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衆人回到順平縣城時,天已經是透亮透亮的了。蕭凌墨把那鱉精的精魂鎖到一顆夜明珠裡交給小萱,惡狠狠地對它說:“保護好這個女子,不然我立即讓你灰飛煙滅,永世不得超生!”
鱉精諾諾連聲着答應了下來,便躲到那夜明珠裡不再動彈。小萱好奇地看着原本綠瑩瑩的珠子裡縈繞開一團黑氣,從懷裡掏出那許久沒有反應的小玉簫。只見小玉簫靜靜地躺着,看起來只是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玉質飾物。可就是這樣一件飾物,曾經給她帶來過多大的安慰和溫存。
她默默地把小玉簫塞回脖子裡,順手把夜明珠也揣進兜裡。而蕭凌墨自見到東方的第一縷曙光後,就重新奪魂到那隻大白貓的體內,搶在三人前面優哉遊哉地走着。
“我現在命魂不存,七彩琉璃珠又不在,長時間在陽光下會魂飛魄散的。”他轉頭看着小萱,這樣解釋道。
三人一貓就這樣慢慢地走到了常氏餐館門口。只見大門緊閉,以往早已瀰漫開的肉香今天卻全然沒了蹤影,幾撥勾着頭急不可耐的食客正滿臉焦急地向大院裡張望着。三人對望了一眼,陸小乙趁着衆人不注意,拉起小萱和穆秋語,一個瞬身穿進了院門。而蕭凌墨則是直接跳上房樑,輕蔑地回望了一眼衆食客們,才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
“真是愚蠢,弄不好被做成了人傀儡,自己卻還不知道呢。”他一個閃身躥進黑洞洞的堂屋現出人形。招呼小萱進來以後指着那顆夜明珠說道:“妖孽,把你做的惡事一五一十地召來吧!”
隨着蕭凌墨指尖射出的一縷電光。夜明珠裡黑氣攪動,一陣陣哀嚎響起:“上仙。上仙,不要殺我,我召,我召……”
蕭凌墨冷笑一聲道:“那你還不快說?”
鱉精頓了一下,似乎是嚥了一口唾沫纔開口說道:“小的本是南山裡一隻普通的山鱉,自幼生活在這山上的水潭裡,雖然吸天地日月之精華而開得靈識,卻仍是不得要領無法煉成人形。哪知這天,一位年輕的道長跑到我那水潭裡洗澡。不想被水草纏住雙腳。道長雖然厲害,水性卻不是很精通,眼看着就要溺死在水裡,被小的我救了上來。後來他感激我救命之恩,見我苦練百年而無人形,因此傳授了我一套功法,臨走時還留了一門秘術與我。自那以後,我功力突飛猛進,不久便煉成人形……”
蕭凌墨“哼”了一聲問道:“那道士是何門派。傳你的又是什麼秘術?”
鱉精不敢隱瞞,老老實實地回答道:“回上仙,他是什麼門派我還真不知道。至於傳的秘術,自然就是這製作人傀儡的方法。只是他臨走時叮囑我。道行不滿五百年千萬不要修習,因此第一次見到上仙你時我還未學會這個法門。”
小萱如聽故事一般津津有味地聽着,到了這裡好奇地問道:“這人傀儡到底是個什麼妖法?”
不等鱉精回答。蕭凌墨搶先說道:“把人的內臟換作動物內臟,再以專門的符紙植於腦內。便可製成。被做成人傀儡的人,自己並不知情。一直到死都會像傀儡一樣活在世間。除非主人召喚,否則就和之前無異,很難發現。這本是雲南血手教的邪術,它救的那個道士,應該就是血手教的高人。”
小萱吐吐舌頭說道:“那這麼說,那個常寡婦是不是也被做成了人傀儡?”
鱉精忙否認道:“這個小的還真沒捨得。那常寡婦長得水靈標緻,我只是用了一些小幻術控制了她的思想。我們山鱉一族……”
“鱉性淫。”蕭凌墨不等鱉精說完,淡淡地打斷道,“因此你把那女人當作你的玩偶,夜夜笙歌屢加輕薄。這和那年京郊出的怪事如出一轍。”
鱉精苦着臉說道:“上仙明鑑!我雖然修成人形,但是根基淺薄、又沒有名師指點,所變之人大多是病歪歪的樣子……”
“是了。”小萱突然說道,“你就是那個倒插門進常家的病歪歪的外鄉人,後來假裝自己死了,背地裡卻在做着這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姑娘真是天資聰慧,天資聰慧。”鱉精唯唯諾諾地說道,“我霸佔了常家的祖業,並用換下的人內臟餵我的孩兒們。我看那南山上的墳地乃是難得一遇的極陰之地,因此在那裡廣爲種植彼岸草。那些饞嘴的食客裡面,凡是長得肥頭大耳的就被我換掉內臟……”
小萱眼前一亮,又打斷它問道:“那麼那些招待客人的孩子們,其實就是你的孩兒們,也就是……小鱉?”
鱉精有些得意地說:“正是正是。本來這一切天衣無縫,不想不知是哪個人傀儡被人發現,引來了那兩個劍仙派的道士。小的我及早發現,偷襲得手殺了那兩個道士,做成人傀儡供自己驅使。只是沒想到又被上仙發現,小的我是心服口服,求上仙法外開恩,不要取我性命啊。”
蕭凌墨看都不看它一眼,冷冷地說道:“留着你的狗命還有點用。”他把那夜明珠重又交回小萱手裡,淡淡地說道:“這個珠子你留着。鱉精受我制約,以後凡遇危險,便可召喚它暫時護你一陣。”
小萱看着蕭凌墨淡然的神情,撇撇嘴道:“幹嘛,害怕我被欺負?”
蕭凌墨楞了一下,轉過頭說道:“出遠門還得你帶着我去,至關重要。我可不想遭遇危險時還要分心來保護你……”
就這樣,被鱉精控制的常寡婦清醒過來之後,看着早已四分五裂的家庭。傷心欲絕之下賣掉了祖產之後遠走他鄉。那些綠油油的彼岸草被陸小乙幾張火符燒得精光,所有的小鱉更是被盡數殺死。僅留下緊閉的常家大門,慼慼艾艾地向世人訴說着這一段悲哀的故事。這之後。小萱帶着蕭凌墨又重新返回了小閣樓,而穆秋語也心事重重地辭別了陸小乙,自稱是想念師父特意回去看望。
三天以後,在這座都市的另外一邊,一座古舊的四合院裡。
一個身材高瘦的長鬚老者正站在院子裡。只見這老者身着杏黃道袍,一頭白髮整齊地在腦後梳成三個髮髻,一部長鬚直達小腹;面龐清瘦,細密的皺紋佈滿整個臉頰。一雙眼睛卻是炯炯有神、透射精光。此刻,這雙眼睛正若有所思地注視着地上擺放的兩具屍體。
突然。一道白光自天邊呼嘯而來落在院子裡。白光收起處,一個五十多歲、留着山羊鬍子的道士揹負着一口寶劍,向那老者拱了拱手後說道:“茅山派靈虛道長,別來無恙?”
被叫做“靈虛”的老者面露微笑,還了一禮後緩緩說道:“張道長的御劍之術還是這麼出神入化。且看看這兩人中有沒有張道長的高徒?”
張道長俯身看去,指着其中一具肥面大耳、小圓眼睛屍體說道:“這正是貧道的劣徒。前幾日和他師兄一起下山捉妖,一直都不曾回來。不知道長在哪裡發現,他師兄又去了哪裡?”
靈虛子淡淡一笑,緩緩而言道:“不知令高徒是否還有一人精瘦身材。與地上這位截然相反?”
張道長聞言一驚,問道:“不錯,你怎麼知道?”
靈虛子正欲說話,從屋裡突然走出來一個五短身材、絡腮鬍須的中年道士。這道士聲如洪鐘、體格健壯。走起路來左腳一跛一跛,右眼瞼上一道長長的刀疤從額頭直貫到嘴邊,看起來就讓人心生愜意。他大喇喇地走上前。滿臉譏笑地說:“你劍仙派自詡御劍之術天下無敵,這次怎麼一敗塗地?另外一個連屍身都找不齊整。靈虛老道。你找我們來不會就是爲了看這兩個死人吧?”
張道長被這中年道士說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反駁道:“嵇明宇。我們道門正派集會,關你血手教什麼事,你也跑過來湊什麼熱鬧?”
嵇明宇打個哈哈也不生氣,笑着說道:“不是我想來,而是靈虛老道盛情邀請,我不得不來啊。看看,又來一個!”
他話音未落,即扣起三枚菱形鐵器,猛地擡手向牆角打去。那三枚鐵器呼嘯着帶着勁風而去,打到牆角時卻似乎碰到了什麼柔軟的物事,竟一個個勁力全無,“叮叮噹噹”地摔落在地。同時,一個慍怒而尖利的蒼老聲音在牆角響起。
“嵇明宇,我青罡派和你無冤無仇,爲何放暗器偷襲我?”
嵇明宇嘿嘿一笑,譏諷着說:“偷襲?我看是你自己鬼鬼祟祟躲在那裡,來了也不出聲。怎麼,仗着青羅蠶衣想偷聽不成?”
“你……!”牆角那聲音愈加憤怒,“嘩啦”一聲響後,一個枯瘦的駝背老人出現在衆人眼前,吹鬍子瞪眼地看着嵇明宇,半隻胳膊還完全看不見,顯然那所謂的青羅蠶衣正搭在他的手臂上。
“你們這些老古董,見了面不打就不舒服嗎?”。這時,一個冷冰冰的女聲從院子裡的水池中響起。衆人循聲看去,只見一個人形的水柱逐漸形成,“嘩嘩”的水聲之中,竟走出一個氣質雍容的中年美婦,身着一件紫色道袍,手持拂塵緩步走出水柱,全身竟不沾一絲水汽。
靈虛子急忙拱手向那美婦道:“神霄派鶴仙子駕到,老道有失遠迎。”
鶴仙子抿嘴一笑,還禮道:“靈虛道長過謙了。道教歷經上千年曆史,傳到今天已經是門派凋零。像靈虛道長這樣德高望重之人,我輩是萬不能極其一的。只是不知道長這次發檄文傳召我們,有什麼要緊的事情?”
靈虛子輕撫長鬚,笑而不語。衆人又等了一會,陸續又有龍虎山一清道人、通天教廣法天尊、混元派乾元大師等十多名道士來到。靈虛子看衆人到齊,緩緩地掃視了一圈之後說道:“這次召集大家來,主要是因爲地上的這兩具屍體。”
衆人依言看去,只見其中一具肥頭大耳是個胖子,另外一具身形枯瘦、着灰布破袍,然而可怖的是,這具屍體的面部好像被什麼給融掉了一樣,只剩下一張平整的臉,五官全然不見了蹤影。
靈虛子氣運丹田,朗聲說道:“這兩位道友,其中一位乃是劍仙派張道長的高徒。而另外一位,老道多方查詢,才知道此人乃是賽半仙!”
“神算子賽半仙?!”“都說他隱居市井多年,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衆人聞言都吃了一驚,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靈虛子笑了笑繼續說道:“前幾日在順平縣城出了一件怪事。老道的徒弟恰好經過那裡,因此有所瞭解。兩位劍仙派的道友在縣城突遭襲擊、命喪奸賊之手,而這神算子更是在早幾日就被人殺害,臉還不知道被用了什麼邪術抹去了。”
衆人一陣唏噓,嵇明宇更是大叫道:“不知這奸賊是什麼人?”
靈虛子眼裡陡現殺機,低聲說道:“老道相信,這三條人命,都和玉皇派有關!”
“不可能!”鶴仙子說道,“玉皇一派,早已經灰飛煙滅,這是我們道界的共識。”
“真的嗎?”。嵇明宇冷笑一聲說道,“那麼除了玉皇派,還有哪個門派能操控死人?”
鶴仙子一臉詫異問道:“你說的,是玉皇派的鬼遁之術?”
“不錯。”靈虛子斬釘截鐵地說道,“老道之所以認定是玉皇派所爲,不光光是因爲這位劍仙派的道友死法蹊蹺,更是因爲我已經查明,這三起命案的幕後真兇!”
“是誰?”衆道士異口同聲問道。
靈虛子冷笑一聲答道:“玉皇派早已消亡不假,但人死不代表身滅。聽說玉皇派有一門長身不死的邪術,能以鬼魂的形式活在人世。老道特意去順平縣城查看過,那裡鬼氣甚重,想來定是玉皇派某隻老鬼所爲。”
衆人聞言,除了嵇明宇得意洋洋地冷笑外,都低頭沉默不語。雖然這樣的理由有點牽強附會,但玉皇派在記載中向來以鬼遁爲長,自從門派消亡後鬼遁之術也一併失傳。靈虛子又是當今道界德高望重的前輩,他這樣說,自然有他的道理。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鶴仙子突然問道。
靈虛子笑道:“好在老道已經查到了一些線索,順藤摸瓜找到這個惡鬼,剷除這個禍害!今日天色已經不早,衆道友姑且在此將息一晚,明日再做定奪。這兩具屍體,還是先焚化了,送兩位道友上路吧。”
說罷,他轉身步入裡屋。只聽一個清亮的男聲說道:“師父這招借刀殺人實在是妙,這樣一來,那傢伙將寸步難行!”
(第三卷完)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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