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上旬裡,每到夜裡,家家戶戶門前煙火繚繞,燒着紙錢的人們嘴裡唸叨着在陰間的親人,召喚着逝去的親人前來取錢物。每封包裹着錢財的白紙上寫上死者的生卒,這樣,燒去的錢財纔會被親人取到。
而每年紙封上的字都是請了算命先生來寫。這年,逢七月節,又恰逢周彥華仍借住在我家,這寫字的活兒索性全交給了他。
福多生性膽小,夜裡給親人燒錢時,他總會躲在門內悄悄地看着外邊的一切。
七月節的第五日傍晚,阿爹進了山裡找草藥,時至日落時分也不見回來,阿孃擔憂,我便提出去山裡找找阿爹。阿孃起初雖不願,在我的堅持下,她只得替我備了火摺子,本想叫上福多陪我一塊兒進山尋阿爹。福多口頭上雖應了,但那一閃而過的害怕神情,還是被我看在了眼裡。我知他膽小,不想令他爲難,正打算開口讓福多留下來,周彥華卻從樓上下來了,溫和一笑:“我與你們一道進山裡。”
我不知他爲何做此決定,卻不想麻煩他,纔開口叫了一聲“周先生”,福多便滿心歡喜地跑了過去,抓着周彥華的衣袖,一臉殷切:“周哥哥要是一塊兒進山,我就不怕了!”
我爲福多這樣無禮的行爲舉止感到憤怒,紅着眼輕聲斥道:“沒規矩!周先生是客,哪有支使客人的道理?你若是不願去,姊姊一人去!”
聽了我的話,周彥華的臉上露出幾分尷尬之色,而福多卻不依不饒地反駁道:“姊姊真是太見外了,周哥哥在我們家住了這些日子了,早已似家人了。”說着,他又轉頭仰起臉笑眯眯地看着周彥華,頗有幾分撒嬌的意味:“周哥哥,你說是不是?”
周彥華低頭溫和一笑,看着福多的目光,竟有些寵溺。我一度懷疑自己看錯了,但,我努力確認了好幾遍,那雙眼裡,的確滿是——寵溺。
我不知內心爲何又感到委屈,甚至憤怒。
身邊阿孃幾次扯着我的衣袖,低聲勸着我,無非是讓周彥華一同前往。此刻,我才猛然發覺,周彥華已成功虜獲了我家人的心。
這感覺有些奇怪。原想,我本應該爲此感到高興,卻總覺得不是滋味。
至今,我仍舊想不明白,周彥華是憑藉什麼收買了我家人的心?
我看到周彥華擡眼注視着我,微笑着道:“小魚姑娘……”
此刻,我不想聽到他的任何話語,一把抓上阿孃爲我備下的火摺子,頭也不回地出了前院院門,也不管阿孃在身後如何焦急地喚我。身後,我聽到周彥華溫和的聲音,不經意又紅了眼眶,擡腳向山腳跑去,淚水流個不停。
起初,我還聽到周彥華追趕出來的叫喚,因心裡堵着氣,不想理會他,一路跑到山腳下,我才轉身看了看。
周彥華果真一路跟着我來了山腳!只是,福多卻沒有跟來。
見他來此,我感到高興的同時,卻也覺得生氣,一句話不說就向山上走去。
身後,周彥華急急趕來,輕聲喚道:“小魚姑娘。”
我並不扭頭看他,極其冷淡地回了一句:“周先生回去吧。”
周彥華並未迴應我,依舊緊緊地跟隨在我身側。我停住腳步,直直地注視着他,再次說道:“周先生,請回吧!”
周彥華清清淡淡地解釋了一句:“你家裡人擔心你,眼下找着你爹要緊,請你放下成見。“
呵,真是滿滿的夫子的說教意味。
我心裡冷笑一聲,臉上卻已露出柔和之色來,點了點頭,不聲不響地在前引路。
夕陽的最後一縷餘暉沒入地下後,我適時地點燃了火摺子,用紙糊的燈罩罩住了火光,這才藉着火光在前尋路。
阿爹平時採藥的路線,我大概知曉,此時沿着之前走過的路線一路尋去,換過幾次火摺子。再次換時,我還來不及罩上紙糊的燈罩,林間刮過一陣風,微弱的火光瞬間熄滅。周圍一下子陷入黑暗中,我還未完全適應,又聽到遠處的山河溝谷處傳來幾聲猛獸的聲音,心裡一陣陣發顫。我正顫抖着摸出懷裡的火摺子,忽聽前邊的草叢裡傳來聲響,手一抖,火摺子已落入了腳下的枯木草叢裡。
我趕緊蹲下身在腳下胡亂摸索,因爲心裡害怕,也不管摸索到了什麼,只要觸碰到硌手的,就趕緊撤開手去。
此時,我纔想起身邊還跟着周彥華,眼下聽不到他的聲音,我心中更是慌了神,不由得顫抖着聲音喚了一聲:“周先生?”
聽到身後不遠處的迴應,我如釋重負地吁了一口氣。
我轉身,濃重的夜色下,他正急急地向我走來。我雖看不清他的臉,卻在明瞭此時還有他陪伴在身側時,淚水不經意溼了眼眶。
白水鄉民敬畏鬼神,我自然不例外。
在七月節裡,夜裡很少有人會出門。此次,若不是爲了尋阿爹,我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有膽尋到這山裡。
我進山無數次,可夜裡卻從不敢進山。
對夜裡的山林,我充滿着恐懼。此刻,不見一點光,我更是害怕一個人留在這深山裡。
我想要起身,渾身卻無力。周彥華遞出一隻手,我猶猶豫豫地搭上他的手。他的手指細長,手掌溫厚,被他握住的那一刻,我的心如同被軟綿綿的棉絮包裹一般,溫暖而舒坦。
他的手掌,似乎比姑娘家的手還要細膩。
果真是富貴人家的子弟!
這是自相識以來,我與他最親近的一次接觸。我原以爲我會反感任何男子的親近,哪知觸到他手掌的那一刻,我竟不捨得放開。
而他,如我所願般地沒有鬆開我的手,而是牽着我的手引着我前進。
“方纔前面有動靜,我們過去看看。”
聽到他的話,我的目光從兩人緊握的手掌上移開,感覺臉頰燙得厲害,卻是沒聽清他說了什麼。許是察覺到我的不對勁,他轉身看着我,那雙在夜裡依舊亮如星辰的眼眸,平靜如水,再低頭時,我與他的目光同時落在了交握的手掌上,他像觸電般立馬鬆了我的手,連忙道歉,語氣卻又顯得極不自然。
“方纔一時情急,並非有意……”
阿姊說,大戶人家的女子,未出閣前,若與男子有了肌膚之親,有損名節,可能一輩子的清譽就毀了。
而自小成長在白水鄉的我,從未出過白水鄉,初次聽聞阿姊這樣的話,總覺得這樣對女子不公平。而我,雖說算不上開放,但幼時與同齡男孩子也沒少過肌膚上的接觸,只是後來大了,才知道避諱些,但對於偶爾肢體上的接觸,我並沒有過多的想法。
此刻,被周彥華牽了手,又看到他這般模樣,心頭的一點念想也被他這番話打入了地獄。
我不喜與異性太過親近,此次與周彥華的初次接近,我才發現,我並不反感他的親近。
細思過後,我又覺得他真是正人君子,並非如外頭那些男子那樣喜歡拈花惹草。這樣想來,我的心裡才稍稍好受了一些。
周彥華見我埋首不說話,不安地喚了一聲:“小魚姑娘?”
我擡頭,微微一笑:“周先生言重了。我只是一鄉野女子,並無那些顧忌。周先生好心幫我,我得感謝先生的一片好心。”
周彥華遲疑了片刻,許久,才緩緩地說了一句:“謝謝!”
我淡然一笑。
此時,忽聽前方草叢裡傳來痛苦的呼救聲:“有人在麼?救命啊!”
阿爹的聲音!
我趕緊循着聲音跑了過去,周彥華也跟了上來。
此刻沒了火光,我不知曉阿爹人在何處,焦急地大喊了一聲:“爹!您在哪裡?”
□□之聲依舊在前方,周彥華快我一步趕了過去,我趕緊跟上了他。卻在奔跑的途中被草叢裡的藤子絆倒了,周彥華忙回過身,我催道:“我沒事,去看看我爹怎樣了?”
他也不再多說,繼續向前走去,我起身才發覺崴到腳了,此時卻只能咬緊牙關起身一步步挪動。走到阿爹呼救的地方,阿爹的身子卻掛在了一處斜坡凸出的山石上。
我已猜到,他定是途中從此處摔了下去。
周彥華在準備下去救人前,他似是看我走路一顛一跛,問了一句:“方纔崴到腳了?”
我並不迴應他,只道:“麻煩周先生救我爹上來吧!”
阿爹摔下去的地方只是一個平緩的斜坡,倒也不難將人撈上來。只是,阿爹一把老骨頭摔了這一跤,可能摔壞了,不然,他也不至於一個人躺在這裡無能爲力。
此刻,我十分感激周彥華能與我一道來尋阿爹!
施救的途中,我緊緊盯着下方,生怕周彥華在這夜裡也給摔壞了。他好不容易養好了腿傷,若再摔壞了腿,怕不是那麼容易恢復的了。
好在,有驚無險!
而阿爹折了腰,不在牀上躺上個把月,怕是不能再下牀了!
周彥華在背阿爹回去的途中,阿爹昏昏沉沉地趴在周彥華背上,似乎是睡着了。途中,他忽然低聲對我說了一句:“你的腳……還能堅持麼?”
我詫異之餘,輕聲應了一聲:“無事。”而我,本因崴了腳,忍痛走了這一路,更是疼得淚水直冒。
“小魚姑娘。”
我聞聲望去,周彥華正一臉爲難地看着我,但是,我卻從他眼裡看到了一絲關懷。我不敢細看,觸到那樣略帶關懷的目光,我的心一緊,又猛地低下了頭,只聽他道:“若不介意,你扶着我走吧,這樣好受一些。”
我不依,低頭,聲如蚊蠅:“你還揹着我爹呢。”
阿爹身量不長,身體卻已微微發福,周彥華一文弱青年,又那麼細皮嫩肉的,應是沒幹過重活,背起來應該有些勉強。
我在心裡暗自嘆息了一聲,卻不防周彥華已空出一隻手抓住了我的右手。我愕然,迎頭看他,只看見他的臉側,一如既往的平靜。我試着掙扎了兩下,他忽然偏頭微微彎下身子看着我。他離我離得近,我能聞到他身上的些許汗味,而他卻依舊緊緊抓着我的手,聲音已露出了些許勞累疲憊之感來。
“我會負責。”
我一驚,許久未明白他想要表達的意思,不敢深思,卻是受驚般的掙脫了周彥華的手掌,踉蹌地向前走去。
身後,周彥華沉重而緩慢的腳步聲像錘子般,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我的心扉。我一顛一跛地走去,埋頭漫無邊際地想着心事,每每想到今夜的周彥華,便不敢再往下去想,生生地掐斷了那難以言明的心緒。
這一路上,周彥華也沒有再說話,我只是聽見他時重時緩的喘息。
院門外,阿孃翹首盼着我們一行人的歸來,見我們走近,她忙朝裡招呼了福多出來接應。
周彥華只簡單說了阿爹摔下緩坡的事情,阿孃便一個勁兒地道謝,並催促他去清洗身子。周彥華笑而不語,在阿孃和福多的簇擁下,揹着阿爹進了後堂。
後堂是阿爹阿孃的房間。我看着一行人進了後堂,在堂屋裡站了一會兒,因腳疼得厲害,不想再走動,只得提高嗓音朝後堂那邊喊了一句:“娘,爹沒事吧?”
阿孃挑開門簾,看着我微微一笑,道:“怕是摔壞了腰背,躺一段日子就能下牀了。此次,還多虧有周先生呢。淼淼,你帶周先生歇着去吧。”
阿孃正說着話,周彥華已出了後堂,對着阿孃低聲說了一句:“小魚姑娘崴了腳,又走了許多路,怕是更嚴重了。”
聽得此話,阿孃立馬迎上我,雖是滿口責備,臉上卻流露出深切的關懷:“我的兒,你崴了腳也一聲不哼?快讓娘看看,若是嚴重了,可得受一陣子的苦了!”
我嗤笑:“女兒可是摔大的,崴腳也不是頭一回了,哪有娘說得那般嚴重,女兒知曉如何做。娘去照看爹吧,爹一路昏昏沉沉的,我怕爹不止是摔壞了筋骨,娘去查看查看爹的身體,看是否還有其他傷損?”
阿孃笑道:“還是你的心思細膩一些。我也覺得奇怪呢,明日啊,我託人去鎮子裡請個大夫來看看。”
阿孃叮囑了我如何養好腳傷的話,又對一旁的周彥華千恩萬謝,並叫了福多去櫃子裡拿了跌打損傷的膏藥,吩咐他爲我塗藥。
福多倒是聽話,聽從阿孃的吩咐後,他笑嘻嘻地對周彥華說:“周哥哥,你洗好了便進屋子歇息去吧,我替姊姊上好藥就回來。”看到周彥華點頭,他便斂起了笑容,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低低地喚了一聲:“姊姊……”
他在怕我。
我已然知曉他是爲着我出門前責罵他的話而慪氣,看他這副模樣,我的心先軟了下來,拿過他手中的膏藥,輕聲道:“你扶我上樓便可,上藥的事我自己來。”
福多擡頭打量了我須臾,撇了撇嘴,而後,貼緊我,悄悄對我說:“姊姊爲何就不待見周哥哥?爹孃和我都喜歡他,可就是姊姊總是不愛搭理他。我問過周哥哥是否喜歡姊姊,他不說話,可我能看出來,他其實挺喜歡姊姊的。所以,姊姊你對周哥哥好一點。”
我對周彥華不好麼?
我自認爲待周彥華從來都是有禮有節,從不會怠慢他,怎麼在福多眼裡,竟是我十分不待見周彥華?
因周彥華就在我身後不遠處,我不敢回身去看,也不敢去接福多的話,只沉默不語。
上了樓,福多二話不說,突然將我的手塞進隨後而至的周彥華的臂彎裡,然後,一溜煙地跑進屋子躲起來了。我被他這番舉動弄得羞赧萬分,從周彥華的臂彎裡撤出手,也顧不上腳上的傷痛,擡腳跑了幾步,險些又摔倒。
身後有人伸出手扯住了我的胳膊,將我傾倒的身子拉了起來。我因受此衝擊未能站穩腳跟,竟生生撞進了周彥華的懷裡。
他的身子單薄,我的臉撞上他的胸膛,疼得趕緊擡頭,正對上他的深沉眼眸下微起波瀾的目光。感覺到他一手仍抓着我的胳膊,一手扶着我的腰身,我驚惶不安地後退兩步,腳上的疼痛似乎更重了,身子再一次跌倒在周彥華的臂彎裡。
我只覺無顏再見人,低着頭慢慢單腳跳出了周彥華的臂彎,扶着牆壁走到福多的屋子前,使勁拍打着屋門,氣急敗壞地叫道:“福多,給我出來!”
屋內傳來福多得意的聲音:“我要是開門了,姊姊得打我了!”
我努力平復心中的那口惡氣,臉上帶上了幾分笑:“姊姊不打你。你將周先生關在門外,像什麼話?”
福多卻道:“周哥哥都沒說要進來呢!我都看到了,你和周哥哥抱了親了,我要告訴爹孃去!”
我一聽,臉刷地紅了,竟下意識地回頭去看周彥華,他亦是一臉尷尬。觸到我的目光,他收起尷尬的神色,竟雙手交疊地對我彎了彎腰,鄭重其事地提醒道:“小魚姑娘,你的腳上還有傷,上藥爲緊。”
聞言,我紅了臉,只得扶着牆角一路艱難地行走到自己的屋前,思緒卻不知飛向了何處。等轉身去看時,已不見周彥華的身影,心裡竟有些失落。
其實,福多也不算胡言亂語。
我與周彥華的確算是抱過了!
這是長大後,初次與一位男子有了這樣親密的接觸!
今晚的一切,發生得都太過迅速,太過突然,我甚至覺得這一切都只是夢。然而,等到我醒來時,才驚覺這並不是夢,而這樣的美夢卻演變成了噩夢。
我回到房間呆呆地坐了許久,屋門突然被人從外推開。
此時,我才驚覺,我並未鎖門。
還好,來人是阿孃。
阿孃端着一盆溫水進來,見我癡癡呆呆地坐在桌邊,過來將一盆水放在我腳下,溫聲道:“你回來後就有些心不在焉的,又當着周先生的面和福多吵鬧,這不像你。淼淼,今日與周先生上山尋你爹,可是與周先生鬧了情緒?”
聽到與周彥華有關的任何字眼,我都會感到不自在,此刻更是紅透了耳根,想到今晚與他的幾番接觸,更是口不能言。許久,我才紅着耳根囁嚅了一句:“沒有。”
猛然想起阿孃的話,我慌得拉住了阿孃的衣袖:“方纔……我與福多的話,娘都……聽見了?”
阿孃笑道:“哪裡就能聽清?要娘說啊,周先生是真的關心你呀!你與福多鬧了情緒,他定不願伺候你,你也不願他伺候你,周先生怕你照顧不來自己,便替娘守着你爹了,娘這纔上來爲你上藥。你果真氣糊塗了,不上藥就傻坐着呢!”
我故作不滿地回了一句:“娘,您也打趣女兒!”
而阿孃提起周彥華便覺得有話可聊,硬是逮着我苦勸了一番:“我與你爹皆看好他,曾與他提過你倆的事,你既然有意於他,我們也可明面上與他說說。”
我想起周彥華找我談論此事的那晚,心不由得又涼下了半截,懨懨地道:“女兒還不想嫁人!”
阿孃卻徐徐勸道:“終有一日會嫁人的。爹孃先替你們定下來了,日後也少了許多變數。如今,他在此辦了學堂,只要再爲他選一處住處,你嫁了他也不算委屈。像他們這樣讀書的人,知文懂禮,更不會怠慢了你。嫁給教書先生,總比嫁給莊稼漢強。你看我嫁給你爹,還得陪着你爹下地幹活呢,可辛苦了!”
我噗嗤笑道:“您當初又爲何要嫁給爹呢?”
阿孃紅着臉瞋了我一眼,眼中卻露出了些許嬌羞之色:“你爹天天上門糾纏,你外公外婆不堪其擾,只好賣女兒來求清靜了!”
看着阿孃幸福的笑容,我感到欣慰的同時,也不由自主地幻想起了我與周彥華日後的日子,竟深陷其中,不願醒來。
上藥的時候,阿孃又與我嘮嘮叨叨了許多,無非是勸我勇敢面對自己的感情,以免猶疑不決,讓他人捷足先登了。
我對阿孃的熱心與憂慮感到可笑,卻又覺得溫暖。
身爲女子,能否嫁得一個好郎君,關乎一名女子的後半生。
而我對周彥華的心思,的確不同於對其他男子的心思。只是,我對他一無所知,這令我十分不安,因此,纔會惶惶不安、瞻前顧後。
正是我這副溫吞軟綿的性子,纔在心中自釀了許多無可言說的痛苦滋味。
只要我不說,周彥華即使有所察覺,也不會輕易提起。
我這一生,從未遭遇重大的變故,而阿爹突然的離去和接踵而至的真相,曾讓我一蹶不振。所以,當週彥華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時,我不知自己當時到底是因爲內心深處仍舊對他有情,又是否是因爲在阿爹臨死前答應了他的話,纔不顧一切地答應了他的求婚。
自此之後,我在血淋淋的真相里,受外界一次次的刺激與嘲弄,也漸漸地成了人們口中的“怨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