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衿悸動不已。
正暈乎呢,一道突兀的鈴聲突然打破了房間的寂靜。
額,她的手機在響。
姜衿第一反應便是要悲催加班了,連忙從晏少卿身上翻下去,拿了手機。
孟佳嫵?
她看着手機屏幕愣一下,也就直接接聽了。
孟佳嫵問她,“你在幹嘛呢?”
姜衿:“……”
半晌,莫名其妙道:“睡覺呀,這都快一點了。”
“明天上班嗎?”孟佳嫵又問。
姜衿“嗯”了一聲,“今天已經開始實習了,在朝陽網跑社會新聞。”
“哦。”孟佳嫵若有所思道,“那算了,我也沒什麼事,就有點失眠,想着找你聊天呢。你明天早上還上班呢,那就算了,好好休息。”
“你沒事吧?”姜衿略微想了想,問她。
“沒什麼事。”孟佳嫵笑道。
姜衿道了晚安,放了手機,鑽進空調被裡,抱住了晏少卿。
突然來一通電話,原本的曖昧氣氛自然蕩然無存了,兩個人聲音低低地說了一會話,也就睡了。
與此同時——
孟佳嫵卻是睡不着的。
童桐的事情沒辦好,許諾又來了雲京,她頭疼得很。
其實也不確定童桐是被晏少卿路過給救了,不過感覺起來也八九不離十。
都不用去想那些人形容的相貌身手,單就黑色賓利這一個信息點,她也能猜到些,還有點鬱悶,晏少卿什麼時候也開始多管閒事了。
孟佳嫵握着手機想了想,又給童桐打了一個電話。
童桐也沒睡,看到她來電自然非常意外,遲疑了一下,接通“喂”了一聲。
“我是孟佳嫵。”孟佳嫵道。
童桐聲音低低,“嗯,我知道是你。”
同學三年,原本又是舍友,彼此之間電話還是有的。
孟佳嫵聽着她聲音平緩,也沒拐彎抹角,問她,“你認識許諾嗎?”
“許諾?”童桐一愣。
她當然認識了。
許諾是她高中同學,也是他們那一屆校花級別的女孩,氣質上接近楚婧宜,不過,許諾比楚婧宜更平易近人一些,她是那種挺愛笑的女孩,楚婧宜冷一點。
許諾喜歡江卓寧,她知道。
事實上,當初在學校,許諾和江卓寧,就是私底下被配對的金童玉女。
這種情況下,她除了遠觀,還能做什麼?
江卓寧連許諾那樣的都不感冒,更何況她呢,他給周遭所有人傳達的第一感覺,便是他沒有戀愛的心思,一門心思撲在學業上。
童桐陷入回憶,心情不算好,沉默了。
孟佳嫵又道:“認識?”
分明一副篤定的口氣。
童桐聲音越發低了,“嗯,高中同學。”
“她來雲京了。”
“哦。”
“哦?”孟佳嫵笑了一下,“你這反應未免太平淡了?江卓寧帶她來的。”
童桐一顆心倏然揪痛。
時至如今,江卓寧已經像她一個傷口呢,碰一下都疼,更何況,在這樣原本失眠的夜晚,被他喜歡的女孩揭開呢,她根本沒辦法忍受。
童桐沉默着。
孟佳嫵感受着她的沉默,心裡反倒慢慢平靜了下來。
這情形挺詭異。
她心裡很不好受,她就希望能有一個人比她更不好受,這個人選,似乎就只能是童桐了。
她的痛苦映襯,她的煩悶便顯得微不足道。
有比較,才能顯出差距。
有童桐,她才能不斷地提醒自己,她在江卓寧心裡有地位。
同時——
這感覺又好像一種微妙的同盟。
一個氣場十足的她,遇到同樣氣場不俗的許諾,哪怕江卓寧偏向她,她仍舊有着天性裡的戒備和警惕,畢竟,江卓寧的父母,更喜歡許諾,甚至,她能感覺到,許諾和江卓寧很多東西更契合。
門當戶對,郎才女貌,他們是一個世界裡的人。
童桐讓她不屑一顧,許諾,卻讓她一遇到,就產生危機感。
孟佳嫵握着手機,夜裡很安靜,她都能感覺到電話那頭童桐紊亂而痛苦的呼吸聲。
“明天有空嗎?出來見一面。”孟佳嫵說。
童桐愣了一下,半晌,低聲道:“不用了。我們沒什麼好說的。”
“我有事情要問你。”
“我不想說。”童桐古怪地笑了一下,笑聲裡帶着那麼點刻骨的悲涼,聲音低低道,“有關江卓寧的事情我不想說,有關許諾的事情我也不想說,真的……”
童桐略微喘了一下,繼續,一字一頓道:“我已經決定放下這段感情了,過去的所有事情我都不想再想起了。從今以後,你們一起走陽關道,我一個人過獨木橋,你放心,上次在會所聽到的那些,我已經忘了,不會告訴江卓寧,也不會讓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一個人再知道,孟佳嫵,你可以放心。”
她突然信誓旦旦做出承諾,孟佳嫵狠狠愣了一下。
半晌,聲音古怪道:“你能放下他?”
“總有一天,會吧。”童桐一隻手握緊了電話,蜷在被子裡,整個身子都忍不住弓起來。
心裡的痛,有時候,會轉化爲生理的痛。
太難忍,她的確到了極限。
除了放下,別無他法,她也只能努力放下,重新開始。
許是她語氣太鄭重,孟佳嫵很久沒說話,卻也沒主動掛斷電話。
兩個人在手機兩端沉默,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童桐低聲道:“我要睡覺了,再見。”
“哎……”
孟佳嫵還想說話,電話裡已經傳來嘟嘟的忙音。
童桐掛了電話。
兩個人在宿舍裡相識至今,這似乎是第一次,她採取了主動。
主動地斬斷了她和江卓寧情感世界的糾葛。
看着手機上顯示的“通話結束”,孟佳嫵微愣,抿着脣,半天都沒能說出話來。
與此同時——
童桐將手機塞進了枕頭下。
淚流兩行。
眼淚到嘴角是鹹的,又鹹又苦,和她此刻的心情也相差無異了。
她其實以前不怎麼愛哭。
高中以前都是親朋好友的開心果,喜歡上江卓寧,才變得多愁善感,可,以往那憂愁裡總含着喜悅,和眼下遠不一樣。
上了大學,這段暗戀帶給她的,就剩下苦澀。
整整三年,真夠了。
的確想要放下。
童桐胡思亂想着,後半夜才睡了過去。
也不曉得,她剛纔那樣一番話,竟是無意中觸動了孟佳嫵,給自己免了一場無妄之災。
——
翌日,清晨。
晏宅裡。
三個人都要上班,自然很早起來。
七點鐘吃過早餐,差不多七點半,晏少卿和姜衿、童桐一起出門了。
姜衿和晏少卿不在一個方向,童桐卻在。
她也拿了駕照,可上路時間短,沒有人陪着,一個人還根本不敢開車,平時上下班都是打車。
去四院途徑華夏電視臺。
順路,晏少卿也就直接捎帶了她。
童桐沒有坐副駕駛,安安靜靜地坐在後座裡,晏少卿又是話挺少的那種人,兩個人一路上都基本沒說話,八點二十,晏少卿將車子停在了電視臺附近路邊。
“謝謝晏醫生。”
“不客氣。”
兩個人簡單告別,童桐下了車。
晏少卿很快離開了。
陽光已經很好,童桐深吸一口氣,擡步往電視臺裡面去。
還沒走幾步,就對上江卓寧的視線了。
神色一愣。
這不是她第一次見到江卓寧穿西裝,以往學校裡有活動的話,江卓寧有過穿西裝的時候,筆挺清瘦,隨意站着,都是一道風景。
可——
從沒有一刻,她看到過眼下這樣的江卓寧。
他穿着一套純黑色薄款休閒西裝,略帶疑惑地立在幾步開外,晨光下,當真好似一幅畫。
雲京的夏天很熱,大清早有點風,氣溫也略微低一些。
童桐卻覺得悶熱到窒息了。
心臟都停止了跳動,只因爲,她分明看見,幾步開外挺拔清俊的那個青年,一步一步,朝着她的方向走過來,而後,站定在她眼前了。
他似乎猶豫了一下,淺笑問,“剛纔,嗯,送你的那個好像是晏醫生?”
能不疑惑嗎?
他認識晏少卿,大清早看到這兩人一起來,當然奇怪。
明知這樣問挺失禮,還是忍不住得問問。
童桐沒說話。
她神色怔怔地盯着他,無法回神。
江卓寧這才仔細看了她一眼,也有點愣了。
他以前和童桐也有過交集,可,仔細想想,兩個人根本沒有這樣近距離說話的時候,反正很少。
他也沒注意過她的眼睛,自然,猝不及防,就看到她的深情了。
印象裡童桐總是留着濃密的齊劉海,很容易遮眼睛。
眼下因爲趙安民帶着她修剪了頭髮的緣故,她的齊劉海成了斜劉海,撥到了額頭一邊去,將那雙原本乾淨清澈的眼睛顯露了出來。
江卓寧看着,突然想到了一種動物。
小鹿。
他薄脣抿了抿,移開視線,自己都覺得尷尬了。
童桐總算回過神了,低頭道:“嗯,我昨晚住在姜衿家裡,晏醫生上班經過這,順便捎了我一起。”
“住她家?”江卓寧重複一遍,若有所思笑了一下,“這樣啊。”
“嗯。”童桐點點頭,聲音柔和。
江卓寧就鬆了一口氣,笑道:“進吧。”
童桐後知後覺,“你今天過來面試?”
“嗯。”江卓寧點頭道,“本來應該昨天的,有點事,就和臺里約了今天。”
“哦,祝你面試順利。”
“謝謝。”江卓寧淡笑着,看了她一眼。
好像囚籠。
童桐深吸一口氣,低下頭了。
只覺得呼吸都非常困難。
她追趕他七年,眼下兩個人連面試單位都一樣了,感覺起來好像得償所願,卻只有她自己知道,這一切,早已經失去了意義。
童桐胡思亂想,不知怎麼就到了後臺。
她是實習編導,聽起來好聽,說白了暫時等於一個打雜的。
被呼來喝去了半天,總算崩潰了。
並不是覺得工作壓力太大。
還是因爲江卓寧。
想到兩個人接下來要在一個地方上班,很難受。
這難受的情緒一直髮酵,實在受不了,她在中午休息時間給自己爸爸打了一個電話,隨後,向帶她的老師撒了一個謊,很快辦了手續,離開了華夏臺。
她單方面開始的這段感情,終止起來並不容易。
需要逃離。
沿着她好不容易走過來的路,再飛一般地沿路返回,以一種她自己都覺得狼狽的姿態。
——
這也是挺普通的一箇中午。
童桐結束了沒幾天的實習生涯,回了學校準備國考。
江卓寧如願以償留在了華夏臺第一新聞頻道,成爲了一名實習記者,走上了他計劃好的人生道路。
許諾找好了住處,準備在雲京紮根。
孟佳嫵整晚上失眠,正午剛起。
姜衿頂着太陽奔波在路上。
晏少卿準備下午會診的時候,接了個電話。
他忙裡偷閒看了一眼,是顧啓雲,聲音淡淡地“喂”了一聲。
顧啓雲笑了笑,那聲音和他一貫的笑聲一樣,溫若春風,卻帶着點漫不經心,“忙嗎?”
“有事情?”晏少卿問他。
“邀請函拿到了吧?”
晏少卿瞥一眼桌上一沓文件裡夾着的邀請函,聲音依舊淡,“晚上不一定有時間。”
“拍賣晚宴七點半纔開始,早該下班了。”
“今晚可能加班,有時間了我就去。”
“記得帶上衿衿,”顧啓雲笑着道,“婉清那丫頭聽說她回來了,等不及要見呢,說是想得很,晚上人多,肯定亂,你們也正好陪陪她。”
晏少卿有點無語,“那丫頭九歲了。”
顧啓雲沉默了一瞬,笑笑道:“那也還是個孩子。”
“你準備照顧她到什麼時候?”晏少卿想到顧啓雲往日那個樣子,清雋修長的一雙眉都忍不住蹙起來,一本正經道,“我覺得舅媽的建議不錯,你年齡不小了,該收收心,成家吧。”
“我在考慮。”顧啓雲道。
晏少卿鬆口氣,“那就好,晚上見。”
“行。”顧啓雲說完話,掛了電話,有點抑鬱。
他眼下二十八歲,自覺年齡不算大。
可——
家裡一衆人早已經幫着他張羅了起來。
尤其,哎。
想到自己那再三提起要認婉清當乾女兒的母親,顧啓雲煩不勝煩。
他不是笨蛋,只覺得顧夫人的考慮簡直是天方夜譚。
他多大,婉清那丫頭多大?
竟是擔心他會仿效孟慶,再來一出讓人驚歎的老夫少妻,怎麼可能,這不是搞笑嗎?
他反正不同意。
並非是因爲心虛,覺得自己可能對婉清產生感情。
而是——
他覺得被侮辱。
養女成妻?
這樣的事情,他顧啓雲還不屑於做。
婉清九歲,年齡上勉強可以當他女兒了,他縱然一貫愛玩,也沒到那麼重口的地步。
顧啓雲心情極端不好。
圈子裡那些人這兩年想什麼說什麼,他當然清楚,偏偏,越是清楚,他反而非要將孟婉清養在身邊了,不願意給自己母親,也不願意給喬家人。
喬遠和葉凝月成婚了,等於有了自己的生活,他不放心。
尤其喬家還有一個坐輪椅的孟明宣。
聽說那孩子在傷了腳以後沉默寡言的很,婉清那麼活潑,偶爾回去看看他可以,不能經常和他待在一起,他不允許。
畢竟,九歲的姑娘,心理狀況很重要。
他護着孟婉清,方方面面都爲她打算安排,已經到了無微不至的地步。
偏偏,自己還不以爲然。
顧啓雲收回思緒,擡手拉開了手邊一個抽屜,取出一沓照片來。
都是顧夫人給他的。
雲京市一半左右的適齡千金,基本上也都在這了。
顧啓雲修長白皙的手指在那一沓照片上敲了半天,嘆口氣,又將所有照片扔進了抽屜,關上。
譚青青那張臉,在眼前一晃而過。
畢竟是他正經談過的女人,顧夫人最上心的,也就是譚青青了。
他卻知道,譚青青絕不可能。
她對孟婉清有意見,自然不可能好好照顧她。
那——
顧啓雲抿着薄脣略微想想,覺得這件事好像也迫在眉睫了,他需要找一個女人,而且,在以往的那些條件裡,還需要再加上一條,溫柔善良。
顧啓雲按了桌上的內線,“趙欽,進來一下。”
話說完,他又取出那一沓照片了。
將最上面譚青青的排除在外,其餘的全部放在桌上顯眼處。
“老闆。”趙欽很快進來了。
顧啓雲擡眼看看他,又看看桌上那些照片,發話道:“照片上這些都幫我查查,資料彙總給我。”
“好的。”趙欽點點頭,拿了照片。
轉身出去。
——
一天轉眼而過。
很快,到了下午六點半。
晏少卿總算下班了。
拿了手機看一眼,沒有未接來電。
他給姜衿撥了過去,那邊響了三聲,姜衿才接通了,聲音低低道:“晏哥哥。”
“還沒下班?”晏少卿蹙眉問。
“嗯。”姜衿無奈道,“估計還得一會吧,你是不是下班了?”
“顧氏旗下有一個慈善晚宴,啓雲想着我們一塊過去,說是婉清那丫頭唸叨着要見你。”晏少卿解釋完,問她,“你大概什麼時候結束?”
什麼時候結束?
姜衿側頭看一眼稍遠處的陳昭昭,如實道:“應該快了。”
她反正是有點無力吐槽了。
陳昭昭和昨天下午差不多,快下班了,又分派給她一堆事,鬼曉得什麼時候可以走。
反正走不走,基本上由不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