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兄弟,一對母女,因這複雜的關係,包廂裡的氣氛怎麼也活絡不起來。
顧翊煊貼到沈婉婉耳邊輕聲說着什麼,溫暖擡眼間注意到沈婉婉露出爲難的神情。
她不動聲色,靜靜的吃着自己的飯,伸出筷子想夾一個雞翅,巧的是沈婉婉也在這個時候伸出了筷子。
二個人的筷子同時落在了一個雞翅上,條件反射般的,溫暖抽回了筷子,衝沈婉婉盈盈一笑,溫和的道:“你先。”
沈婉婉呆呆的看着對面的溫暖,顧翊煊在一旁柔柔一笑,“不愧是母女,看來口味相同呢。”
他話音未落,沈婉婉先放下了筷子,猛地站起身,語氣有些護慌亂:“不好意思,我先去衛生間。”
她示意顧翊煊讓開位置,他剛讓開一點,她就急急的離開了包廂。顧翊煊只遲疑了片刻,立即跟了出去。
溫暖也一下變得緊張起來,沈婉婉的身子是不是沒好利索啊?
“我也去看看。”溫暖說着,也追了出去。
走了幾步,沈婉婉顫抖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了過來。她好像可以壓低了聲音,說了什麼,溫暖聽的不是很清楚,因爲擔心,就又往前走了幾步。
一個靜謐的拐角處,沈婉婉靠着牆壁,一副虛弱不堪的樣子,旁邊的顧翊煊則垂頭凝望着她,一手支着牆壁,一手扶着她的腰。
兩人都沒有注意到二步開外的溫暖。
顧翊煊輕聲哄着沈婉婉:“婉婉,咱們不是說好了嗎,你會試着接受溫暖。”
“可是,二哥,怎麼辦,我真的做不到……”沈婉婉柔弱的聲音帶着哭腔,聽起來是那麼的惹人心憐,“我總是覺得她的年齡和我差不多,看着她除了陌生還是陌生,怎麼也沒有辦法說服自己。而且,我覺得她和我長得一點都不像,你確定,她真的是我的女兒?”
不遠處的溫暖聽到這番話,身子漸漸僵硬,手腳越來越涼。
被親生母親遺忘,被親生母親否定,這樣的感覺,真的好糟糕。
那些令人心碎的話,她一句也不想再聽,扭頭就回了包廂。
而這邊,顧翊煊還在勸說沈婉婉:“婉婉,我知道這很艱難,可你還是試一試好不好?嗯?先不把她當女兒,就當普通朋友一樣相處,去認識她瞭解她,這樣可以嗎?你之前不是還說她像英雄一樣保護了你嗎,英雄就在你旁邊,你難道就不感興趣?”
貝齒咬着粉脣,過了好一會兒,沈婉婉才勉強的點了點頭。
“我們去洗手間收拾一下,就回包廂,你要是有什麼問題想問溫暖,可以問她,沒事的,她不會介意的。”顧翊煊又叮嚀了一句,等她從洗手間裡出來後,帶她又返回到包廂。
然而,包廂裡已經沒有了顧翊宸和溫暖的身影,只有一個服務員靜候着他們。
“顧先生讓我跟二位說一聲,他們有事先走了。單他們也已經買了。”
顧翊煊和沈婉婉看看滿桌子沒怎麼動過的菜,又看向彼此,眼裡閃過複雜的眸光。
……
惹眼的賓利慕尚行駛在回家的路上。
顧翊宸看看副駕駛座上緊閉着眼睛,臉色蒼白的溫暖,深邃的眸子裡不自覺的流露出關懷的神色。
她剛纔一回到包間就說不舒服,急急的想走。雖然沒有再說其他的,但他還是猜到與沈婉婉有關。
溫暖與溫世遠,溫暖與沈婉婉,都有着難以解開的結。她想逃避,他也不逼她。
過了一會兒,溫暖才睜開有點泛紅的眼睛,側過頭看着認真開車的男人,有太多感情涌上心頭。
她情不自禁的把手探過去,輕輕的挽住了他的胳膊。
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事,讓她的心情很糟糕很滴落,她也就越發的覺得,有顧翊宸在身邊是件多麼慶幸的事。
顧翊宸側頭,目光柔和射過來,溫暖紅脣微張,正想和他說什麼,一陣猛烈的衝擊突然衝後面傳來。
她身上綁着安全帶,身子還是往前衝去。
顧翊宸一手把着方向盤,一手去拉溫暖,眼角餘光透過後視鏡看到一輛車子就在他們後面,卯足了勁撞上他們。
後面的那輛車稍稍慢了半拍,然後又加大馬力撞上來。
對方顯然有備而來,想徹底躲開,已經太難。
車子一下子失去控制,車頭一歪,朝着護欄撞去。
他們此時正在高架橋上,這要是撞壞護欄,從高架橋上掉下去,想逃出昇天,太難!
一切發生的太快,只能用電光火石來形容。
溫暖只覺得車子一直在旋轉,連續幾次的劇烈撞動,然後又是砰的一聲巨響,有什麼東西摔了出去。
最後是劇烈的剎車聲和強烈的碰撞聲,還有擋風玻璃破碎的聲音,等她回過神的時候,有些變形的賓利不知停在了哪裡,有點搖晃。
周圍還有其他的剎車聲,尖叫聲,世界忽然之間變得極其喧鬧,吵得人耳朵裡都是鳴叫聲。
顧翊宸的頭不知道撞到了哪裡,開始淌血。但他還保持着清醒,拼命探過身來,給暈沉沉的溫暖解開安全帶,然後推開她那一側的車門,一邊推攘着溫暖,一邊聲音沙啞的急吼:“快下車!下車!”
溫暖只覺得全身都痛的厲害,腦海裡也是嗡嗡的蜂鳴聲。她其實沒太聽清顧翊宸說了什麼,只是本能的爬下車。
離她二米開外,圍了一羣人,有人舉着手機在拍照錄像,卻沒有一個人上前幫忙。
一陣冷風出來,溫暖稍微清醒了一點,回頭一看,嚇得出了一身冷汗。
高架橋的護欄被撞開一個口子,變形的賓利車後半個車身已經探出高架橋,搖搖欲墜,而她身後半米開外,就是高架橋的邊緣。
顧翊宸呢?
溫暖猛然想起他,忍着劇痛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只見他額頭流血的還坐在車子裡,手擰着車鎖。
“顧翊宸—”溫暖驚叫着繞過車頭來到他這邊,就要去拉車門。
顧翊宸急急的吼:“你快走!”
這是溫暖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如此驚慌失措的神色。
他還沒從車裡出來,她怎麼可能轉身離開。
溫暖不顧一切的抓住車把手,拼命往外拉。
“暖暖,你快離開,這太危險了。”顧翊宸額頭上都是冷汗,急得俊美的表情都扭曲了:“求你了,你快走啊!”
剛剛爲了穩住車子,在確保溫暖出去之前,他根本不能下車,然而等溫暖下去後,他才發現,自己這一側的車門被卡住,根本打不開了。
而他若是在車裡亂動,比如爬到副駕駛座那邊去,可能在他還沒有爬過去之前,車子就會先掉到高架橋下面去。
假如他的腿沒有受傷,還有知覺,他還可以拼一下。可是現在……
沉重的賓利車開始正一點點的往高架橋下滑去,溫暖聽到他急切的吼聲,眼淚嘩地就掉下來了。
雙腳死死的抓着地面,好像這樣就可以阻止車子不再往外滑去似的。她使出吃奶的勁拉着車門把,哭着喊着:“顧翊宸,你快出來,你快出來……”
“溫暖,鬆手!趕緊給我鬆手!”
“顧翊宸,你給我出來!”
“你再不鬆手也會掉下去的。你知不知道的啊!”
“我在這世上只有你一個人愛我,你要是死了,我也去死!”
在這生死攸關之際,兩人都拼命的衝着對方嘶吼,都想給對方生的機會。
直到溫暖這一句話出來,車裡的顧翊宸瞬間靜了下來。他在她的臉上看到了視死如歸的神色,看到了從未有過的決然和固執。
就好像他死了,她真的會陪葬一般。
顧翊宸從未這樣震撼過,一直以來,他都以爲自己愛她更多一些,爲了她自己可以連命都不要。
從未料到,原來,她爲了自己也可以連命都不要。
顧翊宸的眼神變了。
他高聲的衝車外的溫暖喊道:“溫暖,我數到三的時候,你就鬆手。相信我,我一定會出來,我一定不會讓你陪我一起死。我還沒有愛夠你。你一定要相信我!”
車外的溫暖,盯着他深邃黝黑的眼睛,那裡燃燒着強烈的求生慾望。
他已經在數數—
“一!”
“二!”
“三!”
砰—
賓利車摔下了高架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