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待皇甫遇說完,那杜威笑道:“皇甫太傅莫急,就是百姓人家,這個時分也該是吃飯時候了,何況如今遼人未攻我城,暫無戰事。衆位又是千里奔馳到我恆州,儘可飽餐一頓,今夜安安穩穩的睡一覺,明日再商大計。”
說罷,就請一衆將佐寬衣卸甲,入坐飲宴。少時,後堂又轉出一隊歌姬舞伎,合着樂曲歌舞侑酒,絲毫不提正事。諸將正在滿腹狐疑之際,忽然堂後戎鼓齊奏,又轉出兩行刀斧手,擁着兩個身着胡服的官兒出來,都大吃一驚,颯地起立拔劍。只聽得那傅柱兒一聲號令,早就站在身後的杜威士兵立地把衆將緊緊按住,動彈不得,隨即又卸下他們身上的佩劍。
原來前面走的那位是大遼國當今國主耶律德光,後面那位是左賢王蕭翰。杜威畢恭畢敬地把耶律德光請到堂上高坐,回身向泰、雄二州諸將道:“諸位無須驚訝,本相今奉大遼國王帝詔令,請諸位到此共商國是,請諸位安坐聆聽。”
諸將聽了,面面相覷,俱各動彈不得,只好聽天由命,看他們說些什麼了。
左賢王道:“舉世皆知,晉國乃我大遼所立,故郭無爲是我大遼的兒皇帝。一向臣服於我大遼,恭敬有加,從無懈怠。但自郭無爲身故,郭重貴奪權篡位以來,不但荒yin無道,國政不修,致使民不聊生。且又背叛遼晉舊盟,屢挑邊釁,導致遼晉不和。爲協助中原重修國政,遼晉和睦,因此我主不殫車馬辛勞,再次興兵南下,替爾國另立明主,重整朝綱,與我大遼相鄰相睦。深知諸位多年爲晉國效力,忠於職守,故請諸位前來共商大計,希望諸位與我大遼通力合作。”
耶律德光接着說道:“晉國郭無爲乃孤王所立的兒皇帝,諸位前幾年替晉國效力,其實也就是替我大遼效力。就是前些時諸位與我大遼對抗,那都是郭重貴的不是,與諸位無關,孤家絕不會計較到你們身上。至於那郭重貴嘛……他還是孤的孫子呢,孤王也不跟他計較,這個皇帝不讓他當,換一個人去當就是了……讓誰去當皇帝,孤也選好了。就讓你們的杜元帥去當!”說罷哈哈一笑,把手一揮,說了聲:“來呀!”屏後隨即一個遼兵,雙手捧着一個盤子,盤中擱着一襲黃袍送了出來。
耶律德光取過黃袍,向杜威招了招手,杜威忙走到耶律德光面前雙膝跪下,耶律德光把黃袍披到杜威身上,笑對二州諸將說:“往後,他就是你們的主兒了。你們去打下汴梁,拿下郭重貴,扶杜元帥登上了大位,哪你們往後的榮華富貴,可都全都在他身上了。”說罷,仰天一陣哈哈大笑。
可是,耶律的笑聲過後,卻靜得出奇。二州諸將俱默默不語。也沒有誰向杜威看一眼。這樣冷落的場面,使得杜威十分侷促不安,尷尬極了。
耶律看了這個情景,心裡十分窩火,又不好發作,把手一揮,說:“先把他們帶下去歇息歇息、明天再說吧。”
遼兵們一聲答應,把二州諸將帶了下去安排到州衙客房去歇息,每人一個房間,但是,每個房間都有幾個遼兵把守,諸將都不得自由進出,實際上是被隔離囚禁了。
那耶律德光本來打算把這次招降儀式搞得光光彩彩,晉軍的將領們帖帖服服,俯首稱臣,他就給他們每人封個官兒……可不料他們卻來一個“沉默對抗”,弄得十分沒趣。便只吩咐蕭翰安排杜威按計劃收編晉軍人馬。說罷,悻悻而退。
那蕭翰領命,令杜威帶隊到城外收編二州人馬。那杜威聽了,興興頭頭的正傳令傅柱兒去點人馬。蕭翰忙又叮囑道:“大王囑咐了,人馬不要多,就帶一百名就夠了。而且,你暫不宜穿黃袍,依舊穿你的元帥服,以你‘大晉國天下兵馬大元帥’的身分下命令。一切行動赫哲會一一告訴你的,你按他說的去辦就是了。”
杜威聽了,只好一一聽從,命傅柱兒就在衙內點了一百名親兵。自己也脫下這件只穿了一會兒的黃袍,穿回元帥服。
蕭翰又呼喚赫哲,赫哲早已齊集一千名換上軍服裝的遼兵在外候命。一聽呼喚便來到大堂。蕭翰又把收編晉軍的各項事宜,附耳向赫哲細細告訴一遍。那赫哲領命,帶着一千遼兵,簇擁着杜威一百人,出城而去了。
這一夜、恆州城外二萬泰、雄二州人馬、都不明不白的在“天下兵馬大元帥”杜威的指揮下,把全軍的兵器馬匹統統都送到恆州較場集中儲藏,然後都赤手空拳的回到城外兵營去。也有不少官兵生了懷疑:“都打仗了呢,咋地還把兵器拿走了呢?”可是,將領們一個都不在,眼前又是大元帥親自下的令,誰也不敢吭聲。
接着,赫哲又簇擁着杜威來到恆州駐軍營地,也依樣畫胡蘆,叫他下令恆州士兵也把兵器馬匹送進城去。
杜威聽了、不禁諤然,問道:“怎麼連我的人馬也把兵器送走?哪我這個大元帥還怎麼打仗了?”
赫哲笑道:“到了汴梁你立馬就當皇帝了,還要這大元帥幹嘛呢?咱們左賢王說了:你們的晉兵靠不住、恐怕對你不利,把咱們的遼兵交給你帶,那不更好嗎?”
杜威聽了、覺得也是道理。再說眼下走到這一步了,要不聽他的也不成了。於是,只好趕忙的下令這三萬恆州士兵也把兵器馬匹送進城去,然後再回府歇息。
待到天明、恆州、泰州、雄州的士兵一覺醒來,發覺營盤外都被弓上弦,刀出鞘的遼兵把守着,而營盤內的晉兵個個都成了手無寸鐵的俘虜了。
耶律宏齊看到不費一兵一卒,一夜之間數萬晉兵全部繳械。立便轉怒爲喜,命杜威馬上穿起黃袍、自己和蕭翰帶着他到各個晉兵營盤宣示。以此告訴晉兵們:你們的大元帥已經歸順我們大遼了!你們也趕快跟着他一起歸順大遼吧!石重貴完蛋了!
上回說到耶律宏齊帶着杜威到各個晉兵營盤視察,那些被拘禁在營內的晉兵見到杜威身穿黃袍跟在耶律宏齊後面,在營盤外視察,幾個遼兵敲鑼打鼓一路呼喊:“晉國的士兵兄弟們聽着:你們的皇帝石重貴背叛我大遼,如今我大遼王親領大軍前來教訓他,替你們換一個好皇帝。如今你們的大元帥已歸順我大遼,明天帶領你們前去打下汴梁,保杜元?當皇帝,你們個個都得重賞……”
各營晉兵久戌邊關,爲保家國,屢經戰陣,日常雖也曾聽得杜威通遼賣國的傳聞,但因杜威身爲國戚,又是國之重臣,因而不敢輕信。今見杜威跟在遼王屁股後面###招降,這正是“耳聽爲虛,眼見爲實”了。個個氣得破口大罵,痛哭流涕。他們一行人走到那裡,都招來那裡的晉兵譁亂,哭聲震天,罵聲不絕,還向杜威扔石塊。弄得耶律宏齊好生敗興。
還沒走完一圈,弄得沒意沒思的,氣得耶律宏齊只好草草收場,撇下杜威自個兒回城去,他和蕭翰回到穹廬帳,怒氣沖天,發話道:“這些漢人,沒一個靠得住的。依老子脾氣,一個不留,今天夜裡把他們統統都殺光,明早咱們自己南下取汴梁。少在這兒白費精神。”
蕭翰笑道:“大王休要焦躁。你說漢人靠不住,可那杜威不是幫了咱們一個大忙嗎?這次用上了他,咱們不損一兵一卒,拿下了河北一大塊。贏家可是咱們呢。大王可別忘了,此去汴梁,前面還有七州十三鎮,少說也不下三二萬人馬。再加上洛陽,濟州等地,晉人可調動的兵馬更不止這個數。若要咱們一處一處地打下去,到得汴梁,咱們剩下的人馬也不多了……”
耶律宏齊聽了,也覺深有道理,便說:“依你之見,還是要使用他們?”
蕭翰道:“兵士不爲我所用倒不打緊,用上了杜威就可以了。”又對耶律宏齊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的說出他的主意,叫杜威莫把恆州降遼之事報與汴京,讓杜威繼續哄着石重貴。
耶律宏齊搖頭說:“使不得,使不得。你真把那石重貴當作是三歲小孩了麼,恆州歸降大遼這麼大的事,天下皆知,他的臣下豈有不向他報告之理?”
蕭翰笑道:“石重貴雖然不是三歲小孩,但據細作探知,他如今整天躲在後宮飲酒作樂,做着太平天子夢。前方交給了杜威,朝政交給了馮玉,其他人說的都不相信。那馮玉也是個貪生怕死之徒,見利忘義之輩。只要杜威按例向他上書報平安,他必然深信不疑,照樣告訴石重貴。保管咱們到了汴梁他們還依舊矇在鼓裡呢。”
耶律宏齊聽蕭翰如此一說,亦以爲然。又見此次南征以來蕭翰所謀皆中,便言聽計從,繼續照他說的去做。
這正是:帝主昏庸奸賣國,萬馬千軍束手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