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流年,我喜歡你,我願意照顧你一生一世……
這句話,他在心裡描摹了千萬遍,卻從來沒有說出口,他甚至從來沒有和她說過一句——
我愛你……
我愛你,蘇流年……
我多想和你親口說一遍,卻可能再也沒有機會了。
黑漆漆的眸子裡那種靜謐的傷痛,似乎讓天地都沉寂了……
車子飛快的行駛在道路上,風景迅速的倒退,什麼都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視線死死地盯着前方,脣角緊抿着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他害怕自己再晚一步,這一輩子都再也看不到她了。
等等我,就算是死,我們也要死在一起……
她一定在偷偷的哭吧……
被所有人拋棄的滋味,是這個世界上最傷人心的事情。
他曾經嘗過一次,這一生都發誓再也不讓身邊的人經歷,卻沒想到……他愛的最深的人,此刻卻一個人在經歷他曾經經歷過的一切。
無聲的淚水一滴一滴的汩汩的落入心裡,看不清形狀,順着那最嬌嫩的地方行程橢圓的一滴,而後匯聚成了細流,在心裡開始流淌……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因爲他們把淚水吞嚥到了心裡。
他想起來那時候她什麼都吃不下,吃什麼吐什麼,懷胎三個月整個人整整瘦了一圈,可每次吐完之後,她還是聽王媽的話,把嘴漱好,再拿起來吃東西,看到他緊皺着眉頭,她會笑着說沒事……
孩子……他們的孩子……她受了那麼多的苦……寶寶卻還是沒有保住……
撕心裂肺的疼痛自胸口蔓延開來,車速一再的加快……
吱嘎——
刺耳的剎車聲不停的在路上想起來,他卻不管不顧,彷彿送死一樣在拼命的往前奔跑。
風呼嘯而來摩擦着車身,帶着他的狂怒和悲傷,尖叫着喧囂着……
尖銳的剎車聲響起,凌天南吃紅着眼睛從車上下來,眼角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
同樣的港灣與之前的狂風暴雨判若兩別,海浪輕輕的拍打着岸邊,柔和的彷彿天地都安靜下來,蔚藍的大海微風拂動,朵朵的浪花親吻着踩在沙灘邊漫步的人,彷彿之前的一夜不過是他的南柯一夢。
“蘇流年……蘇流年……”,一聲一聲絕望的聲音在大海的細細碎碎的海浪聲中迴盪着,那一天在港口的人都記住了這麼一幕,一個穿着白色病服的人,對着大海拼命的含着一個人的名字……
找遍了每一個角落,詢問了每一個人,不知疲倦的想要找到那個人。
只是到最後,聲音嘶啞了,身體疲憊了……
他叫的那個人卻始終沒有出現。
沙灘上凌亂的腳印,印證了他的慌亂。
這樣的人,真是讓人心疼。
如果一開始沒有相遇,是不是就不會現在的痛,如果不是上一輩的恩怨,我們是不是就可以白頭到老……
蘇流年,丟了你,請告訴我,我應該怎麼度過接下來漫長的一生……
那些往事一幕幕的那麼清楚,又那麼模糊,在風中撕裂,回憶的碎片在風中飛揚着,讓人無處可藏……
世界安靜的只剩了他一個人,靜靜地聽着自己跳動的血液慢慢的迴流到心房,最後冷卻,只剩下一片的冰冷。
愛情原來就是爲了相聚/
爲的就是不再分離/
若有一種愛情用不能相見/
永遠不能啓口/
永遠不能再想起/
就好像無法相擁的刺蝟/
孤獨地/
寂寞地/
只能遙遙永遠的凝望着彼此。
透明的汗水打溼了垂下里的睫毛,渾身都在叫囂着內心的瘋狂和絕望,他像一隻滴血的蒼鷹,不知疲倦的尋找着。
“蘇流年,你騙了我……不是說好了要永遠在一起嗎?爲什麼你卻要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個世界……蘇流年……我很喜歡你……很喜歡,不是因爲佔有慾,不是因爲習慣,沒有你,我的心空了,痛的無以復加……如果你不在我身邊……我真的會死的……”,近乎絕望的呢喃裡,噗通一聲,高傲如帝王的人身體無力的跪在冰冷的海水裡。
太陽明明很亮很大,空氣中帶着淡淡的溫馨,他的心卻越來越冷。
沒有她……爲什麼哪裡都沒有她……
絕望一點一點的侵蝕着理智,痛苦無盡的蔓延……
……
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眼前模糊的一片。
那個人穿着一席白衣,站在不遠的地方,嘴角帶着淺淺的笑容,明媚的陽光在她的身上暈染了一圈的光暈,和風微動,她的裙角泛起一絲的漣漪。
“天南,你來啊……”
“天南,我好冷啊……我想要保住我們的寶寶……可是他死了……”
“天南,你來陪陪我呀……”
影影綽綽的身影浮動,她站在遠方,長髮飄飄,耳畔的聲音都消退了,只剩下了她,他彷彿沒了知覺一樣,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沙灘上,絲毫沒有察覺腳下的海水已經蔓延到了膝蓋。
“凌天南,你想死嗎?”
周少華踩着水,暴怒的抓住他的手,“蘇流年已經死了!你難道要爲了她陪葬嗎?”。
周少華脣哆嗦着,很久才忍住想要哭的衝動。
從他接到信息趕到這裡就看到他在不停的找着喊着,甚至一家一家的船家詢問有沒有見到過那個人,那天的風雨那麼大,還有龍捲風,蘇流年怎麼可能有活下來的機會!
他看着他從瘋狂到死寂,從希望到絕望……
靈魂一點一點的被吞噬,卻沒有任何辦法,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他,一個人會因爲另外一個人,沒了靈魂,會死……
凌天南真的會死的……
周少華心裡很明確的知道這一點,卻無能爲力。
看着他一步一步的走向大海里,任由海水淹沒,他多希望凌天南能回頭看一眼,哪怕只是一眼。
他沒了蘇流年,還有家人,還有朋友……
可自始至終,他卻一次也沒有回頭,海水一寸一寸的淹沒他的身體。
他忍不住踏出步子,踩在海水裡,抓住這個只有軀殼的人。
說他殘忍也罷,說他自私也罷,就算只是一個軀殼,他也要把他救回來。
“凌天南,你醒醒,蘇流年已經死了,難道她喜歡看到你這樣嗎?!她爲你做了那麼多的事情,你就這樣輕易的死去,讓她怎麼安心!你清醒一點好不好!你爸,你媽都還在等着你回去,你難道忍心看着他們爲你傷心嗎?他們生養了你三十幾年了,蘇流年……總會過去的,一切都會過去的!”。
風撕扯着,將兩個人的髮絲撕扯着,鹹澀的海水拍打在身上,初春的海水冰冷的打在他的身上,彷彿夢魘了一般,那雙漆黑的眸子裡只剩下了一片迷濛……
思緒瞬間似乎停留在那一瞬間,倒退到了還多年前。
她悽慘的站在自己的面前說,凌天南,你放過我的家人,我和你在一起好不好……那時候他高傲的看着她,把她拿捏在手心裡,從來沒有在乎過她的感受。
那時候……她一定很不甘願吧……
凌天南忽然笑起來,瘋狂的笑着,彷彿要把五臟六腑都笑出來。
他這一生都沒有辦法償還欠她的債,他殘忍的剝奪了她的一切,讓她短暫的一生受盡苦楚,怎麼可以死去……
世界上對他最大的懲罰,不過是一個人度過漫長的人生。
他要用餘下一生的時間來償還這一生的罪孽……
蘇流年,等等我……
等我三十年,奈何橋邊,我會再次執起你的手,下一生,我來承受你所受的一切痛苦……
陽光下,周少華看着那滴掛在凌天南眼角的淚水,腦海裡空白了很久。
他甚至有些後悔,自己攔住他是不是對的。
或許,死對於他纔是解脫……
世人都是自私的……
請原諒他,沒有辦法看着曾經在自己心裡如同神祈的人就這麼狼狽的死去。
雖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那一句話敲醒了凌天南,周少華還是如釋重負的把更加冷漠的凌天南帶回了家。
多少年以後,他仍然記得,凌天南在海邊對自己說過的話,那人冷淡的站在海水裡,彷彿將過去的種種拋棄,對着他空白的笑着,“走吧。”
只是兩個簡簡單單的字,卻讓他瞬間有種想要落淚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