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青身紅蓋針葫蘆……繡着獅子滾繡球
再說老五老伴被老漢搶白了幾句,一聲不敢吭了。原準備起來的她,賭氣也不再穿衣服了,半個身子坐在炕上的被子裡,上衣釦了一半的扣子也不扣了。她看見了搭在被子上面的那條白腰黑布腿的褲子,屁股上的那個藍色的補丁邊,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什麼東西掛了個口子,就裂脊着身子就近燈頭,想從燈邊釘子上掛着的針葫蘆裡拔針去。
那針葫蘆用布縫的,樣子很像一個小葫蘆,下面的葫蘆身子用一面青布一面黑布,蓋兒是一面紅布一面黑布縫的。小布葫蘆的裡面穿着兩根線,有一尺來長頭起就掛在釘子上。
老七老伴一隻手拿着針葫蘆的蓋兒,一隻手握着下面,輕輕往上順着兩根線兒一提,就露出布葫蘆裡面塞滿了的黑頭髮,頭髮裡面插了幾根針。
這針葫蘆是扁形的,也是爲了防止掛在牆上時來回晃悠,在葫蘆底部還釘着一族紅線的穗兒,掛在牆上時,蓋兒的紅布,葫蘆身子的青布朝外,那紅的蓋兒上鏽着一個繡球,青布的葫蘆身子上繡着的是一隻獅子,整個的蓋子和身子扣到一起來,組成了的畫兒是獅子滾繡球。
老五老伴這時候,從針葫蘆裡拔出一根針來,用針尖兒挑了一下燈捻兒,燈花兒瞬時就大了一些,屋裡也亮了許多。她又從煤火臺上放着的針線筐拖到身邊來,從裡面拿出一縷線來。
那針線筐兒,是麥草漚爛合成泥一樣的漿,糊在合面的盆子背面一層,在太陽下曬乾,揭下來用破布糊兩層,就成了針線筐子。老五家裡糊了好幾個這樣的筐子,大一些的用來盛米、面、雜糧,小一點的做了針線筐子。這針線筐裡放着,各色的線、碎布頭、剪刀、頂針兒……最方便的就是做完了針線活兒,針上面的線沒有用完,將帶着線的針紮在那筐子的裡面、外面、筐口上,不管什麼部位,輕輕一紮就進去了,好留着那段線兒下次需要時再用。
老五老伴挑亮了燈,拿出針抽出線
來,手拿着線的一頭伸進嘴裡,用舌頭咪了線頭一下,兩個手指又捻了一下唾沫溼了的線頭,一手拿針一手拿線,往針眼穿線。她穿了幾次,怎麼也穿不進去,一穿就被針眼邊頂歪了線頭。
金貴媳婦看見擠了過來,從婆婆手裡接過針和線來,用線頭對着針眼一下子就穿了上去,她對婆婆說:“你的眼越來越不好,等時光好過了,給你配副老花鏡,再縫補衣服,乾點針線活兒也看清了。”
婆婆說:“我真的老了,你說我這幾天啥活兒也沒幹過,盡歇着來,最近眼也覺得花,手腳也不靈便。”
“那是沒吃到嘴裡東西才這樣的,我這麼年輕也覺得身上不得勁,何況你這麼大歲數。你要縫補那裡呢,我來給你縫?”
“我褲子上那個補丁開了一個口子,不用幾針就補好,你也累了一天,坐在那裡歇一會兒,聽他爺倆說啥體己話。”
媳婦見婆婆執意不讓自己給她縫,就轉過身子又擠到裡屋的門口去。
這時候,老五也想讓媳婦聽聽他們父子說話,知道的多一些以免以後不知道,到外面亂說走漏了風聲,那可不是鬧着玩的。他脫了鞋坐到了前炕上,身子靠在煤火臺那一頭的炕頭卷着的鋪蓋上。
金貴看父親不像有急事的樣子,就回屋裡幾下穿好衣服,走到父親的炕邊說:“這幾天,天氣涼了。你和俺叔叔在外面說了半宿的話,也不叫他到屋裡來。你現在再坐在炕上鋪的席子上,免得受涼不如把鋪底撐開,坐在鋪底上暖和些。”他說着讓父親往一邊躲了躲把鋪底撐開。
老五坐到了鋪底上,那鋪底是用棉花織成粗布做的,藍底白麪裡面套的棉花,由於前炕沒有鋪氈子,老伴給做的也是厚厚實實的。老五沒有把被子打開,讓被子在那裡卷着,他將身子斜靠着卷着的被子,覺得舒服多了。
金貴這時候把鞋脫了,翻身也上到前炕來,盤着腳坐在父親的腳下,剛纔睡了一覺被父親忽然叫醒,肚裡的餓蟲子跑了出來,
沒有了睡意餓意上來了,他強忍着嚥了幾口吐沫,嘴乾的連吐沫都越來越少了。
金貴媳婦就坐到了後炕的炕頭,把躺在奶奶腳下的虎兒往裡面推了推,她見虎兒在被窩裡,趁着動彈的機會把胳膊伸到外面來,就掀開被子把他的胳膊圈了回去。
老五說:“喊虎兒起來看看他尿不尿。”其實他不是想叫孫子起來尿尿,他是怕孫子醒着偷聽他說話,孩子聽去了,不知道害怕,會闖出什麼禍來,誰都不知道有什麼後果。
金貴媳婦推了兒子一下,嘴裡喊道:“虎兒!虎兒!起來!起來尿一泡,別尿到炕上。”她喊了幾聲兒子。
兒子在被窩裡“哼哼”了幾聲,本來臉朝着外面,轉身臉朝裡面去,母親再怎麼喊他,他連“哼哼”也不“哼哼”,一聲吭都不吭,做他的春秋大夢去了。
老五老伴說:“別喊了,讓孩子睡去!他出生時,我給他剪的臍帶,留的有一乍那麼長,尿泡很長的。一晚上不待起來尿尿的,睡到天明纔起來尿一泡,尿的會沖走人,眼下你別說喊他,就是揹着去買了他,他都不會醒來的。”
老五看虎兒睡得香甜,怎麼叫他都醒不來,也不可能聽到他們說話。他剛纔在院子裡小聲和老七說話,現在回到屋裡來,關住了門子說話,也不用輕聲細語了,他把剛纔在院子裡說的話和家人說了一遍。
金貴高興的幾乎要跳了起來,他對父親說:“你說的是不是真的,你不是在騙我吧,聽都沒聽說過這樣的事情!老天爺呀!這要是真的,一下子咱全家有救了,我也不用再吃甘子土啦!我現在就去看看去!”
他爺倆說的話,婆媳兩個也聽到了,老婆子也不顧的補褲子,拿着的針又去挑了一下燈捻,回頭把帶着線的針照針線筐子隨便那麼一紮,咧着嘴在笑。
金貴媳婦在一邊瞪大兩眼像聽到了今古奇觀,心裡自然高興的沒法說了,規規矩矩的像剛娶來的新媳婦一樣,坐在炕邊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