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洛陽,前前後後經過一年多的時間,整葺工作也基本進入收尾階段,財政司陸續撥款四百三十五萬貫錢,用以工程所費,這已相當於大漢如今一年財稅的十分之一了,除官配工匠之外,前後徵召民役達十五萬人。
只是做一次“維修”,朝廷投入的錢糧比當初開封大修所費還要多,當然,這其中有物價上漲的緣故,更在於當初修開封,可狠狠地割了一波東京富商的肉。
事實證明,在高標準、高質量要求下,建築翻新的投入,比重新修建便宜不到哪裡去,甚至還要更高,畢竟還涉及到一個拆除的問題。
翻新的洛陽城,實則還是老樣子,隨處可見過去的影子,原本的格局並沒有多大改變。論雄偉壯麗,隋唐洛陽城,可實在是隋唐建築的巔峰之作,建築史上一顆璀璨的明珠,而經過此番修葺完善,後人或許就得稱之爲“隋唐漢洛陽城”了。
洛陽的興建,官府投入,主要宮城、皇城、外城,以及各公共設施上。官署、營廨、作坊、倉場、道路、綠化以及地下管道,都經過系統性的完善。
許多老舊的城牆、城門,都是經過拆除重立,而慕容皇叔最主要的精力,還是放在洛陽宮室的重建上。在開封引爲遺憾的事情,到了洛陽得以實現,而慕容彥超操持建築,核心思想就是要雄奇壯麗,佈局要宏大,要顯示建築之美,要配得上當今的大漢帝國。
翻新工程,有一點好處就是,許多原本的建築用料,都可繼續利用,如此也節省了不少木、石料費用。
但是,有幾座宮殿,卻全新打造,所有東西都用新的。而新宮殿中,尤以宮城正殿最事鋪張華麗。
早些年,劉皇帝就曾表示過,覺得開封的崇元殿太小太矮了,而對建築越發癡迷的皇叔也是這樣認爲的。因此,在正殿的修建上,投入了十二分的熱情。
最終落成的洛陽正殿,長四百尺,寬三百尺,高一百九十二尺,其宏大壯麗,或許距離武周時代的明堂有所差距,但在當代,天下唯此一殿,並且沒有那麼多的宗教色彩,只爲體現皇權威嚴,僅爲朝會或者大典使用。紫禁城的太和殿與之比起來,或許只能用小巫見大巫來形容了。
劉皇帝給落成的洛陽正殿,取名爲乾元殿。花費了那麼多錢,費了那麼多人物力,造就奇觀,一向提倡簡單樸素的劉皇帝,不知覺間,還是變成了自己過去討厭的模樣。
雖然他此前一再對慕容彥超叮囑,要控制成本,節約錢糧,更要愛惜民力,但真正操作起來,可就難以盡善盡美了。
僅款項的追加,就有兩次,達到九十萬貫,再加上洛陽及京畿道兩稅劃撥一部分,累計支出方達其巨。而在工程的推進過程中,各種傷亡過千,因各項事故而致死者,就超過兩百人,更有不少役使過度的情況。
在這樣的情況下,朝中的御史言官,自然不會默不作聲,針對洛陽工程而進言彈劾的更是數不勝數。
鬧到劉皇帝這裡時,他頭一次默然了。雖然,手書一道詔書,對慕容彥超進行了一番斥責,對工程之中錢糧浪費以及民夫奴役的現象大加責備,但更多的還是要求整改,處置那些急功近利的官吏,同時,責令對傷亡的民夫進行雙倍賠償。
做到這一步,已經差不多是極限,像這種已人力爲主的工程,想要不傷人、不死人,怎麼可能,劉皇帝也沒那麼天真。只能對於可能出現的問題,進行預防與加強監督,如此而已。
而在官府對洛陽城大加工程時,城中的官民百姓,也跟進着,修繕自家的房屋,做到與官府所定格局協調。就如當初開封的興建一般,對於民居民宅,聽其自建,只是對建築佈局有統一的要求。
慕容皇叔,似乎也是個有強迫症的人,造成的結果便是,如開封一般,洛陽的建築佈局,整體看來,也是等級森嚴,官民貴賤,層次顯著。
而隨着新洛陽城的逐步完善,劉皇帝也於開寶六年(968年)春二月宣佈,將西幸洛陽,以作視察。並且,以慕容彥超權洛陽府尹。
......
邙山腳下,一個山水交匯處,綠樹掩映間,結有一座竹廬,庭外水車藉着風力轉動,吱吱作響,庭前植有花木。門上立有一牌匾,書爲“趙廬”。
觀周邊環境,清幽閒雅,別有意境,好似居住了一位隱士高人。只是,這位隱士高人,隱居的地方,距離洛陽這俗世太近了些。
竹廬之中,傳出一陣讀書聲,聲音稚嫩。一名高大的身影,手執書卷,在其間踱步,注意着坐着的七八小童。
寬臉長髯灰袍,沉穩而有威勢,正是卸任的原西南巡撫趙普。自去歲冬,回洛陽奔母喪,處置完喪禮之後,趙普就在這邙山腳下,搭了這一草廬,守孝。或許是寂寞了,又把自己年幼的三名子女,以及周邊農家的適齡孩子叫來,體驗教書育人。
趙普的學問不高,但那也是要看和誰比。他所修的,是經世致務,做學問,大漢比他厲害的多了去了,但論做官,論做事,能比趙普幹得更好的,可就找不出幾人了。
並且,早年因學識不夠,在劉皇帝身邊時,嚐嚐爲人所詬病。有鑑於此,在後來的爲官中,趙普也是博覽羣書,只是不求甚解罷了。
後世,一句“半部論語治天下”,成就了趙普的名聲,然後很多人都想當然地以爲趙普就只讀《論語》,屬實扯淡。
此前,劉皇帝聽薛居正講東晉歷史時,談到後趙開國皇帝石勒謀主張賓時,就以趙普類比張賓,這也算是對其褒獎了。
如今,結廬而居幾個月了,趙普也修身養性這麼久,雖然日顯恬靜,其內心,卻也造就跟貓撓一般,癢得不行了。
趙普,可不是個能夠長久坐得住的人,若是真讓他丁憂個一年半載,絕對受不了。因此,這段時間也是,身在江湖,心在廟堂,可牽掛着朝廷的情況,期盼着某一天,天使攜制命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