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元二十四年十一月十五,此時已入冬,到處一片白茫茫的,平白入了眼,只叫人覺得渾身懶怠。
今日是軒轅昊登基以來第一次選秀,往年的選秀總是定在陽春三月,可今年卻因爲軒轅昊的後宮空無一人而提前了幾月。
天剛亮起來,太后娘娘宮中的宮婢已經叫人來請,前來的是一位年歲不大的小宮婢,青青嫩嫩的有些臉生,笑起來十分明媚。
太后娘娘最是喜歡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她滿宮替皆是姿容清麗的女孩子,任哪一個都不會比尋常官員家中妻妾差。
洛璃也知道,這些宮婢明着是伺候太后娘娘的人,實際上卻是爲軒轅昊準備的,這是太后娘娘一貫的作風。
“王妃娘娘千歲永泰。衆秀女已在殿中等候選秀,太后娘娘命婢子來請王妃娘娘,莫叫陛下等候。”
洛璃和善一笑:“本宮知道。”
輦轎早已備好,一路行至宮內,洛璃也不妨與那宮婢聊上兩句。
“姑娘看着眼生,是新來的?”
那宮婢聽得洛璃問自己,便恭恭敬敬笑道:“婢子叫染清,不算新來的,幾個月前就在太后娘娘宮裡伺候了,不過一直在殿外伺候,所以王妃不曾見過婢子。”
洛璃微微笑道:“染清?這名字是誰給你取得?”
染清低頭一笑:“是太后娘娘取得,婢子小名兒賤,太后娘娘說不好聽便取了這麼個名字給婢子。”
洛璃不禁略微驚訝,她側過頭細細打量染清的容貌,她眉眼頗爲秀美,柔婉可人,又是青青嫩嫩的年紀,即便打扮的毫不出彩也難以掩蓋她的清麗風姿。
洛璃不禁頷首,這女孩兒約莫將來也是一位妃嬪罷。
她輕笑道:“你生得貌美,不必妄自菲薄,安生守着你的美貌,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染清不明白洛璃話中的意思,因而道:“王妃娘娘怎麼這樣說呢?”
洛璃並不解釋,只是笑道:“你不懂麼?這也沒關係,你只要知道乖乖聽太后娘娘的話就是了,她會保你榮華富貴的。”
話間已經到了殿門口,洛璃從側門而入,轎攆行過門外,洛璃掀開簾子朝外頭看了一眼,一應是年輕美麗的女孩子,面容嬌豔得跟花兒似的,環肥燕瘦,花紅柳綠,各有千秋。
再看一眼,只覺得牆角邊一襲粉白衣衫的女子十分眼熟,正待定睛一看,染清已在身側催促:“王妃娘娘快些吧。”
洛璃見狀也只能加快上前的腳步。
才一入殿,便見軒轅昊和太后娘娘端坐其上,軒轅昊眉眼略有一絲倦意,想來這些日子過得並不很好。
太后娘娘依舊氣度高華,端和從容,她的一顰一蹙都有高貴動人的風姿,洛璃不禁低低一嘆,太后果然是太后,無論甚麼時候都一樣端莊。
闊朗深遠的大殿中,排排站着如花似玉的年輕秀女,大的不過十六,小的剛滿十三,衆人皆低着頭,斂聲屏氣,見洛璃來此,便皆跪下請安:“王妃娘娘千歲永泰。”
洛璃微微一笑,極是端和大方,只親熱對衆秀女道:“免禮。”
太后娘娘見此便打趣道:“何必急着讓她們起來,日後還不是你跪她們。”
洛璃其實頗有些尷尬,太后娘娘面上是在打趣,其實是給了她一個下馬威,她自然知道,故而只是從容笑道:“正是因着日後是該妾身跪她們,所以今次才急着叫她們起來,可不能得罪人。”
太后抿脣一笑,看不清眸中的神色:“你這張嘴兒真真的厲害的,任你說什麼都有理。”
說着便吩咐司禮太監開始唱禮,六名姿容端重的少女盈盈下跪行禮,再站起來,安靜的垂手站立一旁等待出列參見聖上。
第一輪的女子並不是十分出挑,之前在衆多秀女之中,不在乎是容色清秀的年輕女孩子,並不很教人見之難忘。
軒轅昊似乎也對這些女子並不如何感興趣,司禮內監已經連連唱過好幾列的秀女,而他卻一個也不喜歡。
洛璃能感覺到到,軒轅昊低頭喝着香茗的時候,總是往自己這裡看,她既不好說甚麼,也不好迴應他,只得低低抿茶,儘量躲開軒轅昊的目光。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才聽司禮太監唱到一個熟悉的名字:“通政使司副使何政之女何文卿,年十六。”
話音才落,便見一抹粉白衣裳的女子脫列而出,身姿端麗,聲音鶯囀動人:“臣女何文卿參見陛下太后,願陛下萬年無極,太后千歲永泰。”
洛璃不禁直直的打量着她,她今日顯然是刻意妝扮過的,一襲粉白衣裳襯得她整個人身姿嬌小玲瓏,她低頭的樣子也頗楚楚。
洛璃隱隱約約感覺到有些與自己想象中不太一樣的地方。
軒轅昊仍然沒什麼興趣,反倒是太后娘娘頗有興趣地道:“擡起頭來瞧瞧。”
何文卿聞言,便緩緩擡起了頭,一雙妙目如小獸一般驚慌失措,眼波漣漣,益發顯得清麗動人,楚楚可憐。
洛璃只覺得這身妝扮看着眼熟,一時卻想不起是在哪裡見過,卻聽高座上的太后娘娘淡然一笑:“這身妝扮真是眼熟呢,倒像洛琉成婚後璃兒第一次去王府看她的時候穿的,這模樣也生得有些像。”
軒轅昊本是無心這些,聽得太后娘娘這麼一說,猛然擡起頭隔着冕冠十二旒打量下邊跪着的何文卿。
良久方纔道:“是有些像,不過也並不是不是很像。”
的確,何文卿與洛璃的容貌頂多一二分相似,非要說哪裡像,便是通身的書香氣息了。
洛璃見狀,心下已經覺得不好,便悄聲對若雲道:“你打緊去準備一杯茶來。”
若雲低着頭,悄然發問:“甚麼茶?”
洛璃輕聲道:“你附耳過來……”
軒轅昊隨口問道:“你可讀過書?”
何文卿溫溫然答道:“臣女不才,父親好學,故而也曾教先生在家中教過幾年。”
軒轅昊輕笑一聲道:“你父親是?”
何文卿溫文笑道:“臣女的父親是通政使司副使何政。”
軒轅昊凝眉,像是在考慮甚麼一般,太后娘娘在一旁笑道:“何政雖然官職不高,看上去倒似乎很會教女兒。”
軒轅昊只敷衍地報以一個淡漠的笑容,洛璃心下不免疑惑,這何政如今是跟了遲毅了吧?若不然這何文卿怎麼會這樣一身打扮?
虧得她前幾日還特地到自己府上哭着說甚麼求自己助她不要入選,如今想來,亦不過是試探罷了。
洛璃冷冷一笑,不過這何文卿是到底願不願意入宮,她是鐵定不會讓何文卿入宮的。
話間若雲已經端了一杯香茗來,正巧遇見太后娘娘對洛璃道:“璃兒,你有沒有什麼想問的?”
洛璃只淡淡一笑道:“有是有,不過妾身想先給何小姐喝一杯香茗,或許是因爲何小姐長得與妾身略有一二分相似的緣故,妾身心底對她很是喜歡,妾身聽她聲音略微有些沙啞,便想請她喝一杯香茗,以便接下來能更好的回答太后娘娘和陛下的問題。”
太后娘娘聞言雖然有些奇怪,但卻並不反對,只輕輕一擡手,道:“隨你吧。”
洛璃便招呼何文卿過到身前來,若雲乖巧的遞上一杯香茗給她,她伸出雙手穩穩接過。
“多謝王妃娘娘的香茗。”
她低着頭,輕輕抿一口杯中的香茗,一時之間,只覺得舌頭被刺激得難受,雙手不禁顫抖失手將玉杯摔在地上。
殿中衆人大是驚訝,何文卿也是臉色都被嚇得蒼白,連忙跪在地上:“臣女失儀,望太后娘娘和陛下恕罪!”
太后娘娘一時驚訝不已,這何文卿一直都十分得體,怎麼這會子不過喝了口香茗便成了這樣?
於是道:“怎麼回事?你細細說來,這香茗有何玄機?”
何文卿顫顫微微道:“回太后娘娘的話,王妃娘娘的這杯香茗乃是未經處理的益母果的汁液,而非甚麼香茗,臣女一時之間忍不住這酸味故而、故而……”
“如此說來,你這意思倒是璃兒故意陷害你,有心不讓你入宮?”軒轅昊主動問道。
何文卿小意看了一眼軒轅昊,又回首打量洛璃,聲音細如蚊吶:“……嫣知不是?”
“大膽!”軒轅昊怒極一拍桌:“你一個小小通政使司副使的女兒竟然敢在大殿之上污衊攝政王王妃,你還要不要命了!”
何文卿顫抖着身子,瑟縮着不敢交代,太后娘娘見狀,便道:“皇帝先不要隨意動氣,”說罷又看向洛璃:“璃兒,哀家問你,何文卿所說是否屬實?”
洛璃連忙從座位上起身,道:“妾身不敢欺瞞太后娘娘,妾身給何小姐所喝的香茗的確是益母果。”
何文卿聞言,似鬆了口氣,誰料洛璃竟又道:“但那些益母果,都是經過處理的,絕對沒有一絲一毫的酸味,而是味美清甜。”
“璃兒莫不是在誆哀家吧?”太后娘娘不相信的笑道:“哀家活了這一把年紀,卻從不一個有何辦法能讓益母果的酸味完全去除的。”
洛璃並不擔心太后娘娘會刁難自己,反而輕笑道:“太后娘娘若不信,可以嚐嚐看,若是有一絲一毫的酸味,璃兒願意受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