對付不過了。”
“嗯。”喬遠點點頭,“辦得漂亮點。”
“您放心。”男人呵呵一笑。
喬遠一轉身,邁着大長腿,直接回了房間。
——
翌日,上午十點。
楚玉英和姜晴在家裡用了早餐。
一起出門。
開車前往市中心一家高級會所,做美容。
星期一人不多,兩人將車子停在地下停車場,坐電梯上樓。
一方空間裡十分沉默。
楚玉英側頭看看姜晴面色冷淡的臉,小心翼翼笑着道:“媽媽前幾天認識的這個按摩師很不錯,你不是說最近肩膀疼嘛,一會讓她好好給你按按……”
“嗯。”姜晴淡淡一笑,神色譏誚。
楚玉英就有點尷尬了,呵呵笑兩聲,也不說話了。
叮一聲,電梯開了。
姜晴率先往出走,楚玉英緊跟着,還沒走到美容中心,後方突然出現四個男人將兩人夾在了中間。
刀尖刺破衣料的聲音直接傳到耳邊。
兩人同時一愣,還來不及喊,就聽到警告意味十足的一聲,“最好別動。”
“你們……”楚玉英話音未落,胳膊上又是一痛,男人推着她,直接進了手邊一扇門,前面的姜晴隨後被撕扯了進來。
黑暗突如其來,楚玉英整個人都愣了,氣急敗壞大喊道:“好大的膽子,你們是什麼人?知不知道我是誰,敢在這種地方對我下手,不要命了嗎?”
“呵呵。”黑暗裡傳來一聲輕佻的笑。
刺眼的燈光突然就亮了。
“喬……遠?”楚玉英一愣,神色詫異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喬遠跟着喬晞來了姜衿和姜晴的生日宴會,時間纔過去不久,她自然有點印象。
既是熟人,又對姜衿有意,自是不足爲懼。
楚玉英倏然間放鬆了,上下打量他一眼,緊緊擰眉道:“你想幹嘛?有什麼事不能光明長大地說?非得用這種不入流的方式將我們脅迫到包廂裡來?”
“看來姜夫人記性不錯,我還挺榮幸。”喬遠勾脣笑笑,並不回答她問題。
楚玉英卻實在反感他的笑,一臉厭惡道:“你到底要做什麼?有事快說!我還忙着,沒時間和你在這裡閒話。”
“做什麼?”喬遠反問一聲,狹長的眼眸眯了眯,饒有興味地落到了姜晴身上。
他眼睛長得十分好看,目光裡含了許多赤裸裸的意味,姜晴再熟悉不過,一對上就有些愣神了。
瑟縮着往後退了一步,抿脣道:“你要做什麼?”
“你覺着呢?”喬遠伸手捏緊她下巴。
“我懷孕着呢。”
“嘖。”喬遠在她臉上擰了一把,收回手,似笑非笑道,“看上去夠賤的。”
姜晴一愣,臉上倏然浮現出類似於屈辱的表情。
喬遠卻懶得看了,朝着邊上幾個男人道:“帶進去輪了。”
室內靜了一秒,一個看上去賊眉鼠眼的男人遲疑道:“這女人說她懷着身孕呢……”
“哦,”喬遠看他一眼,答非所問道,“覺得她長得怎麼樣?”
“還行吧。”三五個男人發出一陣笑。
“那不就得了?”喬遠微微挑眉,“難道不曉得懷了孕的女人也能伺候人麼?還能伺候的你欲仙欲死。”
“嘿嘿。您說得對。”
臨時找來的幾個人都是東辛莊一帶的地痞,聽了他的話自然是明白,這意思,就暗示怎麼着也不過分了,各個喜笑顏開,有人直接伸手拉姜晴了。
姜晴被他的話有點嚇傻了,兩隻腿直哆嗦着,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捂了嘴抱到了裡面去。
聽着裡面倏然傳來的粗噶笑意,喬遠微一蹙眉,朝着邊上另一個男人道:“進去看着點,孩子別弄掉了。”
“明白。”
“拍點照片留着欣賞。”喬遠又囑咐一句。
“四哥放心。”
男人應一聲,轉身跟去了裡間。
外面就剩下喬遠和三個高大男人,齊齊看着楚玉英。
裡面房間就連着外面,很快,就傳來姜晴的尖叫哭喊聲和衣物撕扯的聲音。
楚玉英臉色變了又變,勉強站穩。
卻沒說話。
從昨天到今天,她恨不得讓姜晴去死。
姜晴威脅她的那副嘴臉可當真讓她恨得牙癢癢,尤其眼下拿了她的把柄,根本軟硬不吃,她一肚子怒火正是無處抒發呢!
以至於——
哪怕心裡有一丁點的於心不忍,都很快被她壓了下去。
“養了十七年的女兒被人這麼糟蹋,姜夫人就無動於衷?您可真是心大。”喬遠繞着她轉了兩圈,都覺得不可思議,譏誚又好奇地發問。
“你是替姜衿出氣吧?一報還一報,我沒什麼可說的。”楚玉英冷臉道。
“一報還一報?”喬遠將她一句話在脣齒間回味一通,發問道,“那您覺得您甩耳光的事情怎麼算?”
“我是她媽。”楚玉英擡眸看他一眼,倏然發火道,“教訓教訓她怎麼了?輪得到你質問我!”
“我還真懶得和人廢話!”
喬遠話音落地,響亮的一巴掌直接抽了過去。
楚玉英猝不及防,捂着臉剛揚起頭,喬遠反手又是一巴掌。
響聲聽的人心顫。
楚玉英兩邊臉頰很快腫了起來。
不敢置信地瞪着他,卻偏偏不敢出聲。
主要姜晴在裡面。
她一喊,沒人聽見不說,要是真有人衝進來,今天這件事勢必傳揚出去。
單單她看着姜晴受辱這一條,就得被人指着脊樑骨罵。
尤其——
姜晴手裡還拿着她的把柄。
那些照片足以毀了她眼下的一切。
她自然不能任由那些照片流露出去,她得有東西制衡姜晴才行。
喬遠這樣,倒是有點幫到她。
楚玉英生生受了兩巴掌。
喬遠卻沒完,轉身指了指身側一個男人,漫不經心道:“出去找點冰,回來替她消腫。”
“我這就去。”男人應聲出去。
喬遠垂眸審視楚玉英兩眼,左右開弓又是兩巴掌。
這下——
楚玉英直接被扇倒在地了。
男人的力道和女人的力道存在先天差距,喬遠又是個從來不懂憐惜爲何物的,這世上,除了姜衿,其他女人在他眼裡也就和男人無異,從來沒什麼區別對待的說法。
扇了四巴掌他還覺得不夠,一垂眸,索性整個人半蹲下去。
鞋尖就停在楚玉英的臉邊。
楚玉英脣角已經流了血。
整個世界都是嗡嗡的響聲,她反應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抖抖索索問,“你都不知道我是誰嗎?這樣對我,你是不想在雲京混了嗎?”
喬遠冷笑一聲,掏出自己電話扔給她,擡擡下巴道:“手機給你,敢報案嗎?”
楚玉英一愣神,不吭聲了。
“捱上兩巴掌和毀了姜家相比,姜夫人自有權衡,不是嗎?”喬遠一勾脣,慢條斯理的撿了自己手機裝回去。
楚玉英簡直被他一副無賴樣氣死,一隻手撐着胳膊起身,咬牙憤恨道:“就你這樣的,還想娶姜衿嗎?你做夢!有我楚玉英在一天,這事情你就休想。”
“呵呵。”喬遠看着她笑,不說話了。
他是想要那丫頭,從他十七歲開始,這念頭就紮根在他的心裡了。
原本以爲萬無一失的。
他花了九年時間,終於靠近了他的薔薇花,可到頭來,被別人直接採擷了。
尤其——
她在晏少卿面前,連保護自己的那些刺也不要了。
那些花莖上的刺,沒有刺到晏少卿,卻反而狠狠地再刺了他一次。
饒是如此,他卻還是覺得不甘。
知道她受傷就心疼,看不見她就心慌,得不到她始終心癢,無時無刻,都期待準備她回頭。
喬遠舒了一口氣,也不理楚玉英了,擡步走到沙發邊坐下,叼了一根菸。
邊上有人第一時間替他點着了。
他眯着眼睛慢慢抽。
姜晴痛苦哀求又扭曲變調的聲音落在耳邊,他完全置若罔聞。
滿腦子都是姜衿。
從第一次見面開始,那麼多畫面突如其來,放電影般在他微眯的眼眸裡閃過,他才清醒的認識到,原來,他所仰仗的,只有這些年那些回憶。
那丫頭不愛他,他似乎第一次正視這個問題。
喬遠一個接一個,差不多抽了半包煙,裡面的聲音才慢慢停了。
沒幾分鐘——
幾個男人心滿意足地出來了,一臉諂笑。
“嘴巴閉緊了,”喬遠自繚繞煙霧裡擡起頭,淡聲道,“上了她的消息傳出去,下場就自己掂量。”
“當然,當然。”
“小的明白。”
“謝謝遠哥。”
幾個男人連忙七嘴八舌表決心了。
“滾吧。”喬遠揮揮手。
有人開了門,幾個男人忙不迭快步出了去。
喬遠俯身摁滅菸頭,擡步到了裡面去,居高臨下地看着姜晴。
衣服都在牀下四散着。
她頭髮蓬亂,一身污跡,身子痙攣着,臉上卻呈現出類似於死而復生的一種虛無表情。
從小浸淫在這種場合裡,男人女人最醜陋的一面他都見得多了,孟慶手下那些人,從他二十歲開始就各種送女人,可是他卻從來不敢碰一下。
他心裡害怕,自己碰了,姜衿就永遠不可能要他了。
喬遠對上姜晴慢慢轉過來的目光,一種類似於羞恥、渴慕、憤怒又茫然的目光。
“真他媽夠賤的。”
喬遠回過神,咬牙說一聲,轉身出去。
看一眼外面守着的幾個男人,發話道:“走了。”
“是。”
幾個人連忙應了,也不管姜晴和楚玉英了,緊跟在他後面,直接出去。
喬遠冷着臉穿過長長的走廊。
不知怎的,耳朵有些燙,他伸手過去,低頭捻了捻耳垂。
一不注意——
側邊包廂裡突然出來的女孩撞進他懷裡。
喬遠一蹙眉,條件反射扣緊她肩膀,一把推了出去。
女孩“啊”一聲踉蹌倒地,氣急敗壞地擡起頭來,看見他一張臉,愣了。
喬遠?
晏清綺咬着脣瞪他。
一隻手扶了牆站起身來,憤憤指責道:“你這人怎麼回事?不小心撞一下至於嗎?你給我道歉!”
喬遠冷笑一聲,擡步就走。
“你給我站住!”晏清綺一把扯住他衣袖。
“放手!”喬遠一張臉驟然陰沉。
晏清綺一愣,還有點怕,偏偏扯着他的那隻手就是不鬆開,執拗道:“你給我道歉!”
喬遠不耐煩地看了邊上幾個男人一眼。
最當先一個直接握了晏清綺胳膊,將她甩到邊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