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五,幾位新人入府,衆新人之中,有兩人是洛璃認識的,剩下的雖不認識,但也是經洛璃的手選進來了,她雖然不能保證這些人的人品都不錯,但至少禮數是做的極其周全的。
然而洛璃爲了在新人入府時打壓她們一把,刻意讓百里燁封了楊清蕤爲側妃,賜號“和”。特意選在與新人入府那日一同冊封。如此一來,冊封禮即便做的再盛大,也不會讓人覺得是刻意爲了某人所作,而且,楊清蕤這樣的出生,卻在這一日搶了衆人的風頭,只怕接下來的日子不太好過。
六月初一那一天,洛璃在百忙之中抽空去了一趟椒房殿,卻意味得知李容華有孕的消息。
顧韻貞顯然十分煩惱,她在入宮的時候,太后娘娘說過要她一定一定要生下軒轅昊的長子,如此一來,長子嫡孫,她的孩子成爲太子便會是不容置疑的。可是,李華卿卻比她先有了身孕。
洛璃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幾乎是愣怔了許久,她知道李華卿的孩子來得不是時候,倘若這個孩子是個帝姬那也便罷了,可他若是個皇子,那便只有死這一條路。
太后娘娘如今雖然不在宮中,但是洛璃在,洛璃不可以讓李華卿的孩子平安落地。
出宮的時候,洛璃在荷花塘子邊遇見了她。
確切的說,這是她們第一次正式的見面,她們初見是在選秀的時候,前來選秀的秀女品貌不俗着甚多,可真正讓洛璃記住的,卻寥寥無幾,李華卿就是其中之一。
她很美,這一點洛璃不得不承認,她舉手投足間都自成一股風韻,用曾經百里燁形容洛琉的話來說,便是雖無十分顏色,亦有七分韻致,坦白說,洛璃很喜歡這樣的人。
這個時候她已經被晉爲貴嬪,新人之後,數她最爲得寵,以嬪位入宮,侍寢之後晉容華,如今又拔擢爲貴嬪,賜號蕙。
洛璃幾乎可以知道軒轅昊爲什麼喜歡她。
她是一個淺淡的女子,淺淡的美,淺淡的笑容,旁人都愛雍容華貴,國色天香,只有她獨愛清淺淡雅。她永遠不與旁人爭什麼,永遠不奢求什麼,對待每個人的態度都是一樣,無論那人的身份貴賤。坦白地說,若不是因爲太后娘娘要洛璃幫助皇后,洛璃是真的很想與她親近幾分。
她一個人站在湖邊,身邊未跟着一個人下人,洛璃有些擔心,便上前去,問道:“貴嬪怎麼一個人,沒帶下人出來麼,還是下人們伺候的不好?”
李華卿回過神來,見是洛璃,她素來知道洛璃與皇后交好,但是也並未對洛璃有什麼討好或是厭惡的態度,只保持着她一貫的淺淡,微微笑道:“不是,我只是覺得每日都有人陪着也覺得煩,所以想自己出來走走。”
“這麼熱的天氣,爲什麼還穿的這樣多,萬一中了暑氣怎麼辦?”洛璃見她衣着不慎輕便,便小意問道。
她似乎並不在意這些,只是說:“心靜自然涼,我心裡乾淨,沒裝什麼東西,腦子裡想得也不多,所以並不覺得很熱。”
洛璃淡淡一笑:“貴嬪似乎有心事。”
她雖然說自己沒有心事,可洛璃卻看得出來,她的眼神裡有些複雜的意味,洛璃並不知道着代表着什麼,但是洛璃知道,她有心事。
李華卿靜靜的看着洛璃,幾乎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良久,方纔笑了笑:“王妃很美麗。”
洛璃不妨她這樣說,一時摸不着頭腦,故而只是笑道:“皇后娘娘豔冠後宮,容貌更在妾身之上,貴嬪亦是清麗動人。”
李華卿聽到洛璃的話,只是隨意笑了笑,洛璃一時猜不出她的想法,又見她手上拿着一隻碧綠景福玉簪,只淡淡一笑,道:“這是陛下賞賜的東西麼?果然是極好的。”
她聽洛璃這樣,方低下頭看了一眼手中的玉簪,笑容不禁苦澀:“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左不過是根簪子,隨手可得的東西,有什麼好的。”
洛璃聽得這話似乎有些自憐自愛的意味,不禁道:“貴嬪寵冠後宮,怎麼好端端的說起這些話來了,沒得叫人家聽見。”
她的眼睛直盯着洛璃,似乎想要將洛璃的容貌深刻的映在腦海中,很久之後,眼神中才有一絲細微的光色閃過:“王妃知道自己喜歡的人不喜歡自己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麼?尤其是在當你下定決心爲他生兒育女的時候,你卻突然發現他給你的愛都源自於另外一個人,你會怎麼做?是心甘情願爲他生下孩子,還是以死明志?”
洛璃的心下一驚,她知道李華卿在說什麼,更知道李華卿想作甚麼,於是小意勸道:“孩子畢竟是無辜的,但凡女人,爲母則強,若是我遇到可這樣的事情,或許生下孩子之後,便不會有這樣多的顧慮看,因爲我一心都會撲在孩子身上。”
她看着洛璃,很久很久都沒有說一句話,直到洛璃準備離去的時候,她才突然道:“或許是我問錯了人,王妃與王爺兩相情悅,伉儷情深,王妃自然不知道這苦戀不得之人的苦楚了。”
洛璃微微一笑,見她的樣子,心下也放心了不少,故而道:“釋加牟尼說:人生有八苦,苦在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放不下。這八苦我都經歷過,但我如今卻將一切都放下,貴嬪聰慧可知是爲何?”
她微微一愣,洛璃便道:“佛經雲:愛別離,怨憎會,撒手歸西,全無是類。不過是滿眼空花,一片虛晃。愛恨到頭終須一別,百年回首之後,再看世間一切,便如夢幻泡影,一切皆空。故而,我會愛,而不會恨,更不會怨,如此,便什麼都放得下了。”
李華卿聽罷洛璃的解釋,不禁微微頷首,眸中有一抹讚賞的神色一晃而過,她道:“王妃很喜歡佛經,可是禮佛之人?”
洛璃微微搖頭:“並不是,我並非禮佛之人,只是佛經上面有些話的的確確說的很對,貴嬪閒暇之餘也可以一觀,若能悟道,也不失爲一件好事。”
李華卿的笑容很淺淡:“我不信這個。”
洛璃並不是要勸她禮佛,不過是爲她尋點兒樂子,因笑道:“倒不是非要信這些,左不過打發時間,能懂得什麼,便當是意外收穫。”
洛璃側了側身,擡頭看一眼天色道:“時候不早了,妾身先行告退了,貴嬪也快些回去吧。”說罷看了李華卿一眼,她始終是保持着淺淡的笑容,道:“王妃路上小心。”
當天晚上,宮裡就傳來了消息,大晚上的洛璃才歇下,便被匆匆忙忙來通報的宮女子吵醒,百里燁在身側熟睡,驟然被人吵醒,心下也是不爽,便道:“不見!”
洛璃心下有些煩,本也欲推脫不見,卻想起李華卿有孕一事,猛地從牀榻上起來,忙道:“誰?是誰來求見?”
若雲拿過一側的外衣,小聲道:“是皇后娘娘宮裡的秀禾。”
聽到秀禾的名字,洛璃立刻站了起來,她素知道顧韻貞依賴秀禾,但凡有什麼事情都交給秀禾去做,故而忙道:“傳!快傳!若雲伺候本宮更衣。”
很快阿夙便帶着秀禾進來了,她進來的時候臉上竟是慌亂的神色,一雙眼睛淚水盈盈,來不及請安,便“噗通”一下跪在遞上,抽泣道:“王妃救救皇后娘娘!”
她看起了很是着急,洛璃一時又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只得忙差人扶起她道:“你別哭莫要着急,先說清楚是什麼事,”秀禾未開口,她想了想又囑咐道:“揀要緊的說。”
她仍跪着不肯起來,一張秀氣的小臉兒上盡是淚水,洛璃不忍,便又差人替她拭一拭淚,勸道:“秀禾姑娘,你莫要只是哭,你這樣我什麼都不知道,怎麼幫得了皇后娘娘呢,你若真爲她好,緩一緩再說,只能說清楚也是好的。”
秀禾揩了揩淚,緩了一緩,道:“皇后娘娘……被陛下叫到長芳宮去了。”
一聽“長芳宮”三個字,洛璃心下已是大吃一驚,忙道:“去長芳宮作甚麼?”
秀禾抽泣道:“陛下說……說,皇后娘娘送去長芳宮的東西里頭含了麝香,叫御醫驗了出來,要我們皇后娘娘給個合理的解釋……”
洛璃一聽,大是不好,緩聲道:“你慢說,是什麼東西着了麝香?”
秀禾怯怯的低着頭道:“是一方墨寶。”
洛璃咬住下脣細想,既是皇后宮中送去的,必然是好東西,即便是顧韻貞真有這份心思,憑她府裡拿出來的東西,真有麝香斷然也不會這樣快就被發現,此中不知是否還有旁的磨頭?
她來不及細想,忙對若雲道:“去把庫房裡的那方八寶五方藥墨拿來!”又對秀禾道:“你出宮前可有囑咐皇后娘娘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秀禾吸了吸鼻子,她還是個小女孩,遇到這種事情必定是料想不到這樣周全的,洛璃無奈道:“沒囑咐也罷了,事情本宮大約是知道了,現下本宮只問你一件事,那方墨寶裡的麝香,是皇后娘娘刻意放下去的,還是皇后娘娘自己也不知道?”
秀禾愣了一愣,緊緊蹙着眉頭,嘴裡含糊不清道:“是……是娘娘囑咐婢子、婢子……放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