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夫人一直留意李靜宜的臉色,看了半天,見她還是興致缺缺,便知道這次準備的人選又沒有合意的,一嘆道,“其實我細比下來,那個田翰林家的少年郎確實更出衆一些。”
一說田翰林家的,大家都知道這是又在提田超了,李靜宜一臉無奈,“舅母又不是不知道,咱們跟東府的關係,而且田翰林的口碑也好不到哪裡去,”
“田家是田家,鬆節巷是鬆節巷,田翰林跟小田大人就更不是一回事了,”秦大夫人是見過田超的,印象還不錯,又特意將秦濼叫過來問了,秦濼對田超的評價也不錯,而且秦濼也沒有因爲田超願意入贅而不看起他,反而是因爲這個,認爲田超是真情真性的好男兒,爲了心儀的女子,名聲都可以不要。
見李靜宜垂頭不語,秦大夫人又道,“前幾天田家大太太,也就是小田大人的伯母親自到咱們府上去了一趟,我聽她的意思,小田大人的想法家裡長輩是並不樂意的,這陣子也沒少替他相看,可是吧,小田大人那首詞如今已經傳遍京城了,”
哪家傻啊,把姑娘嫁給一個心裡想着別的女人,還公然喊了出來的男人?尤其那女人還是瑞和郡主,大家都是圈子裡混的,以後碰見了怎麼辦?
秦大夫人想想也挺牙疼,“這麼一來,高不成低了又覺得小田大人太委屈,田家大太太說了,小田大人入贅他們也認了,只是希望以後殿下跟郡主能看在姻親的面兒上,能照拂就照拂一些,當然,他們也會看好族中子弟,絕不會給郡主添麻煩的。”
這是變相的開條件了,李靜宜點點頭,其實這樣也好,有什麼話明說出來,倒比拿着感情說事,之後再提條件的強,“我知道了,母親您怎麼看?”
“我?若是小田大人那自然好了,”錦陽長公主是見過田超的,長相沒得說,比女兒還小兩歲呢,還是頭婚,說起來還是女兒賺了呢,“就是他那個娘,有些拎不清。”
秦大夫人對李氏也有所耳聞,“這個咱們當然要說到前頭,小田大人是入贅,李氏便算不得你婆婆,平日不叫她不要登門也就是了,”
她見李靜宜又不吭聲了,探身道,“要不,你再見見他?”
現在只要說到自己的婚事,就繞不開田超這個人,李靜宜心裡冷笑,心道自己還真是小看了這位探花郎了,她私下已經見過田超了,也沒有興趣再見一回,她捋捋手中的帖子,“這樣吧,左右皇上給了一年時間,舅母也別再奔波了,反正就是這些人,等到了秋天看看還剩下誰,再定吧。”
李靜宜看得出來秦大夫人對田超感覺不差,特意囑咐道,“那個田探花,若是田家人再來問,您只管說我沒那個意思,”
秦大夫人有些不明白李靜宜,這些人裡,那些勳親裡挑出來的,幾乎都是一些只剩下個空架子,恨不得巴着錦陽長公主府翻身的人家,便是有好一些的,人不是年齡大,就是已經女兒俱全了,讀書人裡,則是寒門的居多,秦大夫人是知道那些寒門士子的,往往凝一族之力才能供出一個進士來,這中了進士之後,需要回報提攜的親友只會更多,這麼綜合來看田超倒是最好的選擇了。
秦大夫人不相信以李靜宜的聰明看不透這些,她是再嫁了,這次若不用心挑選,以後年紀越拖越大,只會越來越難尋到合適的儀賓。
等李靜宜送秦大夫人走的時候,秦大夫人還是忍不住提醒道,“我知道你之前被傷了心,未必願意再次成親,可當下的這情勢,不說侯爺跟殿下希望你有個好歸宿,便是宮裡頭,也看着呢,這既是躲不過,到底是陪自己一輩子的人,尋個投契的,日子過的也快些不是?”
這半年跟李靜宜說這些的人不少,即便是知道秦大夫人是一番好意,李靜宜再聽這些,也難免煩躁,“我明白舅母的意思,可這世上性情相投的人哪裡那麼容易碰上?我雖然是郡主,要招夫,但也不能一個個親自見上一面吧?”
這世上除了宮裡選妃,就沒有一個個親自看一遍的。
她不願意再說這些,挽了秦大夫人道,“舅母也不要因爲母親的話,將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我的身上,薈娘跟蓉娘也不小了,二舅母也不在,三舅母要守着幽泉庵,她們兩個還要舅母操心呢!”
說到自己這兩個侄女,秦大夫人想起一件事來。
“前些日子餘閣老府上設宴,餘家杜夫人居然出來了,還拉着我說了一陣兒話,逮着薈娘跟蓉娘誇了又誇的,我原是以爲她是想幫府上的子孫相看,但餘家嫡支裡,並沒有跟蓉娘她們年紀相當的,你也知道,那個杜夫人是個什麼性子,我跟她也不熟,只推說薈娘她們年紀還小,我還想多留她們兩年,”雖然當面便拒了清國夫人,但這件事卻梗在了秦大夫人心裡,“若是旁人,我也不擔心了,但那個杜老夫人,”秦大夫人搖搖頭,“可不是個好性子的。”
清國夫人杜氏?李靜宜明白秦大夫人的擔心了,這位杜夫人自從在宮裡無意中遇見之後,李靜宜便叫人仔細打聽了她一下,因此對她的行事還算是瞭解。
她年紀小卻輩份地位高,跟同輩的老夫人們根本說不到一起,而年紀小的,又有身份跟輩份上的差距,因此杜夫人很少出現在各府的交際圈子裡,所以旁人託她保媒的可能性很小,所以她出面相看,最大的可能就是她們杜家的親戚了。
可若是這樣,就憑一個出了閣老填房夫人的舉人之家,就敢肖想秦家的嫡女?杜夫人的胃口也太大了些,李靜宜冷冷一笑,這是想着有皇上給她壯膽呢!“舅母不理會她就是了,那樣的人,不值得理睬。”
秦大夫人還是頭一次見李靜宜用這樣的口氣評價一個人,心下訝異,卻見李靜宜不肯再往下說,頷首道,“我也是這個意思,凡是我知道的跟咱們門第相當的人家,是絕不會請託到她頭上的,餘家,也還有其他幾位太太呢!”
餘閣老雖然有杜老夫人,但真正掌家的卻是大兒媳了,協理的也是嫡長孫媳,這些人哪一個出面,秦大夫人都會給幾分薄面的,但是杜老夫人,還是算了。
因爲知道杜老夫人跟隆武帝的關係,李靜宜還是將這樁事放在心裡了,送走秦大夫人,她就將歡聲叫了過來,叫她往四條巷趙氏那裡走一趟,她記得沒錯的話,趙氏的大女兒可是在餘家做姨娘呢,叫她打聽,應該能查出些消息來。
七月中,一份急報自福建入京,被太監送到了隆武帝的御案上。
隆武帝盼雲馳的消息已經盼了很久了,最初雲馳會定期給他寫信,但自隆武帝收信說雲馳隨着楊徵登船之後,再收到的,便是楊徵帳下的參將寫的摺子了。
隆武帝將一那封薄薄的信看完,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冷靜了片刻,再次將信拿起來耐心又看了一遍,雖然信很短,用的也是普通的宣紙,但上頭的內容實在是太駭人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居然有人給自己弄了一片化外之地,國外之國!
隆武帝越想越煩躁,他雖然口口聲聲說自己法效先帝,但內心裡對先帝主政時的作爲是十分不屑的,甚至對他千方百計搶來的爛攤子也十分的頭疼,好在這十年來他勵精圖治,撥亂反正,將大周從岌岌可危拉回到國泰民安,可他萬沒想到,在他的治下,他親自提拔的重臣,居然揹着自己“開疆擴土”了?!
隆武帝閉上眼彷彿能聽到響亮的耳光聲,他終是壓不住心底的狂躁,一腳踹向御案!
雲後第一時間就聽說了皇帝大怒砸了御書房,甚至還鞭撻了犯了錯的小太監,但她並沒有立時過去,而是一直熬到下午,才還着親手做的荷葉糕去了乾元殿。
“娘娘,您看,”青楊才一踏進宮門,就看到殿前跪了個女子,一身粉衣身形窈窕,她抿嘴一笑,“不知道是哪位不走運。”
作爲後宮之主,雲後早已聽說各宮裡的妃嬪都已經往乾元殿表示過關心了,就是不知道這觸眉頭的是哪一個了,“看樣子像是蘇美人。”
也難怪,這宮裡的幾位妃子,就也蘇氏最心直口快,雲後走到蘇晚君跟前,“這是怎麼了?”
蘇晚君臊的擡不起頭,“嬪妾觸怒了皇上,”
還算聰明,知道自己錯了,雲後冷冷一笑,“今個兒皇上心情不好,看來你們都聽說了,”
說完也不叫她起來,徑直向已經迎過來的樸全兒道,“皇上呢?”
看到皇后來了,樸全心裡一鬆,論起來,這宮裡真的能平復皇上情緒的,還得是皇后娘娘,不像那幾個蠢貨不知道天高地厚,聽風就是雨,真以爲自己是朵解憂花呢,“回娘娘的話,皇上在裡頭呢,”
“好了,本宮知道了,”雲後從青楊手裡接過食盒,獨自進了乾元殿。
“怎麼這會兒纔來?”只從腳步聲,隆武帝就知道是皇后來了,他捏了捏額角,一指下首的椅子,“過來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