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復仇
當十幾輛車子浩浩蕩蕩開進庫南縣公安分局的時候,整個警局都震動了。市局與分局刑偵分隊配合破獲了一個倒賣人體器官團伙的消息迅速傳遍了整個警局。庫南縣分局臨時騰出了十來間屋子,供沈嚴等人對抓捕的疑犯進行審訊。沈嚴將那個年輕司機扔給江厲、秦凱,自己則和武隊長一起審訊團伙的首腦——“德哥”。
坐在審訊室內的“德哥”,看上去並不像一個窮兇極惡的犯罪頭子,反倒像一個精明強幹的商人。因爲人贓並獲,他並沒有如何負隅頑抗,據他本人交代,他真名叫馮友德,40歲,本省人,組織倒賣器官已有近十年的歷史。
眼看馮友德對自己的犯罪行爲已經交代清楚,武隊長看向沈嚴:“怎麼樣沈隊長,這個就這樣了?”
“再等一下。”
沈嚴再次看向馮友德:“馮友德,你的這個團伙有沒有今天沒在場的人?”
馮友德搖搖頭:“沒有。”
“沒有?”沈嚴冷冷開口:“你沒說實話吧?平時幫你做手術的就這些人?”
沒想到,馮友德聽到這話竟苦笑一聲:“警察同志,您以爲找幾個肯幹這活兒的醫生容易?早年我們是帶人去醫院,現在醫院都查的嚴,不讓用來路不明的腎了,我們沒轍這才自己找人做。現在這個醫生也是找了好久才拉到這麼一個人。人家外科醫生掙得都不少,有幾個人肯掙這擔驚受怕的錢?”
“醫生沒有,麻醉師和護士也不只這麼幾個人吧?”
聽到這話,馮友德有些疑惑地擡起頭,看向沈嚴。
沈嚴見馮友德遲遲沒有交代的意思,於是抽出了那張女嫌疑人的畫像遞給他:“這個人難道不是你手下的?”
馮友德拿起畫像,眼中掠過一絲驚訝。
“我實話告訴你,這個女人還有別的案子,你最好趕快交代出她的行蹤。”
“她還有別的案子?”馮友德似乎頗爲驚愕。“她還幹什麼了?”
“跟你一樣,把人的腎給割了。而且有線索表明,用的可能還是你的東西。所以你最好老實交代,否則這些案子都會算到你一個人的頭上。”
聽到這裡,馮友德眉眼間出現一絲掙扎。他猶豫片刻,終於再次擡起眼睛……
同一時刻,另一間審訊室中,秦凱也在對年輕司機訊問關於女嫌疑人的情況:“說,跟你一起綁架還割人腎的女人是誰?!”
年輕司機低着頭,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另一邊,市內。
男醫生從昏迷中漸漸甦醒,他睜開沉重的眼皮,用還有些迷茫的視線看着面前的那個陌生的女人。
女人大概二十四五歲,瓜子臉蛋,齊耳短髮,一雙大眼睛黑亮迷人,只是,現在的這雙眼中,閃着邪惡冰冷的光芒。
見到男人醒來,女子輕笑着湊過去,說:“趙醫生,你醒了?”
“你……你是誰?……”趙嶽看着面前這個陌生的女人,戒備地問。他記得自己剛剛就是被這個女人給迷暈的。那時剛剛下夜班的他正準備開車回家,卻在停車場裡見到這個女人跌跌撞撞地從車上下來,腹部還血流不止。出於醫生的本能,他立刻上前詢問女子的情況,可沒想到女子卻突然向他頸部打了一針,隨後自己便失去了知覺……趙嶽注意到女人手裡正握着一把鋒利的手術刀。他試着想要挪動身子,卻發現自己全身軟綿綿的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不知道是因爲麻藥未過還是女人還給他注射了什麼東西。
作爲在急診科工作多年的醫生,趙嶽的第一反應是這是哪個對自己不滿的病人家屬的瘋狂行爲。他在頭腦中快速回憶了一下最近一段時間處理的各個病人,卻想不出來哪個病人的家屬會對自己有如此大怨恨,於是他努力保持冷靜地問:“請問,你是哪位?……”
“我?”女人擺弄着手術刀,輕笑一下:“你應該不認識我。不過,你爸爸或許會對我爸爸有印象……”
“我爸?……”趙嶽吃了一驚:“你爸是我爸的病人?……”
“病人?”女子彷彿聽到了一個好笑的詞,她笑着重複了一遍,然後表情突然變得猙獰:“他是被你爸爸害死的人!我爸爸已經被你爸爸害死了!”
趙嶽沒想到這女人竟然是因爲他爸爸而綁架他,但見女子如此激動,他只好試圖安慰她:“這位……家屬……我很抱歉你爸爸去世了,可是你要知道,生老病死是我們無法改變的自然規律,沒有哪個醫生是萬能的。更何況你父親患的是腎病……”
“我爸爸沒有得病!我爸爸就是因爲他的腎太好了,所以才被你爸爸看中!他就是爲了要他的腎,才眼睜睜看着他去死的!!”女人聲嘶力竭地大吼。
“這不可能!”趙嶽立刻反駁。儘管理智告訴他此刻不應該激怒女人,但面對對他父親的侮辱,趙嶽還是無法忍受:“我爸絕對不可能做那種事!”
“不可能?!這是我親耳聽到的!18年前,你爸爸的一個病人要做腎移植手術卻沒有合適的□□,正在這時候我爸爸因爲在獄中和人打架失血過多而昏迷。你爸爸發現我爸的血型適合後,就和那些獄警串通,故意不去救他,結果我爸爸就這樣死了!死了!……”
趙嶽微有些吃驚:“你爸爸是犯人?”
沒想到,聽到這句女人立刻更加激動:“犯人又怎麼了?!犯人就不是人麼?!難道就因爲他是犯人,就能隨意被人賣掉身上的器官?!”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這位……”趙嶽想要叫她,卻不知如何稱呼,只好說:“腎臟移植是需要配型的,沒有經過配型的腎根本不可能用於腎移植。你說的那種情況根本不可能發生……”
“不可能?!那是我爸的獄友親口告訴我媽媽的!當初他們那個監獄和你爸爸的醫院狼狽爲奸,每個入獄的犯人都會被他們逼着同意志願捐獻遺體,然後一旦這些人死了,這些屍體上的器官就會被賣給醫院!你不信去問你爸爸!問問他當初做過的手術有多少顆腎都是這樣買來的!……”
女人尖叫着哭了出來。趙嶽看她情緒激動,生怕說到什麼再刺激到她,一時也沒有再說話,而是努力轉動眼睛看着四周。透過不大的視線範圍,他看到了一個樸實簡陋的小屋,傢俱都已是十多年前的舊款,雖然收拾得整齊,卻依舊掩飾不了時間的痕跡。櫃子上立了一個相框,裡面似乎是一張全家福。
趙嶽見女人哭得沒剛纔那麼激動了,正準備開口說話,沒想到突然一陣熟悉的震動從腿側傳來,趙嶽一驚——是自己的手機!
女人顯然也聽到了手機的震動聲,她立刻探身過來,從趙嶽的褲袋中翻出了手機。她看了一眼手機上的來電顯示,竟莫名輕笑了一下。
女人掛斷電話,然後將手機遞到趙嶽面前:“這是你女兒?”
趙嶽心頭猛地一驚:自己的手機桌面用的正是他與女兒的合照!難不成她還想打自己女兒的主意不成?!趙嶽剛想開口警告他,卻不料女人的神情已經轉爲幽怨,她凝望着那張照片,輕輕地呢喃:“你知道麼,當初我爸也很疼我……”
時間彷彿回到了20年前,在東北的某個小村子中,住着平凡的一家三口。男人靠種田養家,在村裡出了名的勤勞能幹,女人勤儉持家,女兒活潑可愛,生活得其樂融融。然而就在小女孩四歲的那一年,同村的一個二流子想要猥褻小女孩,被小女孩的父親發現,憤怒的父親對二流子一通暴打,竟將二流子打到不能人道。男人因故意傷害罪被判入獄5年。因丈夫入獄,養家的擔子便全落在了女人的身上。好在五年的時間不算太長,女人便一面種田養家,一面等待着自己丈夫的出獄。然而沒想到的是,噩運竟再次降臨在這個小家。兩年後的某一天,女人突然接到監獄的通知,說她丈夫因爲在獄中鬥毆受傷,最終失血過多而死……這一消息恍如晴天霹靂,讓本就不幸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女人曾經想到過自殺,可是看看那麼可愛的女兒,她最終還是堅強地活了下來。從此,女人活着的全部希望便是自己的這個小女兒,她與男人一樣下地種田,靠微薄的收入來養育自己的孩子。或許是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女兒從小就很懂事,從來也沒讓母親操過心,高考中女兒的成績雖不算出色,但也順利地進入了省城的一所醫科學校。
“念醫學院學費挺貴,我當時還擔心過我媽拿不起,可是我媽跟我說沒事兒,她說當初我爸在監獄時的一個獄友曾經得過我爸的照顧,現在他發達了,能借我錢。我當時還以爲遇到大好人了……”女人說到這裡,嘴角我微挑,扯出一個嘲諷的苦笑。
“怎麼?他沒借你?……”趙嶽問。
女人苦笑着搖搖頭:“不,他給我拿了五萬塊,還跟我說如果不夠儘管跟他說。我當時也是傻,就真的信了。然後我就去了大學。我知道我媽掙錢不容易,所以放假就出去打工,也不常回家……”女人說着,聲音漸漸低落。“也就是因爲這樣,我錯過了發現我媽病情的最好時機……”
趙嶽聽着,心中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你媽媽她?……”
“大三那年,我們村村長來電話,說我媽昏倒進醫院了。我到了醫院,才知道我媽患了很嚴重的腎病,也是在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我媽只剩下一個腎了……”女人看向趙嶽,一串淚珠滑落臉頰:“原來我爸的那個獄友其實是個倒賣器官的,我媽把她的一個腎賣給了那個人,換了五萬塊錢,我媽是拿她賣腎的錢來供我上大學讀書的!!……”
女人雙手捂臉,失聲痛哭了起來。趙嶽雖然心中已有預料,可這樣聽女人說起,心中還是很不是滋味。他輕聲地問:“那你母親現在……”
女人聞言擡起頭,露出一個含淚的慘笑,她反問道:“你覺得呢?”
趙嶽沒有回答——一個人只剩下一個腎了,還患了嚴重的腎病,最終的結果很可能就是……
果然,女人接下來的講述證實了他的想法:“知道我媽患了尿毒症之後,我就想和學校申請休學在家照顧我媽。可是她不同意,她說我好容易唸到這個份上了,一定要堅持下去。於是我就每個星期回家兩次,陪她去做透析。但是有一次我因爲學校有考試實在走不開,晚回去了幾天,結果我媽爲了省錢沒有按時去,然後她就,就……”
女人說不下去了,再次哭了起來。趙嶽眼中也流露出同情的目光。病人爲省錢而不按時透析導致病情惡化的例子他聽他父親說過太多,雖然某種程度上來說可以算是他們“咎由自取”,但這表象背後的辛酸,往往不是他們所能瞭解的。
或許是因爲壓抑了太久,女人彷彿找到了傾訴的對象,竟毫無保留地講述起來。“我媽出殯的時候那個買她腎的人也來了,我媽讓我不要生他的氣,說是她自己非要把腎賣給人家的。可是我還是恨他,如果不是他,我媽不會走得那麼早。所以我媽下葬後,我就沒再搭理他。等我送完其他客人回來時,竟發現他還在我媽墳頭站着說話,我覺得奇怪,就悄悄走過去,這才聽到他正在跟我媽講我爸的真正死因——原來當初我爸在監獄裡跟人打架傷得並不重,但是因爲他的血型是比較少的AB型血,而當時正有個AB型血的病人得了尿毒症,正在高價求購□□。於是……於是那些個獄警就串通起來,故意不救我爸爸,好等他死了以後把他的器官給賣掉!!”
說到最後,女人的表情再次轉爲兇狠,她幾近失控地衝着趙嶽大吼着:“都怪你們,就是你們這些人爲了錢,才故意不去救我爸爸,如果我爸沒死,我媽也不會賣腎供我讀書,他們都是被你們害死的!都是被你們害死的!!”
趙嶽見女人又發起瘋來,害怕地想要後退,無奈被打了麻藥的身體全無知覺,根本無法移動分毫。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女人手握手術刀,猙獰着臉一步步地逼近,趙嶽動彈不得,只能大聲分辨:“我很同情你的遭遇,可是整件事的罪魁禍首應該是那些獄警啊!你應該去找他們報仇!不應該來找我!”
“他們?!”女人冷笑一下,“你以爲我會放過他們?!你看看那裡的是什麼?”
女人說着向身後的桌上一指,趙嶽順着看去,頓時心中一個哆嗦——在那桌子上的瓶子裡,赫然放着幾顆人類的腎臟!!
“你把他們都殺了?!”
“殺?哼,我纔不殺他們,我要看着他們活着受折磨,我要他們把我媽當初遭的所有的罪全嚐個遍……”女人的聲音惡毒而陰冷。她低頭看向趙嶽,輕笑着問:“趙醫生,你知道我爲什麼綁架你,而不是你爸麼?因爲我要他們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親人受苦、掙扎,卻無能爲力!你們不是能賣別人的腎麼?我看當你們要腎的時候,能不能買得到!!”
“你……”趙嶽震驚地看着面前近乎癲狂的女人,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趙醫生,其實你是個挺好的人,我偷偷觀察了你很久,我發現你比你爸要好得多……要怪就只怪你有個黑心的爹!”女人擡起手中的手術刀,緩緩地逼近。“你放心,我會給你一個痛快的!”
女人擡起刀狠狠地刺向趙嶽的腹部,而就在此時,一直不能動彈的趙嶽竟突然伸手,一把揮開了女人的手臂!原來剛纔在女子講述的時候,趙嶽發現自己的手臂隱隱有了知覺,他知道這是麻藥漸漸失效的徵兆,於是便不動聲色地引着女人多說話,好爲自己爭取時間。其實在女人揮刀之前,趙嶽覺得自己的手還沒有恢復到這種程度,可是大概是人在危機狀態下的應激反應,當刀子刺下那一刻,趙嶽猛地來了力氣,竟真的一舉成功。
見反擊得逞,趙嶽立刻想要起身跑開。但他顯然還是高估了自己的身體,雖然他的胳膊已經可以移動,但他的腰部以下還是全無知覺。他只能靠雙手撐着身體在地上爬行。但這樣的速度顯然比不上女人,趙嶽只覺身後一陣風聲,接着背部便傳來一陣劇痛!
“啊!”趙嶽慘叫出聲——女人的一刀正刺入了他的後背!
女人刺了一刀後,顯然沒有停止的意思,她猛地拔出刀子,惡狠狠地再次揮下——
作者有話要說:正所謂成也腰子,敗也腰子……不過沈隊,你們怎麼還沒出現!!下一章就是本案終章了,你們要加快速度!!
愛看刑偵推理小說的果然都是嚴謹認真邏輯縝密的好孩子,大家的糾錯捉蟲能力好強!感謝大家幫我捉蟲,請不要大意地繼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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