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邸蒙學原是專爲皇子劉沐設的宮禁私學,隨着各地王侯紛紛遷居入京,諸多劉氏王侯亦希望子嗣能得到更好的蒙學教育,而非僅是在府內私學爲其延請名師。
三歲看大,七歲看老,漢人對蒙學教育是十分看重的,尤是以世家大族爲主體的精英階層,從不吝於對族內蒙學投入巨貲。
劉氏王侯們固然捨得花錢,然名師數量有限,現今王侯權貴又都聚居在皇親苑或北闕甲第,搶破頭都延請不到名師,換了後世的話說,長安的高端師資嚴重不足。
有鑑於此,又顧慮到張篤年歲稍長,又不似莽頭莽腦的李陵般到得束髮之年才習完蒙課,皇帝劉徹也不欲爲自家傻兒子耽誤侄兒,故決定將宮邸蒙學遷出未央宮,改在太壽宮設館授課,並更名爲宮邸學舍,又分蒙學和預學兩館。
太皇太后薨逝後,太上皇遷居長樂宮,太壽宮也就徹底閒置,且爲了節省掃灑耗費,索性就封禁了大部分宮室,精簡宮人,現下正好用來安置宮邸學舍。
宮邸學舍要供劉氏宗親子弟入學,皇子劉沐乃至未來更多的皇子公主也要入學就讀,相當於劉氏族學,自是不宜設在莊嚴肅穆的未央宮,免得小屁孩們太過鬧騰,搞得雞飛狗跳,甚或四處亂竄,不但會犯了宮禁,更會擾到大漢君臣治政。
相對的,宮邸學舍也不宜設在宮城外,否則得爲這些出身皇族的小屁孩安排多少侍衛乃至侍從侍女,但凡出了甚麼差池,劉氏宗族豈能承受得起?
旁的不說,若皇子劉沐出了意外,皇帝劉徹只怕要殺個萬八千人爲他殉葬。
(PS:聖母表別擡槓,更別扯甚麼殘暴不仁,也別提甚麼沒人性和反人類,若諸位的獨生子被人弄死了,瘋起來只怕核平地球的心思都會有,這纔是人性!)
太壽宮有獵苑馬場,有林苑清池,再劃出部分宮室,足夠這些小屁孩鬧騰的,加上有禁衛宿守,有宮人看顧,宗正府屬官還能直接從中央官署沿廊道前去巡管,糾正其言行舉止,再沒更合適的地方了。
適才提到,宮邸學舍又分爲蒙學和預學兩館。
蒙學爲虛年六歲至虛年十二的孩童就學,教授六藝蒙課;預學則如其名,乃爲“預作習課”,供習罷蒙課卻未及束髮的少年就學,除卻繼續教授君子六藝,更劃分文武兩堂,文堂主修文,武堂主習武,爲學子將來進入政經官學或黃埔軍學預做準備,類似後世的文理分科,不過是年歲提早了不少。
劉徹不擔心揠苗助長,莫說宮邸學舍,便連長安女學都增設了蒙館,大漢沒甚麼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歪理邪說,宗婦養成也得從娃娃抓起,否則長大成人後怎的撐起半邊天?
各郡縣的官辦蒙學也已辦了數年,成效着實不錯,是廣受大漢臣民稱頌的善政,故太常卿劉買見得宮邸學舍的形制,就想在民間也增設官辦預學。
雖說寒門庶民的子女在年滿十五後,不太有機會進入政經官學和黃埔軍學就讀,然自皇室實業和田氏商團聯合出貲,在長安學區設立了匠工理學和營工商學,又在皇帝的授意下,在各郡郡治及重要大城亦設了相同形制的學館,用以培養出身當地的商賈和人手。
諸多世家權貴和豪商巨賈也有樣學樣,設立了不少類似私學,不過多僅限於培養自家人。
商賈向來無利不起早,設立私學的主要目的是培養能迅速上手的掌事或匠師,皇室實業和田氏商團亦如此,故若強迫他們招收未滿虛年十五的少年少女入私學,怕是會打擊到他們的辦學的積極性。
因而官辦蒙學和類似技職教育的工商私學間有不小的間隔期,庶民子女習罷蒙課後,要閒下兩三年,待得束髮或及笄後,纔有機會再度就學。
拋荒兩三年,過往學的知識要重新撿回來,着實困難不小,況且也不是人人都能支付起去私學就讀的開銷,故不少人索性就直接去務農務工了,未免有些浪費朝廷對官辦蒙學投入的教育資源。
皇帝劉徹對此早有預料,恰好劉買提議要在民間增設官辦預學,劉徹便順勢允下他的諫言。
依舊循往例,現在京畿郡縣試行三年,對相關政令和教授的課業查漏補缺後,再向全國推廣,順帶大舉招募和培養師資。
大農令東郭咸陽得知國庫每歲又要支出大筆公帑,自是不禁肉痛,好在太常府文教司呈報來的明歲教育預算沒有獅子大開口,僅比今歲增加了二十餘萬金。
增設官辦預學的開銷之所以不算太大,蓋因只需將各地的官辦蒙學擴建即可,用的又是官地,不存在甚麼購地和拆遷,增建些圍牆和房舍即可。
關鍵還是師資力量短缺,大漢現下國富民強,又是四海昇平,孤兒的數量大爲減少,南山遺孤院雖不再僅限收納軍中遺孤,而是廣爲收納孤兒,然收納的孩童數量仍逐年遞減,相應的,遺孤內院的學子只也比前些年少了許多。
好在長安學區內的師範學館也已創設滿四年,首批學子已習完課業,恰好能用來填補官辦預學短缺的師資缺口,然也僅能勉強滿足在京畿郡縣增設官辦預學,三年後若真要普及全國各郡縣,那師範學館無疑要擴建擴招。
太常卿劉買掌文教事多年,懂得要未雨綢繆,故便再度向皇帝進諫,意欲擴建師範學館。
豈料皇帝劉徹卻是不允,或是說不欲擴建長安學區內的師範學館,而是要太常府文教司在右扶風和左馮翊創設師範學館。
長安雖是劉徹長期規劃的政治中心,文化中心和金融中心,但高端教育資源也不能盡數集中到長安學區來,免得造成大漢各郡頭重腳輕的發展失衡。
大漢現下無力搞甚麼東北大發展和西南大開發,但該從以滿足發展條件的京畿郡縣做起,以長安爲中心,將帝都教育圈往外拓展,進而輻射關中諸郡乃至大漢全境。
帝制政體最大的好處,無疑是在政令暢通時,官僚體制高效的執行率。
短短月餘光景,大農府和太常府就共同完成了官辦預學的規劃和預算,趁着官辦蒙學進入臘月和正月的寒休歇館期,在京畿郡縣大興土木,擴建學館。
臘月間,增設官辦蒙學的政令正式頒佈,在各郡縣官府張榜公告。
京畿百姓邊是到坊市購置年貨,邊是到學館爲自家適齡子女報名,蓋因這官辦預學將在明歲二月便正式開館,子女教育可耽誤不得,免得將來落於人後。
可憐天下父母心,雖說預學的束脩比蒙學高了不少,然百姓們寧肯自己少吃些少穿些,還是會供子女繼續就學的。
現今的京畿百姓,所求的不再僅是吃飽穿暖,他們身處京畿,緊挨着帝都長安,近水樓臺先得月,成爲大漢工商業急速繁榮的優先受益羣體,不管是務工還是務農,生活水準都逐年躍升。
雖有飽暖思淫逸的說法,然淳樸的京畿百姓漸有富餘後,最先想到的是兒女的好前程。
倒不是所謂的“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而是京畿百姓離帝都近,近年閒暇時又愛聽人念念長安週報,見識多了,就曉得不管務工務農,沒學識都難免吃虧,無法成爲作坊裡的掌事匠師,也瞧不懂官府農業局推廣的新農藝。
誠然,農業局的官吏會下到田間地頭,手把手的教那些目不識丁的農人,然畢竟人手有限,各處鄉里可都眼巴巴盼着他們早些來。
有相關學識的農人,非但能依着農業局發的小簿子學會新農藝,甚至會主動去購買那甚麼經濟作物的植株和良種,搶在旁人前頭先種下,在該作物尚未廣泛種植前賺了大錢。
譬如數個出身遺孤院的農戶,就在長安縣的渠樑亭佃租了百傾官田,不但種植寒瓜葡萄等西域蔬果,還搞甚麼暖房大棚,竟在寒冬都種出水靈靈的蔬果,運到長安販賣,自是掙得鉢滿盆滿。
要曉得,這些農戶昔年可是沒能入得遺孤內院,僅是在待業院學了數年農藝的,卻能憑藉種地成爲遠近聞名的富戶。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在官府乃至朝廷有意無意的宣傳下,京畿郡縣的農人們皆是“頓悟”,原來種地也能發家致富,只怨自身沒甚學識,恁的蹉跎這麼些年,抱着金土地哭窮。
知識,就是力量!
要想富,先修路,多生娃娃多種樹!
各處鄉里都用漆料刷了醒目的標語,自是出於皇帝劉徹的授意,要向老百姓宣揚朝廷治政理念,就得用他們看得懂的簡單言辭,如此才能得到普遍認同和追隨。
總而言之,京畿百姓對朝廷增設官辦預學的政令,無疑是極爲歡迎的,更是讚頌劉徹這愛民如子的賢君聖主。
劉徹藉由此事,再度怒刷一波賢名,聞得暗衛回報的民情民意,端是龍顏大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