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工, 廿七和新認識的幾個武行一起去影視基地外面的小館子擼串。他給阮卿打了電話說不不回去吃晚飯了。
倒不必擔心阮卿,市中心想吃什麼吃不到,儘管叫就是了。
晚上回到家的時候已經九點多了, 剛一進家門,阮卿就聽見聽音過來了。
“你胡虜嗯~”她嘴裡咬着零食, 含混不清地說着,撲過來想要抱他。廿七忙伸直手臂擋住了她:“別過來,我身上髒。”
今天這衣服不僅在地上打過滾, 還套着發臭的戲服一整天,都沾上味兒了。
阮卿把零食強嚥下去,湊近聞了聞,果真聞到了不太好聞的味。
這不是廿七的汗味。廿七的汗味是很好聞的, 並不臭。
“戲服是臭的。套了一天。”廿七說,“我去洗澡。”
男人洗澡很快, 不一會兒就洗出來, 又是清清爽爽的了。
兩個人擠在臥室落地窗前的美人榻上,阮卿抱住他聞了又聞,問他:“今天怎麼樣?”
廿七說:“第一天比較輕鬆, 上手挺容易的。不過現在給的錢少。”
阮卿說:“剛入行肯定都是這樣的。你看嶽萌現在我也不能給她太多, 得預留好漲工資的空間才行。關鍵是你覺得怎麼樣呢,這個工作能不能長期做下去?或者以後有沒有發展的空間?這個行業我完全不懂的。”
“我知道的也淺,得再看看。”廿七說,“明天還要去出外景。”
阮卿點點頭,問他:“辛苦嗎?有沒有受傷什麼的?”
“我看到有人受傷, 擦破皮, 倒也不重。”廿七說,“至於我, 你放心,我和他們就不在一個時代。”
除了老莊,廿七今天也算是第一次正式地和這個世界的武者打交道了。
他跟他們問了問,瞭解了一下,然後真的明白阮卿曾經對他說過的話了。
這個時代,甚至稱不上低武時代,這真的已經是末武時代了。
武行們時有受傷、磕碰、破皮的,都是難免的。
他就算是“摔倒”在地,也早在落地的瞬間已經將所受力卸盡了,根本不會受傷。
阮卿坐在他腿上,按住他肩膀認真地看他,最後總結:“你還挺喜歡的?”
“是呀。”廿七說,“多少也算是結交了一些,嗯,同道?”
該是武林同道,但現在已經沒有武林了。
阮卿長長吁出一口氣,好似有無限惆悵。
廿七把她往身邊攏了攏:“怎麼了?”
阮卿說:“我擔心了一整天。”
廿七好笑:“我又不是小孩。”
阮卿有點失落:“你不懂。”
她伸兩手作出捧着的姿勢:“以前,你天天跟我在一起,要說什麼要做什麼該怎麼選,都聽我的。現在,你蹦出我的手掌心了,那種感覺,別提了。”
廿七走出去,作爲一個獨立的人,而不是“阮卿的男朋友”,開始獨自去跟這個社會打交道。
他在她臂長難及的地方要說什麼做什麼,她完全掌握不了了。
阮卿終於能理解阮媽媽了。
“以前不明白,現在明白了。”她說,“那種脫離你掌控的感覺真的難受。我媽對我應該就是這樣,所以她就老想控制我。”
想讓別人順從自己乃至服從自己,是人骨子裡隱藏着的一種本性。
有人直白一點命令你,有人卑劣一點PUA你。
“真是可怕。”阮卿一個激靈,說,“不,我不會變成她。”
決不變成自己討厭的樣子。
她很快調整好了自己:“快跟我說說,今天都幹什麼了?有什麼明星沒有?”
“明星不知道,我也認不出來。”廿七笑說,“是有那麼幾個男女,都長得出色。他們幾個人拍的戲份很多。我們的戲份很少,但等了很長時間。”
阮卿問:“不能戴口罩的吧?你行嗎?”
“不能。”廿七說,“但我在人羣裡,臉上也敷了深色的粉。導演說我太白了,扎眼。”
阮卿噗地笑出來:“什麼玩意?怎麼回事?”
原來是武行們經常出外景,他們曬太陽多,膚色都偏黑。
廿七紮進去,一眼掃過去,就看到他一個白的。他長得不比主演們差,鏡頭裡構圖就失去平衡了。
廿七說:“我不是太懂這裡說失去平衡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話是當時導演和攝像溝通的話,廿七耳力好,聽見了。
阮卿琢磨了一下,悟了:“你搶鏡了!”
“就是說這個畫面裡,本來大家都應該去看主演,或者去看整個打鬥的場面。結果你太突出了,所有人都是一眼就看到你了。”
“明白了。”廿七說。
阮卿追問:“被鏡頭拍沒事嗎?”
“塗粉了就好。”廿七說,“你有那個東西嗎?叫陰影粉?要有給我用用,那個比黃豆麪好用很多。”
阮卿被黃豆麪逗得哈哈大笑。
廿七掐她:“還有眉筆,我也要用一下。”
臉上稍稍修飾,瞬間就沒了神采,顏值直線下跌。不用戴口罩也不怕鏡頭了。
甚好,甚好。
第二天廿七直接在家做好了面部修飾纔出門。
還是在昨天的影視基地集合。老樊見着他一愣,哈哈笑了:“行,你給化妝師省功夫了。”
今天要出外景,換好服裝之後,廿七跟着大家上了大巴車,被拉到了荒郊野外去。
一大羣羣演都到了,主演還沒來。先拍羣演的戲。
這是個古偶劇,打鬥場面還挺多。
不過別看羣演多,武行其實就那麼些個。
打鬥場面裡,那些羣演都是充人數的。真的打起來的鏡頭,都是武行的。
廿七今天比昨天還順暢。
昨天他是新手,只讓他站外圍,動作也少。
經過了昨天一天的磨合,今天老樊給他加動作了。
拍下來幾組都完成得很好。
導演看成片都讚一句:“這身段好。”
接下來是一段騎馬戲,跟廿七就沒關係了。
武行中的一個人換了衣服,這個鏡頭他是要給男主演做替身的,跟男主演自然要穿同款衣服。
同伴告訴廿七:“他今天這場戲兩千。”
陪着他騎馬的幾個人也有六七百、□□百的。看資歷和戲份了。
廿七都記在心裡了。
他問旁邊的那人:“你怎麼不去。”那人說:“嗐,我不會騎馬。”
廿七說:“該學一學的,會騎的不是拿的錢多?”
“學騎馬成本也高啊。”那人說,“我諮詢過,必須得辦卡,一張卡就一萬多,然後每節課還有教練費,都兩三百一節。這他媽想學下來,好幾萬。手頭沒那麼多錢。”
他還沒提要置辦的馬術服裝和用品呢。
還有馬術場都在離城區特別遠的郊區,往返的經濟成本都還挺高的。
算下來,總成本太高了。又不一定總能接到騎馬戲,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收回成本呢。
廿七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再看導演那邊,要拍的這組鏡頭是追殺鏡頭。
男主演的武替騎着馬從遠處的彎路轉過來,緊跟着追殺者也出現在鏡頭裡。
他們要在拐過彎之後立即在馬上交手幾招,然後劇情裡就是男主角大發神威,砍殺敵人。
廿七他們離得遠。
幾匹馬奔到鏡頭前的時候,地上蹲個攝像師,旁邊有場務弄了兩塊墊子。
當演員們騎着馬衝到這個位置的時候,“男主”舉刀砍殺了一個敵人,那個“敵人”應聲落馬。
身邊那個人說:“這場落馬的戲是他們裡面最貴的,這場他拿三千。”
武行們能拿多少,除了戲份之外,跟風險還成正比。
廿七剛點頭,那個“敵人”就從馬上摔落了。
當然實際上是武行自己從馬上側跳下來的。
他身形一動,廿七就知道不好了。
那個角度那個速度,肯定落不到那兩塊墊子上。
果不其然,那個武行跳馬的時間偏差了短短几秒,身體拋出的弧線直接砸到了地上。
哐地一聲。
這一下摔得不輕。
廿七當即就站起來要過去。
旁邊那人一把拉住了他:“幹嘛!”
廿七說:“他這一下子不輕。”
可以斷定先着地的肩膀肯定受傷了。他這一下是側摔,搞不好連腰胯也受傷了。
旁邊的人說:“不能過去!不能進鏡頭!”
場上鏡頭不止一個,攝像師、工作人員都不止一個人。沒有一個人去扶倒地不起的武行的。
因爲鏡頭還在繼續拍攝。
武行從地上的鏡頭旁邊摔落,這個鏡頭要繼續從下向上的視角拍“男主”奔馳的遠景呢。
誰都不能動,要不然一下子闖進鏡頭裡,這一節就廢了,又得重拍。
直到導演喊了“卡”,大家手上的活都停下來,纔有人過去扶。
結果那個人起不來了。
正如廿七一眼看出來的,肩膀、腰胯都傷到了。
那邊稍微亂了一陣,人是擡走的。
過了一會兒,老樊氣喘吁吁跑過來了:“還有誰能騎馬?馬上格鬥?”
剛纔亂的時候,旁邊的兄弟就說:“麻煩了。”
因爲摔上的這個人,接下來的兩場武戲,都是他挑大樑。
因爲武術和馬術是兩回事。
會武術的不一定會馬術。譬如廿七旁邊這位。
即便武行會騎馬,水平也有高低之分。
有人就只能騎騎,在外圍扮演個跟着主角跑的兵丁護衛之類的。
有人能一邊騎,一邊打鬥。
最危險的就是這種跳馬之類的鏡頭了。敢拍這個的,一定是馬術最好的。
也是因爲他是最好的那個,所以br />
現在沒人了。
這邊有兩個湊合能騎着跑的。
但是馬上的武戲不太行。武行,馬不行。
武術和馬術,隔行如隔山。
老樊急得一頭汗的時候,廿七站出來了。
“我會騎馬。”
“馬上武戲也可以。”
“需要的話,剛纔那種跳馬的鏡頭也沒問題。”
他說:“就是得加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