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3章 必誅
松潘羈縻州土司黨虎所在的連雲寨,張燈結綵、鑼鼓喧天,寨門口黨虎一身大紅吉服、胸掛大紅花,一張黑津津的油臉,面對着衆多賓客,笑得『露』出一嘴黑黃的板牙:“各位請,裡邊請!兄弟寨子裡新做的犛牛肉乾巴、酥油茶,嚐嚐味道怎麼樣。
”
前來道賀的官員、寨主、頭人絡繹不絕,人人拱手行禮:“下官恭賀黨虎土司梅開五度!”“土司大人春風得意,白度母菩薩保佑!”
穿着漢袍官員們,若看或青或紅的袍服,倒依稀有那麼幾分漢官氣象,可左右肩膀上披着獸皮、頭戴着狐狸『毛』的帽兒,則暴『露』了他們羈縻州土官的身份。大宋完蛋了,大元快完蛋了,大漢還管不到這裡來,羈縻州土司黨虎就是他們的土皇帝,如何不竭盡全力討好呢?
各土司、頭人、寨主們,一邊道賀一邊將禮單呈上,每份禮單呈上,就有奴隸娃子嘿喲嘿喲的擡着箱籠物件進門,黨虎袖中的禮單越來越厚,大嘴也越笑越開,幾乎要咧到腮幫子上。
不過在大街對面來來往往的吐蕃、党項各族百姓嘴裡,卻是另一番光景,有隨着主人挑着禮物遠道而來的奴隸娃子,擦着額頭的汗水,順口問旁邊拴馬的娃子:“土司大人是納的哪家閨女?不是你們寨子裡的吧?”
老爺和老爺們說話,奴隸娃子和奴隸娃子是一家,拴馬的娃子布哈傻呵呵的笑着回答:“當然不是,聽說是從山下面漢人村子搶來的漢女。”
漢女!隨主人過來的娃子們同時倒抽一口涼氣,聽說東邊的大宋換成了大漢,人還是那些人,皇帝卻換了一家,東征西戰南伐北討,打得蒙古人都泄了氣,前些天山下面大軍過境,一個個像天兵天將似的,黨虎土司老爺敢搶他們的女人?
拴馬的娃子還是傻呵呵的笑着,像背書一樣說:“昨天土司『奶』『奶』也是拿這話問老爺的,老爺說了,漢人再厲害,只要不惹他們當官的、有錢有勢的就行,窮苦老百姓還不跟咱們娃子一樣,誰來管你死活!”
娃子們一聽都點頭嘆息,以前大宋朝的官家老爺,土司們也是不大敢招惹的,不過一般老百姓、行腳商人,還不跟麪糰似的,想怎麼捏就怎麼捏?
就有黨虎寨子裡的另外一個娃子阿黑,張望一下週圍沒別的人,看着大門口的土司老爺,眼睛裡幾乎要噴出火來,他捏緊了拳頭,低聲道:“你們還不知道吧?咱們老爺第四個『奶』『奶』,就是幾年前趁蒙古人打進四川,下山搶的逃難的宋、宋人!半年前上吊死了,這才又去搶的五『奶』『奶』。”
衆娃子聞言點頭,連聲道:“是啊,大漢再厲害,也不會管窮棒子死活的,他們老百姓還不和咱們娃子一樣啊,只好自求菩薩保佑了。”
“唉,佛爺爺白度母菩薩在上,保佑她下輩子投胎到頭人家吧!”
連娃子們都不擔心主人的命運,站在寨門口歡迎賓客的黨虎就更不擔心了,大漢皇帝新立,哪兒有空管個小老百姓的死活?便是真有地方官查過來,只消以松潘土司的名義向大漢皇帝上一道朝貢表章,表明松潘歸服王化,只怕漢皇不但不追究,還要大大的賞賜呢!
黨虎身上流着吐蕃、党項兩族的血『液』,但就像川西地區所有土司家族那樣,從小延請漢人教師,學漢話、寫漢字,所以他非常瞭解漢人的朝廷:爲了裝點盛世氣象,爲了營造四夷來朝的氣氛,他們可以支付相當高昂的代價,區區幾個普通百姓的生命,絕對比不上朝廷的臉面重要。
有恃無恐的黨虎,正在待價而沽,等着漢官屁顛屁顛的捧着花紅表裡、金銀賞賜,到這裡來冊封自己,然後歡天喜地的拿走一份輕飄飄的、半文不值的朝貢表章,卻好像無價之寶似的。
“小乖乖,等着我吧!”他看了看後院那邊的土壘房子,『淫』笑着『舔』了『舔』因爲高原山區氣候而非常乾燥的嘴脣,已有點迫不及待了。
黨虎家後堂的一間土壘房裡,一切都是紅的,紅彤彤的龍鳳花燭、紅彤彤的緞子被面、紅彤彤的鳳冠霞帔,惟有秀姑往日如同紅蘋果的小臉,此時卻白慘慘的冷得怕人。
和張定遠的山盟海誓,山清水秀的移民新村,正迅速而不可阻擋的離她遠去,地獄惡魔獰笑着向她張開了血盆大口,無可挽回。
沒人知道,新娘子的吉服下面悄悄藏着把鋒利的鑲銀鞘牛耳尖刀,伸到了衣服底下,那柄尖刀,被小手抓得緊緊的、緊緊的……
“小兄弟,你的運氣好啊!”黨虎土司山寨下面三裡外一處隱蔽的山坳,第二軍第三師樊忠師長舉着部望遠鏡,身後一個營四百多全副武裝的步兵,靜悄悄的猶如一座無聲的森林。
運氣好?張定遠自己也不知道是運氣好還是運氣壞。
秀姑探親,和幾位姐妹到山上採野菜,卻被土司帶着人搶走,這顯然不是什麼好運氣;但皇帝前兩天發來的命令,又是正衝着各地土司去的,樊忠師長早已做好了準備,不用地方『政府』上報、不用上峰發下軍令,一聲令下就帶着士兵們趕到了這裡。
要是沒有軍隊正好接到命令這茬事,單靠幾個警察可搞不定黨虎,案件就得在地方上官員手裡轉個圈再報到軍中,時間至少多得拖上一兩天呢!
這樣說起來,又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樊忠放下望遠鏡,拍了拍張定遠的肩膀:“小兄弟,不要急,一個土圍子而已,很快就能拿下來。時間還不到八個時辰,但願你那位心上人,沒有受到傷害吧!”
緊急軍情,信鴿會連放三隻,儘管其中有一隻意外沒有到達目的地,但樊忠收到了另外兩隻,大漢皇帝楚風的軍令、檄文早在三天前就傳達到了軍中,並作好了全盤部署。
“蒙元畢,四海一。天下車書混同,華夏九州豈容化外猖獗?着西南地方駐軍分遣使者曉諭各土司……第二軍第三師不再入關陝,速作進兵吐蕃之準備……各土司若有不服王化者,生殺黜涉由許各部隊長官自行決斷,每到一地,亦可殺雞儆猴以宣示我大漢帝國之威嚴,恩威並用、剿撫齊下,臨機應變可也……”
殺雞儆猴嘛,附近以這個松潘土司黨虎最爲囂張兇狂,而且第一軍第三師從廣元經川西進吐蕃,黨虎正好擋在前進路線上,又兼有吐蕃和党項兩族血統,以前就在宋和吐蕃之間首鼠兩端,蒙元入川又受了北元宣政院的土司官職,如此小人,樊忠正好拿他開刀!
偵察兵過來回報:“黨虎寨子建在山坡平臺上,四面設有哨樓值守,很難偷襲,只能強攻。”
強攻,呵呵,強攻就強攻,漢軍連開封、大都這些重鎮都取了,還差這個土圍子?樊忠笑呵呵的下達了命令:“全軍前進,開到黨虎的狗窩前面去!”
黑『色』的制服,閃耀着銀光的鎧甲,高高飄揚的金底蒼龍旗,威嚴肅穆的漢軍隊伍大搖大擺的從山腳下開來,正站在寨子門口迎客的黨虎,和他的賓客們頓時傻了眼。
“漢人,漢人會爲了一個村姑,大動干戈?”賓客們張口結舌,怎麼都不敢相信,要知道這裡正位於蜀中北上山陝的要道,商旅很多,以前大宋朝的時候搶劫漢人商隊的事情各個寨子沒少做,前些年藉着蒙元入川,百姓四散逃難,有幾個寨子還趁火打劫,一方面向北元稱臣納貢,一方面強奪難民財物,捉宋人來做奴隸娃子,也沒見宋、元兩邊的官府道半個不字啊!
當然,大宋已經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能全力守住川東釣魚城就算不錯了,怎麼管得了山區百姓?北元呢,一路燒殺劫掠,從來沒把四等奴隸看做它的國人,四川二百五十多萬戶百姓,被殺得只剩下十五萬戶,這些党項、吐蕃山寨擄掠宋人百姓爲奴隸,還免得蒙古武士們動手殺呢!
早已習慣了中原王朝的軟弱可欺,習慣了無法無天,各土司、頭人們根本沒想到,漢人竟然會派遣大軍來討伐,他們連半點準備都沒有。
“怎、怎麼辦?娃子來呀,擡我的滑竿,送老爺我回山寨!”
“黨虎土司大人,兄弟我先走一步,您自便,自便!”
一時間山寨裡『亂』紛紛的,有人要走,有人要守,還有人給娃子們使着眼『色』,趁『亂』把送來的綢緞表裡又擡回去。
川西山區的土司們不是白癡,他們打不過蒙古帝國的鐵騎勁旅,不得不對忽必烈伏首稱臣,然而大漢帝國能趕走蒙元全佔四川,和大漢正面對抗,豈不是以卵擊石?
松潘土司黨虎心膽俱寒,軟軟的跌坐到了大寨門檻上,他實在想不到,爲了一個平平常常的農家女子,大漢帝國竟然會興師動衆,到這鳥不拉屎的山裡討伐自己。
寨下緩坡,一個山地步兵營已展開了攻擊陣型,第三師師長樊忠看着黨虎的山寨,嘴裡冷冷吐出七個字:“犯漢者,雖遠必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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