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一算日子,敏之七月出府,前後腳的雲萊就成了雲姨娘。少夫人都走了,還留着從前伺候的那些人幹什麼?全都散去廚房的廚房,洗衣的洗衣,另買了幾個來伺候自己,好好籠絡着,自然說的是少夫人不得少爺的心,被嫌棄了,自然就出府了唄,跟着雲姨娘有肉吃。
眼見着軍心都要渙散了,粗嗓門到底是帶頭的,覺得不能就這麼給帶溝裡去了。
“夫人這話說的,少爺寵愛當然就不一樣了,誰還在乎這些稱呼是不是?”
沒想到攸寧卻板了面孔:“方纔說話的是哪一個?徐老頭還不快去請了家法出來!”
後頭就有幾個粗壯的將她壓在地上,立時搬上來一條板凳,將人捆上去。想必家法很重,去了四個人說是要擡過來。
那給捆在板凳上的這才慌了,“姨奶奶救命啊”,“奴婢下回不敢了”,亂七八糟喊了一堆。
敏之看着攸寧頂替自己演了半日的戲,大約覺得看得差不多了,這才放下蓋碗,嫋嫋婷婷站起來,輕輕擡一擡手:“先慢着。”
慢着就慢着吧,還先慢着,先是什麼意思?
那粗嗓門覺得此刻自己彷彿一隻待宰的肉鴨。
“你倒是看得通透,確實,少爺的寵愛才是真的,旁的都是浮雲。”
話雖是對着那僕婦說的,眼睛卻看着雲萊:“只是各位跟着來的都別忘了,少爺寵的是你們姨奶奶,可不是你們,一會兒回了府,夫人動怒的話,只怕你們少爺也勸不住。”
眼風裡掃見幾個僕婦抖了抖,敏之滿意地點點頭。
“姨奶奶才失了孩子,我這個做夫人的就不追究你的冒犯失當了,早些回去,也該有個坐小月的樣子纔是。”末一句話緊盯着雲萊說的,看見她眼裡一閃而過的驚慌,八成是沒有猜錯。
“好了,都散了吧。”
給她七繞八繞的,連今日來幹什麼的都忘了。雲萊便也起身告退。
“雲姨娘稍等,前些日子得了幾方帕子,繡工不錯,想着你也喜歡,既然來了,就隨我去取吧。”
也不容她不答應,林嬤嬤與另一個廚房粗使的丫頭早上前來,一人一邊,看着像是扶她,實則架着她,起身就往後進去了。
帶來的人都給留在了前廳,可直到眼下這樣,雲萊面上也沒有多大的驚慌。
“雲姨娘好膽色。”敏之回頭笑了笑,沒再多說話。
雲萊流產的消息,隸銘是早就知道的,一早來人報與他時,不過走個過場,想着若是得了信就回去府裡,大約正是雞飛狗跳的時候,還是避出去的好。
墨玉得了敏之的吩咐出去請姑爺,心裡倒還在嘀咕:年初二這樣的日子,又是得了府裡消息的,不往府裡頭去請,倒要叫去碼頭上先看看,小姐這是打的什麼主意?
沒想到,剛到了班房就看到陸有在外頭喂鴿子。
“真在這兒?!”小姐當真神機妙算啊。
“你怎麼來了?”陸有見是墨玉,傻笑了一下,搓着手就上來問。
“小姐讓我來請姑爺,說是屋裡正唱戲,問姑爺要不要去看看。”墨玉沒好氣。
墨玉引着隸銘往後院去時,在二進堂屋門口看到個東西,有些驚訝:“這東西怎麼在這兒?”
“回姑爺的話,是昨兒傍晚,小姐集市上回來後着奴婢去府裡跟夫人借來的。”
“她要這個做什麼?”
“奴婢不知。”
二人也沒再說話,往樓上去。
到房門口,就聽見裡頭在說:“帕子都在這兒了,我挑的都是你素日喜歡的花色,也不知道你現在還喜不喜歡這樣的了。”
“奴婢喜歡得很,多謝夫人。”
“那就好,回去吧,我也乏了。”
“是。”
完了?
隸銘收拾了面上神情,擡腳進去,柔聲說:“剛丟了孩子,怎麼出來吹風了?留下什麼病根可怎麼好,還是早些回去吧。”
聽見說話,雲萊眼裡立刻浮起了水汽:“少爺!”那一聲千嬌百媚,直把人心肝脾肺都勾得酥麻難耐,墨玉在一邊聽着,都疑心方纔自家小姐是不是着實刁難了一把雲姨娘。
“乖乖回去,有我替你做主。”果然,秋後算賬的來了。
聽他這樣說,雲萊也不反駁,低低應了一聲好,語氣裡聽着倒是喜滋滋的。
“咳咳,那我去下邊喝茶,敏之,一會兒你這兒完了,我帶你去逛夜市。”
角落裡還立着個攸寧,倒是沒發現。
等人都走乾淨了,墨玉也退出去關上了房門,隸銘這才坐下,給自己倒了杯冷茶。
“你這兒茶水也太
涼了些,你身子不好,還是喝熱的更好些。”
“心裡火氣大,喝涼的暢快。”
門雖關着,墨玉卻與陸有還在外頭聽着,外加從三奶奶那兒借來的侍書與澄碧,就想着萬一姑爺對小姐兇或是怎麼的,好衝進去幫忙。
只是這裡頭怎麼靜悄悄的,雖聽不清說什麼,卻絕不是在吵架,偶爾還有杯盤撞擊聲,喝上茶了?什麼情況這是?!
靜的太久,忽然門被“吱呀——”一聲拉開了,瞧見外頭一堆人,頭前幾個還差點跌進自己懷裡,隸銘笑了笑,怕自己欺負他們家小姐?
“陸有,走吧。”
“去哪?”
“看看雲姨娘去。”
“這......是!”還當今晚留宿呢,輸了五兩銀子!
“你家墨玉,恐怕要給你繞暈了。”
“怎麼?”
攸寧正替敏之束髮,兩人今夜準備出去逛逛“夜市”。
“聽說你讓她去請人,藉口是看戲?”
“恩。”
“怎麼回來戲就沒了呢?”
“你不明白?”
“當然,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蟲。”
敏之笑着,將昨日見着詩雅時候聽來的那些話一一告訴了攸寧。
“所以戲肉就是下頭那個鐵扇子?”
“是啊。”
詩雅說陸家的家法是藤編的蒲扇,擺在下頭的卻是早年陸夫人一位追隨者送她的禮物:砂鐵精雕摺扇,兩尺多高,不是一般二般的重。敏之也是一時興起,連夜向陸夫人借了來,哪天正好湊上來,就看看詩雅說的那些話是不是真的。
在正堂裡說要上家法的時候,着了四個下人去搬,若是雲萊真受過,應當那時候就知道是假的了,卻沒見她有何反應;只當她是緊張吧,那就順道經過的時候看一眼,敏之明明白白告訴了她,“這個家法打在身上,着實要去半條命”,她卻只是害怕着應了,沒有其他神色。若非此人是個假貨,便是城府深不可測,敏之奈何不得她。
“那你跟他說了?”
略反應一下,就知道這個他指的是誰。
“未曾。”
見攸寧奇怪,便接一句:“即便定了是假的,她雲萊侍讀的情誼卻是真的,現在告訴了他,半分好處都討不到,我又不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