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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季是一個充滿生機的季節,水分充足,萬物滋長,花盛放,就連隔壁麪包店裡那隻貓,這陣每逢入夜都叫得分外賣力。
春天縱然有千般好,但只要有一項缺點,就夠我頭痛的了。那就是連綿的雨水。
在南方的城市,雨季特別悠長,溼漉漉的地板總好像總不會有乾的一天,連牆上瓷磚都會滲水,那種情景是愛好陽光的人的噩夢。
但凡到了雨季,我都實行退居戶內的政策,整個人比其餘個季節當中的表現,要懶上好幾倍。
我從來不會像現在這樣誠心祈禱,祈禱雨季當中不要接到特殊委託,不要出外務。不過事實證明,臨時抱佛腳,酒肉穿腸過,這樣的話,就算你有多虔誠,神也不會幫你。
不過這宗差事實在有點冤枉。
先委託不是我接的,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加上雨季帶來的壞心情,我是絕對能推就推。但我的拍檔蘇眉不同。她愛好廣泛,這等有趣的小case她當作是娛樂節目,相當愉快的接了下來。
我跟蘇眉合夥辦的“傾城偵探社”,機制其實相當鬆散,加上人事簡單,一般情況下,各自接委託各自完成,遇上大項目,纔會合夥完成。至於收益,各自有錢包沒錯,但我們兩人的錢包中間是通洞的,有時她的錢放來我這邊,有時相反。
總之,偵探社的業務跟財務是其簡單也混亂的。
在相對**的合作方式來看,即使我很反對出外務,但那隻不過是我個人的事情,我並無權也無法阻止蘇眉去接我不喜歡的委託,只要她不要來麻煩我就行了。
原則上是這樣沒有錯,雖然我很不喜歡蘇眉去接這等八卦羅嗦的差事,但我也無權阻止她這樣做。
但是,當蘇眉因爲更重要的任務而被迫向我求助,要把這個討厭的委託推給我的時候,我就當然反對了。
然而,不幸的是,儘管我們兩個人都沒有理財頭腦,但蘇眉是相對要好的那一位。她不知從哪裡翻出一個賬簿來,(鬼才知道這個萬年難得一見的賬簿是什麼時候記上數目字的),言之鑿鑿的跟我說現在偵探社的財務相當不利。
而見鬼的賬簿的打擊尚在其次,更重要的打擊來自於我們的競爭對手,上個月開在我們對面的“蘭柏偵探社”,因爲他們的惡意競爭,我們偵探社這個月的業務直線下降了50%。
驚人的數字!
蘇眉不提這個還好,說起來我就一肚火。要不是蘇眉從尼泊爾招惹了名爲亞蘭·德普的麻煩人物,要不是這個人撩撥起邵康柏的那根筋,要不是兩個大小都有股胡鬧的勁兒,要不是……那麼多不是,今天我就不會這麼倒黴,被迫在雨季接下這個超級麻煩的差事。
差事其實很簡單,就是每天固定在下午五點到七點,到兩條街外的職業校去上一節插花藝術課而已。不是去講課,而是當生,壓根不懂也不會被罵的那種生。
聽上去沒有難,其實內情麻煩得讓人抓狂。
儘管麻煩,還是可以用一句話概括的,這世界上大部分事情都可以用一句話概括,區別在於概括得好與不好而已。
委託的實情,一句話:阻止教插花的男教師跟女生談戀愛。
春天是個怎樣的季節?
在春天發夢叫做春夢,春天裡特別明媚的顏色叫春色。
在這樣生機勃勃的季節,施加橫手,阻止別人談戀愛?
嚇?聽上去就不像人乾的事情。
偏偏就是有這樣無趣又無聊但是卻很有錢的人物。
一個闊擔心自己的兒誤入歧途,所以請來私家偵探窺視在側,記錄下感情發展進按時彙報,並在阻止戀情發展的大前提下,隨時在關鍵時刻進行扼殺性質的干擾。
這等敗興搗蛋的事情,我本來是連眼尾也不會瞄一下,但現在卻得親身去做,我爲焦躁。幸好這班上家庭主婦的多,偶爾兩個職業女性,大概不會有看《偵探行情》這樣專業雜誌的人,暫時沒有人認出我。
插花班的授課老師,也就是那個闊的兒,卻是非常整潔斯的一個年輕人,穿着質地精良的筆挺白襯衣,架着金絲眼鏡,談吐相當有教養,讓人很容易產生好感。
不過,這樣有背景而又出色的一個年輕人,屈就到一所流職校裡授課,講授的也不是經濟哲,而是既不實用又不飽肚的插花項目……
我私下懷疑這人不正常。
不過這年輕老師確實不錯,他一踏進教室就發現我是新來的,跟絕大部分得過且過渾渾噩噩的夜校教師不同,他立即笑容滿臉向大家宣佈班上來了個新同,並請我自己介紹。
然後帶頭鼓掌。
這等氣氛,幾乎沒有說出:“以後大家要好好相處,互相幫助唷!”這樣的場面話。
這種像是呵護小孩一般的說話方式受到女士們的歡迎,難怪可以容納五十人的大教室現在幾乎每張桌後面都坐滿了人。
懂得討女士們歡心,這是一宗很大的成就。
不過,也只是幾乎坐滿而已。教室裡面有張桌是空着的。其中一張,年輕的老師的目光有意無意經過那裡的時候,總是帶了點失望。
我立即猜到,這位富家公所追求的女性,平日一定就是坐那張桌的。而今天,她遲到。
即使心上人遲到,課還是得上,這是身爲教師的職責。
在新同歡迎會外加一輪天南地北的寒暄之後,年輕的老師發現拖無可拖,只得宣告開始上課。
真有這麼巧,他剛說出“上課”兩字,一個女孩就推門進了教室。年輕老師本來黯然的眼睛一下像探照燈一樣亮了起來,射出兩道可怕的光芒。
門推開的時候,我很自然就盯着進來的那個人,發現不過是一個長相普通的女孩,就把目光調回來。頭轉過來才發現年輕老師的表情那麼恐怖,連忙又把頭轉過去看。
這個女孩穿着普通的白色套裙,頭髮是直直長長的披在背後,五官不算細緻,配合得還好,嘴巴小小的,看上去惹人憐愛。這個女孩並不是那種讓人驚豔的類型,姿色中等,有種恬靜的味道。
但是授課老師的表情,以及四周同的表情,全都在說明這是一個何等不平凡的女。
“小莉,你來啦?今天況不好,又塞車了嗎?”讓人聽了打冷戰的聲音,想不通剛纔還很淡定的聲音怎麼突然變成這等甜膩。
小莉沒有理睬老師的問候,她往四周看了看,沒有坐她自己的桌,反而向我走過來。
“小莉,今天下課之後,有沒有空……”
“老師!”四周本來滿臉夢幻色彩的女士們齊聲抗議。
年輕老師臉色一端,終於開始上課。
“你好,我是新同,我姓顧,叫我小顧就好了。”我先自己介紹。雖然這委託爛到不行,但既然接了,就得硬着頭皮堅持到底,現在先來了解要對付的對象,集情報再說。
“你好,我叫朱莉。”女孩答應我,她的聲音挺好聽的,但不應該會成爲富家公熱烈追求的理由。
我看了看她原來的桌:“你不是坐那邊的?”
“椅可能有問題,不能坐。”朱莉輕輕說。
“哦?”我偏頭凝神去看那張椅,果然發現椅面上亮晶晶的,不知被誰塗上了膠水。
“她們……”我瞄瞄周圍全神盯着風翩翩老師的女士們:“嫉妒你?”
“也不是那樣的,她們誤會我。”朱莉不安地在椅上移動身體。
“既然不是這回事,又這麼麻煩,你爲什麼還要來上課?”我很奇怪。這裡並不是中校園,並沒有人要完成九年義務教育,換言之,並沒有人逼着她來自討苦吃。
朱莉比我更奇怪:“咦,我交了錢也。這錢是不退的,這本來是她們不對,爲什麼反而要我不上課?”
我無話可說。
這堂課上得我如坐鍼氈。
插花是風雅事,我平時也頗感興趣,我也很想趁此機會搞懂各種流派的傳承風格問題,但是,這最好是在一片祥和的氣氛下。
而現在,我幾乎給別人的目光殺死。
遠在講臺上投射在我身上,一心嫌我阻礙他凝視心上人的目光也就算了,遠距離的飛箭總會失準頭,但近到每一桌來教導的時候,我便吃不消了。
年輕且風翩翩的老師,最喜歡在我們這一桌旁邊流連忘返了。
“這瓶孔雀開屏主次分明,錯落有致……”他的臉都紅了:“小莉,你領悟得真是透徹。”
“啊,那是顧小姐插的。”朱莉的臉也微微紅了,卻是因爲尷尬。
年輕的老師狠狠瞪過來,即時瞪得我一激靈。
天啊,我付錢來上插花課,成爲最符合老師要求的高材生,卻還要被老師瞪。
這世道……真的是沒天理!
老師的目光已經轉移到朱莉身上:“小莉,下課記得要等我,我們去喝咖啡。”他已經完全把我當透明瞭,或者,認爲我已經被他的目光殺死了。
老師回到講臺上的時候,朱莉細聲的對我說:“顧,顧小姐,可不可以請你幫我一件事?”
“什麼事?”我還在生悶氣。
“等會兒下課的時候,你陪我一起走好不好?”朱莉小聲的央求:“我不想去喝咖啡,我會告訴他我約了你。請你幫幫我好不好?”
我忍不住挑了挑眉毛,現在我就很想告訴朱莉,要我幫忙可是要按日收費的。但我隨即又想起,幫助她擺脫富公老師的追求,也正好可以完成對方家長的委託,屬於業務範圍內。
最後我只有不置可否。
早就知道這是件麻煩差事,現在麻煩程更是呈幾何級數升級。
我發誓今晚下課之後,無論蘇眉以何等理由推託,我都決不再來上這該死的插花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