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了。”當目光觸及滿目的蒼涼之後，我不由問道，“我不過離開數天，怎會變成如此？”
“數天？！”
“哼，你真會給自己找藉口！自己到冰室之中躲藏了一年，還裝無知？！”赤炎媚手執火鞭，指高氣昂的看着我，“這一次就讓我把一年前的一切全部討回來！”
冰凌御炎正欲反駁，就被我制止了，上前幾步，感受着剛恢復的修爲，開口道：“口舌之爭無意義，況且，我早已不是以前的我了。”
我安然站定在原處，隔空操控水鞭，那水鞭宛若一條巨蟒，夾雜着冰凌族人壓迫許久後的爆發衝向赤炎媚。赤炎媚沒料到我的修爲已經到了如此，顧及不暇被打入了湖中，狼狽不堪。
我正欲乘勝追擊，給予她致命的一擊時，青衫出現了！
“小影。”我彷彿看到了當年那個在逍遙谷對我呵護備至的師兄。
“別中了他的幻術！”冰凌御炎高聲阻止，瞬間移動到我身邊，把我和他隔了開來。
“不，不是的。他就是青衫師兄！”我執着道，他就是那個救我於生死邊緣的人，一定是的！
“姐姐！你看看冰凌族人都已經傷亡成什麼樣子了！這一切都是他們乾的！你別執迷不悟了！”
淚水氤氳了眼，那樣的茶色眼眸，這是世上怎麼會有第二雙？我想反駁，卻是無力了。那些橫成的屍體，那些斷肢殘骸讓我沉默了。
一陣悶熱的氣息在周圍蔓延開來，赤炎媚被救到了岸上。
“父皇。”赤炎媚恭敬道。
赤炎赫掃了一眼落魄的赤炎媚，他爲何會生出如此無能的女兒？！
赤炎赫的到來，重新集中了我的注意力。我帶着仇恨的目光盯着他。他輕鬆的揮了揮手，一個被火包裹的鐵籠出現在了空中，在裡面的居然是父皇和母后！
“冰凌決，好好看看你們的族人是怎樣臣服於我的！”赤炎赫對着籠中之人說道。
“該死。”冰凌御炎在一旁低咒。
語畢赤炎赫，雙臂張開，火苗迅速包圍了整個幻水城：“今天過後，再沒有冰凌，只有——赤炎！”
隨着一陣風狂躁的刮過，火勢高漲了數倍，倖存的城中之人奮力抵抗卻也死傷了大半。
我操控水鞭，對站在一旁的人說道：“你們去幫他們！”
“姐姐！”
“去啊！”我正色道，冰凌御炎猶豫了片刻後，也去執行了。
二指並立，手臂揮舞，我集中所有的注意力操控水鞭。水鞭猛漲了數倍，分散成數條抽向他。
“水系，不過如此！”他單手一揮，身邊的火苗攢聚成一個個火球砸向水鞭，霎時間，那些水鞭散成一滴滴水落入土中。我駭然了，想不到他的修爲竟到了如此地步！
我五指交疊，掌心相對。
“幻水聖湖，凝冰之蓮。”一朵凝冰蓮在我的手中幻化而出，旋轉着增大，凝冰蓮結成之時，光芒萬丈，這一戰，事關兩族，誰都輸不起！
“哦？冰凌族的聖花。”赤炎赫說着，還不忘操控法術，“倒是我小看了你了。”
天邊的烏雲越積越多，等待着一場爆發。
“身爲冰凌公主，自是不能辱沒了冰凌！”我念着咒術，使凝冰蓮的光芒四射開，轉眼之間，火苗被光芒吞噬。
赤炎赫眼見不妙，默唸咒詞。還沒等我反應，我所站的地方霎時間隆起，火焰從裡面噴涌而出，只聽得轟隆一聲，我撞到在樹上，那樹被攔腰截斷！一分爲二！
趁此時機，我使出全身的靈力，把凝冰蓮打入他體內。他的面色一僵，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我虛弱望向他，輕吐一聲：“破！”
隨着那最後一擊，我癱軟在地上，刺眼的光芒佔據了一切。該結束了吧，都該結束了。
然而誰都沒有注意到，站在一旁的赤炎族男子正抱頭蜷縮在地上，凝冰花的光芒射到他的腦中，往事一幕幕浮現。
“青衫師兄，他們又取笑小影。”
“青衫師兄，小影想要出谷玩，你帶我出去好不好？……哼，又是這樣！你每次都說下一次就帶我出去，每次都騙我！”
原來如此，他一直以爲是她認錯了人，沒想到，到頭來錯的居然是自己……
然而，待到所有的光芒都消散後，我才知道事情到此還遠遠沒有結束。我看到他站在原地，像一隻浴火重生的鳳凰。那一刻，我忽然感到絕望了，那種深刻的絕望。那是冰凌族最高的法術，但卻無法傷及他分毫！
一抹邪肆的笑容從他的嘴角咧開：“現在該輪到我了。”
我看着他衣袂狂舞，火焰飛速的竄上了冰凌族人的身體。冰凌御炎大喝一聲，將靈力傾注到銀龍之中，銀龍飛到雲層中，試圖藉此施法降雨澆熄這些火焰。
“自不量力！”赤炎赫，二指交疊，直直指蒼穹，下一刻，那條銀龍就直直摔倒在地上，一片焦黑！最後化爲了一灘水。冰凌御炎遭此一擊，也是動彈不得，口吐鮮血。
“冰凌族最高的法術都奈何不了我，你們還能拿我怎麼樣？！”他仰天大笑，“冰凌決，我要你親眼看着你的子民在你眼前死去。他們的死會告訴你誰纔是真正的王！”
說完，他的周身幻化出無數條赤紅色的蛇，那些蛇所經之處皆是一片黑漬！可見那蛇的溫度非同一般！
蛇吐着火色的信子，爬向冰凌族人的身體，不費吹灰之力的貫穿他們的身體，他們的痛苦我看在眼裡，卻無能爲力！淚水奪眶而出，恣肆洶涌。
“不，不要。”我哽咽道。
我聽着他們呼喊着我的名字，
他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我的身上，我怎能辜負？！
怎能啊？！火蛇拖着細長的身體暢通無阻的融入他們的身體，輕而易舉的將內臟吞噬殆盡，直至死亡他們也無法閉上雙眼，他們驚恐的看着我，那是一種無聲的控訴。
“你要對付的人是我，不是他們！”我倔強的擡頭，臉上還殘留着淚痕。
赤炎赫瞬間移動到我身邊，用粗糙的手攥住我的下顎，迫使我擡起頭與他對視，玩味的問道：“你的生命現在比螻蟻還脆弱，就連一個凡人都可以送你歸西。何必我動手？”
“這樣吧，我給你一個機會，歸順到赤炎族下吧。哈哈哈……或許我還會放一你條生路。”嘲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無時無刻不在羞辱着我。
“做夢！”我想甩頭擺脫掉那隻骯髒的手，無奈他緊握不放，捏得我生疼，我咬牙切齒道，“身爲冰凌公主，自然是與冰凌生死同穴！”
赤炎赫不悅的甩開了我的下顎，他站起身，邪肆移開了注視着我的目光：“媚兒。”
“在！父皇！”赤炎媚上前一步，俯視着我。
“冰凌月，你最在乎誰呢？”赤炎赫的眼神掃過地上的衆人，不管是普通的族人還是高修行者此時都已疲於應付他們任何的攻擊了。我下意識的看向冰凌御炎，發現他因爲虛耗過多，半跪在地上。而帝賦此時卻仍未清醒！頓時間，我面如白紙。
“原來是他們啊！”赤炎赫拖長尾音，那姿態像極了狩獵者蔑視垂死掙扎的動物一般，看的人毛骨悚然，“魅兒，動手吧。”
“是！”赤炎媚盈盈一欠身，華麗的轉過身，媚笑着走向帝賦。五指張開，火鞭已然展握在手中，或許是因爲有了靠山，那火焰與之前又有了增長，她執着鞭子，故意將身形一頓，看了我一眼。
我瘋了一樣的搖頭：“不！”
不行，不能再這麼下去了！如果可以救下冰凌族人，犧牲我一個又有何不可？可是，可是我該如何喚醒冰凌之心？！我用雙手死死的扒着泥土，拖着自己的身體往前挪動。每動一下，我的身體都叫囂着那種被撕裂的痛楚，腰肢以下的部分，根本就無法動彈！我甚至可以感覺得到那些斷裂的骨頭在我的體內裂開，裂開。
“姐姐！”冰凌御炎見我如此，不顧一切的站起身衝了過來，就在他的手快要觸及到我的時候，一條巨型火蟒突然竄出，用健碩的尾巴把他狠狠的甩到了一邊。
“小御！”我歇斯底里的大喊，他被砸到地上，土地因而凹陷了一塊，他忍着巨痛牽強的衝我扯出一絲微笑，鮮血不斷從他的嘴裡涌出。
“放心，等一下就輪到你了。”赤炎赫似是很滿意我的痛苦。
赤炎媚高舉起火鞭：“冰凌月，求我啊。或許我會給他一個痛快。”
我緊咬下脣，我知道不論我是否求她，他們都難逃一死，這彷彿成爲了一個不可逆轉的結局。
赤炎媚見狀，眼中殺意盡現，將火鞭往空中一拋，雙臂大張，火鞭瞬間變成無數條火舌，隨着手的下沉，火舌盡數襲向他。
我手腕交疊，念着咒詞，卻使不出任何法術。幾次三番後，我的手腕被磨破了皮，血從裡面滲出來。
“噬！”赤炎媚大喝一聲，蛇接到了指令，直撲向他。
快醒醒啊，帝賦！快醒來啊！
“不！”我歇斯底里的大喊。
火光閃過，那些蛇全被攔腰階段，然後迅速的合攏成一條火鞭，回到了赤炎媚手裡。
“夠了。”一個衣着赤紅的男子站起了身，我淚眼娑婆的望過去，“青……衫，青衫師兄……”
青衫俯身探下，輕撫着我的髮絲，眼底裡有着深深的痛楚，他怎麼可以忘記他的小師妹？那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啊：“小影，對不起。”
“我就知道是你！”我放聲趴在他的身上，淚珠毫不吝嗇的落下，綻紅了多多花，“小影不怪你，你一定是被奸人所害的！小影不怪你。”
“呵呵，青衫，倒是個不錯的名字。”赤炎赫帶着威脅的語氣開口，“別忘了你是哪族的人！”
青衫溫柔的看着我，像以前那樣輕輕拍了拍我的頭：“小影，師兄會贖罪的。”
“你何罪之有啊！青衫師兄，小影不怪你！你快回來啊！”我看着他漸行漸遠的身影，他正向赤炎赫靠近，帶着死亡的決絕，“回來啊。求求你，回…….來啊…….”
只見他衣袂翻飛，火焰撩過他的手臂，像是一朵聖潔的火蓮，綻放最後的光芒。他手腕相疊，轉了半圈，頭微微低下。咒詞我已經聽不太清了，只聽到最後一句。
“……舍我來生。”
赤紅色的火焚燒着他的軀體，突然從他的身後展出數條粗長的火焰，橫掃向赤炎族人。
“真是愚昧啊！”赤炎赫挑起眉，五指張開，蓄勢待發。
“破！”兩股強大的火焰相撞擊，氣流被逼出數十米，所有的生物都化爲了灰燼，有部分修爲不高的赤炎族人抵不住波及，被火焚燒盡了身體，然後一個個爆破。
赤炎媚沒料到他會拼死一擊，猝不及防的一擋，卻還是被火燒傷了身。
“好……好強大的力量。”赤炎媚捂着肩膀，從牙縫裡擠出這些話。
青衫最後望了我一眼，寂靜的微笑了：“小影。”
“青衫師兄，快收手啊！”
“來不及了。”青衫微微搖頭，遣盡了他所有的修爲的靈力，火蓮瘋長，他忍受着烈火焚身，身體在那些火中湮滅。
火蓮炸開，血色飄飛，落在我潔白如玉的臉上，深深的灼痛了我的心。在漸漸減小的火勢中，我看
到了赤炎赫巍然的身軀，他用手擦去嘴角的鮮血。
“不愧是我赤炎族的人。”他嗜血的看着空中的血沫，讚歎道。
我默然低下頭，彎起了嘴角。淚落在土裡，寂靜無聲。我想我明白如何喚醒冰凌之心了。
原來要用血做引子，原來需要仍其反噬。
“我要你們付出代價。”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霎時冰藍色的光芒大作，照徹了整個世界。
狂風大作，羅裙退去了冰藍的色彩，漸變成冷傲的白色，潔白的髮絲開始伸長，伸長，一直蔓延到了地上。寒風吹來散落在臉前的碎髮，衣袂飛速向後拍打，猶如不斷撞擊礁石的浪花，絕美的耀眼。我站起身，煥然一新。
帝賦好像也感應到了不妙，緩緩的睜開眼。
冰凌族人仰頭觀望着我，仰視這個高高再上的女神，神祗一般。那是他們所有的救贖。
“姐姐。”冰凌御炎如置身於夢境，喃喃道。
我將左手放置在心房上，感受着它微弱的搏動，如果沒有這些紛爭，多好？我要的只是平平靜靜的生活，和戀人守着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誓言，執子之手，相約白頭。然後守着那些師兄，父皇母后，弟弟和那些族人，安享天年，無所建樹也無所謂。
可是，終究不行啊。
“真是可惜了呢……”我悵然嘆息，將自己的血液一點點的抽離。
“你……怎麼會這樣？！”赤炎赫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她明明身受重創，危在旦夕了，怎麼會這樣？！頓時，他周圍殺機騰騰，他不容許仍和一個意外的存在。不允許，絕不允許。
火色的熱浪一波接着一波襲來，我向青衫師兄死前那樣，寂靜的微笑着，將手輕輕一推，須臾之間，冰凍三尺，火甚至還來不及作威作福就被封殺了。
呼吸漸漸的衰微，死亡正在向我靠近，體內的血液被凍住，心臟猶如被固定在一個不斷縮小的容器中，隨時準備爆裂。看來要速戰速決了。
手深陷入心房所處的位置，聖潔的光芒從心房射出：“冰凌之心，前塵之力。水既爲冰，凝冰重綻。”
雷聲隆隆，響徹雲霄。大雨傾盆驟至，讓人猝不及防。雨連成一片，最後匯成水簾，似乎整片烏雲都凝成水狠狠的砸下。下一刻，光芒從空中那抹濃重的色彩穿過，雲層之上竟然開出了一朵冰凌聖花，凝冰蓮！
“滅！”我莞爾一笑，飄飄飛起，仍由自己融入凝冰蓮，一顆淚水滑落。
再見了，賦。
再見了，小御。
再見了，離殤……
族人們，這一次，真的是永不相見了……
那些光芒在觸及赤炎族人時，全部變成了一柄柄冰刃，直直的插下，甚至還有些是從他們體內刺出！他們的血順着冰柱流出。
“不！”赤炎赫嚎叫着，順帶着的還有此起彼伏的慘叫聲。
我的心真的好痛，我不想離開你們。真的不想……不是因爲怕死，而是因爲，在這一刻，我知道了我的不捨，我知道了自己擁有的是那麼的多……
我看到柔和的光透過我的身體，一切都要成爲過去了。父皇母后，我總還算對得起你們了……
冰凌御炎掙扎着站起，咒詞陣陣，眼神堅決，姐姐，我不會讓你死的。
我感覺到自己的身子正在被充盈，血液開始流動，我奇怪的睜開眼，卻看到了身旁的他，正在——以命抵命……
“小御，住手！你會灰飛湮滅的！”我驚恐的祈求他，真的不要啊。
“幽幽之冥，不納汝靈。”他深深的望着我的眼眸，口裡卻念着冰凌族的禁術。
縱然如此，我也失去了一身的法術，落在地上。眼淚斷了線，我不顧一切的擦着，不想錯過那些有他的視線。
“姐姐，是不可褻瀆的。”這是他最後一句話，他的聲音是那樣的虛弱，那種血液被凝固後抽離的痛苦恐怕也只有我和他才能明白。
“啊！”聲音已經嘶啞，全然不像女生的嘶吼喚醒了所有的傷悲，凋零了這世界的色彩。冰凌御炎掉落在地上，我連滾帶爬的跑過去接住，他摔落在我的身上，我連忙抱起他。
“小御，痛不痛？有沒有摔痛你？都是姐姐不好！姐姐以後一定不會再讓你痛了！”我緊緊地抱着他，他一直一直沉默着，眼睛也不曾睜開。
眼淚已然幹了，再也流不出了。
懷裡的他……通體冰涼……心跳不再……
“小御，醒來好不好？聽姐姐的話，醒來吧……”我溫柔的開口，給予他我所有的溫度，“我要生氣了，這麼睡着，真的不好。”
隨着凝冰花的消散，赤炎族的人都已消弭無影。烏雲散去，一切都陷入了死寂……就連小御的身體也隨風消散，化爲了一縷輕煙。
我恍若未知一般，緊緊地攥着一顆冰藍色的珠子。
“小御，你連姐姐的話都不聽了，居然自己一個人走了……”說着說着我突然哽咽了，“出來吧，姐姐一定不會怪你調皮的……”
“真的，不會的……”
帝賦緩緩的走過去，抱着她，不發一言。所有的族人都跪在地上，爲他們逝去的英雄默哀。
依稀間，我看到他臨死前的笑顏，聽到他在說，“姐姐是不可褻瀆的。”
——
次年初春，軒國新帝即位，翻開了慕容世家稱霸的篇章。等位那日，他立了一位皇后，名爲祭玥。只是從未有人見過她。
繁華散盡，歸於虛無……
天邊的雲如潮涌，幻水城寧靜如常……
紅日落山，拉下了所有的帷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