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歸雁感覺心間的位置，像是被人不輕不重的撩了一下。
顫了一下，不是很疼。
已經過去這麼長的時間，也過了那個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時刻，慢慢的也接受了這個現實，只是在無意中再聽到那個名字的時候，心中還是起了波瀾，就像是平靜的湖面被擲入了一顆石子，蕩起了圈圈漣漪。
高御軒這個名字，她已不再刻意去想起。
總以爲自己已經忘了……
可是，一經提起，才發現還在心裡。
上官旭的問題，她沒有馬上回答，只是沉默。
上官旭也不逼她，目光卻彷彿僵在了她的臉上，他表現出來的是前所未有的耐心，無論多久，都在等她的一個答案。
沈歸雁吞吞吐吐的，道：“其實……兩個人在一起，最重要的不是錦衣玉食，也不是榮華富貴……你懂我的意思嗎？”
“你在逃避我的問題。”
上官旭盯着她的眼，像是要將她看穿。
沈歸雁卻垂下頭，從洞口走進來，在鋪滿乾草的火堆旁邊坐了下來，低聲道：“其實，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
“……”
“到底是我哪裡不夠好？我是太兇了嗎？我不夠溫柔，不夠體貼，還是不夠漂亮？但我對他是一心一意的啊！我是真的想要和他過一輩子的，可他怎麼能這麼對我？”
她的聲音很低，喃喃的。
這些話，像是在心裡憋了很久，終於問出聲。
深愛一場，到底是意難平。
她的下巴擱在膝蓋上，頭埋得很低，讓人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但只感受着她說話時的語氣，就讓他的心中生出一股複雜的情緒來。
憤怒，嫉妒，還有一絲掩藏不住的……心疼！
他走到她身邊，同樣坐下。
像是經過了艱難的心理鬥爭，方纔開了口，“如果……我是說如果，以後有一天，你發現他其實是有苦衷的呢？”
沈歸雁一怔。
倏地擡起頭來，望着他。
眼中，很明顯的多了幾分神采。
似乎有話要說，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上官旭之所以會這麼問，其實就是想聽她說出一個否定的答案，以便自己心安，但她眼中的神采卻讓他覺得這樣的試探實在太愚蠢，反而讓人心慌。
所以，在她沒開口之前，他又馬上接着道：“就算他有什麼苦衷，但他的所作所爲對你造成的傷害已成事實，這就說明他要麼不夠愛你要麼不夠信任你要麼不夠能力保護你，這樣的男人，你又何必留戀不忘？”
沈歸雁眼中的神采，終於一點點黯淡下來。
她覺得，他說的很對。
他是不夠愛她，所以纔不考慮那些傷害她是否承受得住；他也不信任她，所以纔會在遇到事情的時候把她推到一邊。
夫妻之間，怎麼能連最基本的坦誠都沒有。
既然如此，就算他真的有苦衷，又能怎麼樣呢？
上官旭看到她的動搖，慢慢的鬆了口氣。
他的手朝她伸過去，緩緩的，帶着小心翼翼的試探，在探到了她的手那一刻彷彿才堅定下來，握住她的手。
沈歸雁愕了一下。
下意識的，就想掙脫。
上
官旭卻不放手，反而握得更緊。
“他都已經把你休了！而且，明知你想要孩子，他卻藏起來不讓你知道！單憑這兩點，你還找得到原諒他的理由嗎？既然如此，爲什麼不從過去走出來，放眼去看看，這個世界上不僅只有高御軒一個男人，還有人比他更知道珍惜你！”
“！”
沈歸雁聽了他的話，心顫了一下。
偏頭望向他的時候，眼神竟有幾分呆滯。
漸漸的，竟忘了掙扎，任由他將她的手緊緊的握在掌心裡。
他說的，都對！
這麼長時間以來，她滿心只想着孩子。
但，找到孩子以後呢？
她還年輕，未來的道路還很長，不就是這兩年有眼無珠看錯了一個男人，真的就要因此心如死灰了嗎？
只要她願意，她也可以重新擁有一份愛情，開始新的生活。
有何不可？
她不想難過，經歷了一段失敗的感情，她在撐過來之後就沒打算讓自己自暴自棄，有什麼大不了的呢？
高御軒不珍惜她，是他的損失。
她爲什麼要用他的錯誤來懲罰自己？
她應該活得更精彩給他看纔對！
她深吸了一口氣，才緩緩的呼出來，她眸中暗藏的神色很認真，向身旁同樣認真的男人問道：“上官旭，你究竟喜歡我什麼？”
她一直不願直面的問題，現在終於問出口。
若是換了別的什麼人，也許她才心安理得一些。
但，他是上官旭啊！
他出身皇族，普天之下，再難找比這更高貴的身份了，並且能文善武，一表人才，英俊倜儻。
這樣的一個男人，憑什麼看上她？
上官旭卻因她直白的提問愣了半晌，反應過來之後，只管看着她，怔怔的，然後笑出聲來。
“誰知道呢……”
四個字，像是一種認命！
他將目光從她的臉上移開，目視着前方，目光悠遠，像是陷入了回憶。
“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除了身中刀傷，還受了很重的內傷，連我自己都以爲必死無疑了，我藏身在樹上的時候，幾乎已經放棄了逃跑的念頭，若是追兵再找來，怕是我也沒有力氣跑了，後來見到你……”
“……”
“很奇怪，當你又羞又囧、氣急敗壞的時候，那一瞬就驚豔到我了，我忽然就不想這麼死去，問你叫做什麼名字，你不告訴我，一直都很遺憾……我想我該找個機會告訴你，我不是什麼登徒子，真的只是碰巧……”
“……”
沈歸雁想起當初的情形，至今仍記得窘迫不已。
上官旭卻接着道：“後來我千辛萬苦回了京，大約過了一年左右，我有再去過臨安找你，那晚我就看出來你是女扮男裝的，穿的還是書院的衣服，但是我將臨安城的所有書院都翻遍了，也找不到你……”
“！”
沈歸雁不由得震驚。
原來，竟是這樣！
事實上，她也只在書院裡待了一年多，後來被繼母喬氏發現了，便再也不准她在外面胡作非爲。
上官旭再回來找她的時候，她大概剛好離開。
如此，便錯過了。
但，就算是沒錯過，
結果誰知道呢？
畢竟，當時她心中所繫之人，是尤錦笙！
世事難料，在命運勉強，人類顯得如此渺小，唯有低頭。
她最先愛的是尤錦笙，又來陰差陽錯，她愛上了高御軒，現在就連高御軒都成了她心頭的一塊疤，誰又能保證她以後就不會再愛上別的男人呢？
任何一個女人，在愛一個男人的時候，大概都會想着相守一生。
但，所謂的‘一見鍾情，從一而終，白頭到老’，如此簡單而實在的十二個字，想要真正做到談何容易啊！
誰也不會知道在未來等着自己的還有什麼……
她不知道應不應該相信上官旭，但他此刻所說的每一個字，她都相信是真的，愛上一個人，誰能說得清楚是爲什麼呢？
她彷彿鼓足了天大的勇氣，問道：“你是認真的？”
他微愣，然後點點頭。
她又問：“即使我嫁過人，生過孩子？”
他望着她，還是點頭，“對！”
她沉默，過了很久很久，當他以爲她大概不會再說話的時候，她才悠悠的道：“你讓我考慮考慮……”
她是該慶幸的。
在受過那麼深的情傷之後，還有像上官旭這樣堪稱人中龍鳳的男人在等着她，並且還能大度的包容她過去的一切。
她不是應該考慮考慮嗎？
應該的！
然而，不知爲何，心間竟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就像是在心中堅守了很久很久的東西，忽然放手讓之隨之消散，很不適應。
大概，習慣就好了吧！
那，就忘了他吧！
可是，她卻怎麼也沒想到，那個讓她心痛讓她惆悵讓她愛恨不得最終決定要忘記的男人，此刻卻爲她差點發了瘋！
在上官旭和沈歸雁一行人剛啓程來漠北的幾天之後，高御軒也從臨安開始出發，馬不停蹄的趕往漠北。
大雪來得太突然，他在路上也同樣被困許久。
但，他沒有在路上遇人追殺，也沒有在情急之下走錯了方向迷失在山林裡，所以這一路的跋涉雖然很艱辛，但他好歹是進入漠北境內。
翻越重山的時候，在路上也看到了黑衣人的屍體，但是已經被大雪覆蓋得差不多了，而且他急着趕路，就沒有多加停留。
翻過了陡峭的山巒，接下來的路就好走了很多。
他暢通無阻的直奔漠北的都城，封城！
在封城落了腳之後，到處打聽，才發現來自西陵的議和人員根本就沒有來，如今兩方在邊境的戰事因爲惡劣的大雪天氣而僵持着，隨時有可能開戰。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高御軒在啓程之前，明明就已經從蕭慕凡那裡得到了確切的消息，上官旭出使漠北議和是皇上的旨意，並且也確定了沈歸雁同行。
他們的隊伍走在他前面，至少多了好幾日的路程。
現在連他都趕到了，沈歸雁爲什麼還沒到？
戰事吃緊，皇帝都下了旨，議和已是刻不容緩的事情，就算是上官旭也沒有那個膽子去抗旨。
所以，絕對是不可能耽擱的。
如今還沒到，難道是出了什麼事兒？
高御軒一旦想起這種可能性，整個人都不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