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文下發之後,果然有人主動自首,交代問題,不提。
三天期限已過,禮部收到不少匿名舉報,其中有一封是舉報朱圭收受賄賂。
爲自證清白,朱圭請求派人去他家搜查,朱圭雖身爲大臣,卻一貧如洗,搜來搜去,從壁櫃中搜出二十兩銀子來。
說起這二十兩銀子,還是上一次家中失火,揚州試館的學子們共同捐獻,由張書勳送來,當時自己堅持不受,張書勳放在桌上,掉頭就走,他隨手放在壁櫃之中,本想有空奉還回去,結果次日便進入貢院,直至張榜,一直不得回家一次,竟將此事給淡忘了。
二十兩銀子,數目不大,可放在此時此刻,便是說不清道不明,尤其還有人從中牽強附會,更是黃泥巴掉進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
科考之前,主考官自當迴避,這是一條鐵律。
那些心中有鬼的人巴不得把朱圭也拉下水,揪住這點事不放,朱圭有口難辯,事情鬧到乾隆那裡。
乾隆不相信朱圭會受賄,而且還是這麼一點銀子,乾隆眉頭一皺,問道:朱圭,怎麼回事?
朱圭於是辯解道:回皇上話,前段時間,臣家中失火,張書勳受揚州舉子之託,送來二十兩紋銀,說是募捐得來的,臣當時不肯接受,張書勳就放在桌上離去,臣追趕不及,暫時放在家中壁櫃,等有空時送還,結果後來就淡忘了。
這時,理親王道:朱圭,你難道不知,你身爲這次科考的副主考官,應當避嫌,張書勳送你紋銀二十兩,你應當嚴詞拒絕才是,你說是不是?
乾隆的臉色甚是難看,雖然他知道朱圭頗有清名,可今天這事朱圭犯了忌諱,不該考前受禮,便是有心袒護,也找不到理由。
於是說道:朱圭考前收禮,依律當暫時收監,待查明緣由,再做定奪,就此決定,不可再有異議。
理親王又道:那張書勳亦難脫行賄之嫌疑,理應一同收監纔是。
乾隆聽罷,道:好吧。
皇帝金口玉言,不容置辯,朱圭也只得謝恩領罪。
張書勳又被收監。
可是,總有人希望張書勳能夠招認,並要他供認賄賂了朱圭二十兩紋銀,可張書勳一口拒絕,他向威脅他的人說道:你們要我張書勳承認賄賂朱先生,分明就是誣陷,不僅是誣陷我,還要借我誣陷朱先生,我實話告訴你們,我就算死,也不會供認的,你們不要癡心妄想了。
張書勳的這一番話,令來人惱羞成怒,他們先是威脅,後來用刑,灌辣椒水,坐老虎凳,滾釘板,張書勳被他們嚴刑拷打,可張書勳拒不招供,他把遞到他面前的招供狀一把撕得粉粹,換來的是更加殘酷的嚴刑逼供,張書勳幾次昏死過去,卻又被用涼水潑醒。
他幾乎已經感覺到死亡的氣息就在眼前了。
古人云:禍福相依,人生無常。
這次科考的同考官李振鄴、張我樸等人,把充任同考官看成是謀取私利,大發橫財的良機。
在入場前,他們或是巴結權貴,饋送榜名,或是使人招搖,賄賣“關節”。其中,尤其是李振鄴售賣“關節”最來勁,他嫌單靠自己賣的太少,還找來一個叫張漢的考生幫忙。
原來,李振鄴與張漢早就認識,張漢一向景況不佳,便依附在李振鄴門下。某一天,李振鄴忽然接到家書,說夫人將來北京。這可叫李振鄴慌了手腳,因爲他在京城又私養一妾,擔心夫人到京後見他納妾而撒潑,於是就把小妾轉給張漢,但暗中藕斷絲連,仍有往來。 WWW ⊕ttKan ⊕¢o
一天,那小妾向李振鄴抱怨,沒給她找一個富家兒郎而讓她跟了個寒酸鬼,免不了一輩子都要忍飢挨餓。李振鄴便答應讓張漢幫他尋找三個想要賄買“關節”的士子,每賣出一個就給他們一千兩銀子的報酬。
張漢與這女子合算:與其爲別人轉賣關節,何不自己謀利呢?如果能多要一些關節,高價賣出,就可以得到更多的實惠。
一番盤算之後,過了兩日,李振鄴又來幽會小妾,那小妾便央求多給張漢一些關節,李振鄴一開始不答應,但經不住小妾撒嬌糾纏,就答應了。
科考臨近了,李振鄴一口氣擬訂了幾十個關節條子,讓張漢拿着去找買主,張漢日夜奔波於富豪子弟之中,明目張膽地四處叫賣,在開考前賣出24個“關節”條子。
在李振鄴售賣“關節”的同時,其他考官也沒閒着,競相找買主,送條子。據說,另一個同考官大理寺右評事張我樸也賣了不少。
李振鄴一夥同考官,在大庭廣衆之下叫賣“關節”,聲名狼藉,非議不斷,李振鄴懷疑是張漢的嘴沒有把門的,把他給出賣了。
同時,張漢在爲李振鄴賄賣“關節”的時候,另打自己的小算盤,私自截留下了大把的銀子,這事兒也讓李振鄴知道了。由此,李振鄴和兩人張漢反目爲仇,彼此記恨,想着如何報復。
八月初六,各同考官入場後,便分房閱卷。可是,李振鄴等考官不是用心評判考生答卷的優劣,而是把全部的精力都用在覈對“關節”上,找那些與手中“關節”相符的卷子。
由於入場前的囑託太多,衆同考官賣出的“關節”很難說清有多少,而這一科鄉試要錄取的名額卻是很有限的。幾乎每一位同考官們都有要照應的士子,他們彼此之間便頻繁地把卷子換來換去,翻騰自己要找的人,把試卷弄得紛亂不堪。
李振鄴手裡拿着二十五份“關節”條子,在幾千本卷子裡,他實在是難以全部的對上號,就讓家僕靈秀也去翻騰卷子,覈對“關節”。經過一番折騰,與李振鄴暗通“關節”的考生,最終也只是找到了5名,其餘的20人自然都榜上無名了。
李振鄴對私下裡多收受賄銀兩的張漢懷恨在心,把卷子翻來覆去找了幾遍,終於查到了張漢的卷子,但李振鄴並不是像當面許諾的那樣向上推薦這本卷子,而是大筆一揮,在上面胡亂地塗抹一通,作爲廢卷丟在一邊了。
考試結束後,李振鄴的家僕靈秀四處炫耀,把李振鄴在場內交給他的寫有二十五個“關節”的條子拿給同伴馮元看。馮元與李振鄴一向不睦,便好說歹說,把這張條子要了去,想日後以此挾制李振鄴。
再說李振鄴也實在是嘴上沒有把門,九月間榜文發下後,本來已是衆情洶洶,輿論大譁,而他卻絲毫不知收斂,竟把自己暗通“關節”,接受賄賂當成神通廣大,見人就說,他的話被一些人添油加醋,在京城內外廣爲傳開。
一時間,怨恨李振鄴等同考官的人更多了,特別是那些通了“關節”花了銀子卻榜上無名的士子,就好像火上澆油,一個個怒氣衝衝。
那個與李振鄴反目成仇的張漢,聽說日前口口聲聲答應要在批閱試卷時關照他的李振鄴,實實在在幫了一把倒忙,致使他一心想要高中的美夢成了泡影。張漢越想越氣憤,總覺得非出了這口惡氣不可。
於是,他憤然剪掉辮子,佯裝狂徒,揮筆寫了一堆帖子,把李振鄴賄賣“關節”大肆舞弊的事情翻了個底朝天,先後向京師科道衙門投送了四份。
蔣文卓和蔣廷彥兩位考生也聽說是張我樸讓他們落取,就對張我樸恨之入骨,兩人寫了大量的匿名揭帖,到處散發傳播,對張我樸在科場內的不端行爲進行揭露。
事情鬧到這種地步,此次科場的種種舞弊情節,已是形跡大露,想遮也遮不住了,刑科給事中任克溥感到,這是作爲言官彈劾的良機,他於十月十六日向皇帝奏參,揭發科場大弊。皇帝覽奏震怒,立即給吏部、都察院等衙門下了一道措辭嚴厲的旨令:立即捉拿各犯,到吏部會審。
案件越審越大,牽連的人也越來越多,張書勳的試卷被調換一事也順帶審了個水落石出,然來揚州考生吳泌等人託付在京城做大官的親戚從中打個招呼,給予方便,最後是閱卷官王日俞合同他人用裁割修補的辦法把吳泌的姓名籍貫調換到張書勳的試卷上去,若非此次的試卷公之於衆,被張書勳發覺,幾乎沒人能看出任何破綻。
這麼多的副考官,同考官,閱卷官,工作人員大規模的作弊,是誰給了他們這麼的的膽子?最後,幾乎指向一人,此次的主考官理親王。
話說理親王和張書勳本無交集,只因他和李思凡交談時,說出了理親王見不得光的事,理親王便記恨在心,他知道張書勳乃是此次科考的舉子,於是存心報復,他暗中囑咐閱試官趙普吩咐下去,凡是字跡和張書勳相同者,一律廢棄不錄,趙普財迷心竅,留了個小心思,接受吳沁額外五千兩紋銀,用裁補名姓的辦法將張書勳的考卷調換成吳沁,自以爲天衣無縫,既可完成理親王的交代,又賺取了銀兩,何樂而不爲?
理親王位高權重,又是曾經的皇長孫,此次主持會試大考,不僅自己大肆接受賄賂,還放任下屬舞弊,乾隆的氣不打一處來。
乾隆壽辰,弘皙制鵝黃肩輿一乘以進,按常規,一般用後會返還,進貢之人,最後乾隆得出一個結論:朕若不受,伊即將留以自用矣,弘晳自以爲舊日東宮之嫡子,居心甚不可問。
於是乾隆下定決心藉此查處理親王,不查則已,一查下去,牽連甚廣,不少皇親牽涉其中,乾隆帝以“諸處夤緣,肆行無恥”的含混罪名,將奉差在外的正黃旗滿洲都統弘升革職鎖拿,“押解來京,交宗人府”。
康熙帝十六子莊親子允祿與其子輩弘晳、弘升、弘昌、弘晈等人“結黨營弘,往來詭秘”,分別予以懲處,允祿免革親王,但革去親王雙俸及議政大臣等職;弘晳革去親王,仍準於鄭家莊居住,不許出城;弘升“永遠圈禁”;貝勒弘昌、貝子弘普、公寧和革爵,寧郡王弘晈仍留王號,“永遠住俸”。
不僅如此,還查處理親王確有不軌之心,從事邪術活動的巫師安泰在受審中供出,弘晳曾向他問詢“準噶爾能否到京,天下太平與否,皇上壽算如何,將來我還升騰與否等語”。
乾隆於是下定決心要清算理親王弘皙了。
理親王當然也不會坐以待斃,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