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東山沒有立即行動,他抱着一絲僥倖地等待着。
幾乎就在半個時辰之內,相府出事的事,盛京整個貴族圈裡的人都知道了,衆人心思各異。
相府,在盛京從來都是風口浪尖上的人物,衆人臉上不屑,可心裡都是羨慕的,每次相府有什麼風吹草動,各大世家都好整以暇地旁觀着。
以前吧,因爲琴琬的緣故,這些人以羨慕居多,琴東山好福氣,有個這麼爭氣的女兒。琴琬與琴東山決裂後,衆人便幸災樂禍起來,琴東山好歹也曾經是狀元,又八面玲瓏,在朝堂上不說呼風喚雨,也是一呼百應的人物,只是可惜啊,在對一雙兒女的態度上,竟看不透徹,白白浪費了琴琬這麼好的身份。
雖然衆人還不清楚相府具體發生了什麼事,可看到捕快進了相府,又帶了個女人出來,而那個女人又叫“如嫣”後,大家知道,好戲不遠了。
盛京的百姓最是熱衷於貴族圈裡的事,所以相府的事,很快就在坊間傳開了,各種版本都有,也不知道相府的人給如嫣強加了一個什麼罪名,竟然直接送到了衙門。
小妾的賣身契不都是在主母手裡嗎?
雖然琴明軒還沒有嫡妻,可如嫣的賣身契卻是在相府,以紀氏的手段,隨便栽贓一個罪名就可以直接要了她的命,何必勞師動衆?
越是想不明白,衆人越是興奮,因爲想不明白的事,裡面的貓膩越大,這種貴族圈玩的,高智商的遊戲,豈是他們這種百姓能想明白的?
琴東山冷靜之後,在書房裡一直待到半夜,期間,沒有任何人進出相府,不管是京兆尹那邊,還是大理寺那邊都沒有人來問話,更別說傳訊什麼的了。
琴東山只知道如嫣是苦主,不知道飄紅狀告的是何事,所謂的“犯人”又是誰,可,只帶走苦主,不提走犯人,這又是唱得哪一齣?
不過,他也很慶幸大理寺那邊沒來提人,否則,他一張老臉朝哪裡放?
“老爺……”紀氏端着宵夜站在書房外,“妾身熬了點燕窩粥,老爺,您晚上沒怎麼吃東西,喝點易消化的燕窩粥吧。”
琴東山點頭,“進來吧。”
書房重地,若不是琴東山心裡有事,需要人聊幾句,紀氏也是進不來的。
紀氏將碗遞到琴東山面前,“老爺,您喝點,有什麼事,吃了飯再說。”
琴東山點頭,勉強喝了兩口。
紀氏小心地查看着琴東山的臉色,試着問道:“老爺,明兒妾身要伺候你起身嗎?”
她問得婉轉,琴東山卻是明白她的意思。
大理寺那邊沒有任何消息,聖上那邊也沒任何旨意,明兒的早朝,他是去還是不去?
不去吧,就是無故缺席,去吧,萬一在宮門就被攔下,着實丟臉。
琴東山沉吟了兩秒,說道:“明兒早朝我不去了,退朝後,我自己進宮。”
“老爺……”紀氏擔憂地看着琴東山,“要是聖上那邊……”
紀氏欲言又止,心裡忐忑。
琴東山長嘆一口氣,事情完全出乎他的掌控,雖然眼下的局面難以控制,可他篤定聖上那邊不能缺了他!
他是琴琬的父親,聖上若是想讓琴琬頂着相府嫡女的身份在盛京風光,就得保下他,保下相府,不然,琴琬會被此事牽連,她還沒出嫁,要是孃家出了這樣的事,盛京誰還敢娶她?
所以,聖上需要他,需要他以琴琬“父親”的名義活下去。
可,他的目的卻不僅僅是活下去。
是時候收利息了。
養了琴琬這麼多年,給了她那麼多好東西,現在,也該到他收穫的時候了。
翌日,琴東山因病沒有早朝,衆人也不驚訝,似乎早就猜到了一般,只是大家有些奇怪聖上的態度。
如嫣現在在大理寺待着,大理寺的人既沒有讓人追查此事,也沒有要審問案件的意思,琴東山雖然沒早朝,卻也毫髮無損地在相府待着,衆人當下就不明白老皇帝的用意了。
是想等此事淡了之後讓琴東山回來?
可是,既然如此,爲何不處置瞭如嫣?
還是想故意留下如嫣,拿捏琴東山的把柄,免得他功高蓋主?
一時之間,衆人想了很多,在朝堂上都有幾分心不在焉。
老皇帝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並沒有提起相府的事,衆人也不敢問,直到退朝了,老皇帝也沒讓大理寺少卿做點什麼。
回到御書房不久,就有人來稟報說,琴東山來了。
老皇帝瞭然一笑。
琴東山氣勢很足地進來,對老皇帝恭敬是有,卻沒有做錯事的那種心虛。
“臣,叩見皇上。”
老皇帝居高臨下地看着琴東山,眼底神色莫名,良久,才幽幽地說道:“平身。”
琴東山埋着頭,語氣僵硬地說道:“皇上,臣有錯。”
是有錯,不是有罪。
“哦,錯在什麼地方?”老皇帝順着琴東山的話問道。
琴東山羞憤地說道:“臣因爲貪杯誤事,還被人算計。”
“算計?”老皇帝的聲音凜冽起來。
琴東山頓了頓,才繼續說道:“皇上,臣的爲人,您最清楚,這些年,臣爲百姓,爲社稷兢兢業業,後院的人也都乾乾淨淨。”
“朕對你的後院不關心,相府後院頻繁出事,朕早就司空見慣,別說朝中大臣了,就是百姓每日也都等着相府的好事呢。”
琴東山老臉一紅,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皇上,臣也不想這樣,可這些年,白芷水不管事,臣只能讓紀氏管理後院,她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婦人,能有什麼本事?不過,這些年她也費了不少心思,相府能像現在這樣,她也有功勞。”
話題扯遠了,琴東山忙說道:“這次的事,是臣大意,還請皇上責罰!”
“你認爲,朕會如何責罰你?”老皇帝心情很好,竟然與琴東山“聊”起來了。
琴東山聞言,緊繃的神經緩了緩,看樣子
,只要他象徵性地認個錯,聖上會幫他兜着了。
“臣自請禁足三個月,罰俸一年。”琴東山仔細想過了,三個月他不能出門,卻不影響他在背後運籌帷幄,而且,這樣更好,他不露面,卻能幫到章睿舜更多。
老皇帝怒極反笑,“琴相,這麼大的事,你要朕就這麼輕易下結論,當大理寺是擺設?今兒,你不是來請罪,而是來談條件的吧?”
“臣不敢。”琴東山心虛地說道。
老皇帝的目光在琴東山身上轉了一圈,似乎是在審視什麼,又似乎是什麼都沒看,嘴角掛着若有似無的笑。
到了這個地步,琴東山只有硬着頭皮上。
“皇上,臣不敢,臣只是認爲,安平縣主不能少了父親。”琴東山說的極其隱晦,暗示卻極其明顯。
老皇帝又笑了,“嬌嬌早就離開相府,相府的事,與她何干?再說了,以嬌嬌的身份,有沒有‘父親’,對她的影響都不大。”
“皇上!”琴東山有點着急了,“臣是您的臣子,理當爲您分憂,所以,臣頭頂上這頂綠帽子一戴就是十幾年,這是臣的本分,臣沒有怨言。可臣也有私心,希望相府能在臣的手裡延續下去,不到萬不得已,臣也不會用此事要挾皇上。”
“你想清楚後果了?”老皇帝臉上的表情有幾分古怪。
琴東山擡頭,“臣知道,今日提了這個要求,臣的仕途恐怕也到頭了,可還請皇上體諒臣的苦心,臣也想護着安平縣主,看着她出嫁。臣的要求不高,只希望明軒能官復原職。”
琴東山都算計好了,只要琴明軒回到翰林院,他就蟄伏三個月,三個月後……
掩飾掉眼底的鋒芒,琴東山並不如他所說那般擔心自己的仕途。
過不了多久,太子就會繼位,一個“丞相”的位置,已經滿足不了他的胃口了。
自以爲與老皇帝達成了協議,琴東山心滿意足地走了。
可是,第二日,相府非但沒等來琴明軒官復原職的聖旨,反倒被告知,大理寺那邊開始審理如嫣的案子了。
琴東山聽到消息後,先是心裡一凜,隨即就平靜下來了。
那日,如嫣是在衆目睽睽下被帶走的,大理寺那邊也將案件登記在冊了,怎麼也要走個形式,這件事就是雷聲大,雨點小,很快就能過去。
老皇帝那邊,並沒有宣佈對琴東山禁足的事,一切都是琴東山想當然地認爲,以爲那次與老皇帝談判後,兩人已經達成了協議,所以,對於琴東山“自發”的禁足,衆大臣雖然心有疑問,可也不敢多問。
終於在五日後,案件在“主犯”缺席的情況下,有了結論。
琴東山違揹人倫,做出世俗難容的事,本應重罰,念在他這些年在朝堂上鞠躬盡瘁的功勞,革去“丞相”的職務,三日後,搬出相府。而琴東山因爲琴東山的事被牽連,如此品性不適合繼續留任,革去功名,五年內不得參加科舉,日後若是想重新考取功名,也得有世家作保。
聖旨一出,衆人譁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