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3-第16彈

忘記那情那景, 做一個孝順懂事的乖兒子,才能在沈家繼續立足,是從他七歲那年無意中聽到母親和那個覆在她身上狂亂縱情的陌生男人之間的對話之後, 得曉的生存法則。

“當年勾引你爸的那個賤女人如果還活着的話, 總有一天會帶着他們的野種找上門來, 爭你的繼承人位子。”

兩小時前尚在陌生男人身下喘息尖吟的母親扮回端莊貴婦, 來到琴房, 對坐在鋼琴前獨自發怔的兒子不厭其煩地耳提面命時,他幾不可見地微一冷笑。

完成合並,宋家已無利用價值, 便打算拋棄髮妻,將小三扶正。從記事起, 母親便時常帶着這般急功近利的冷怒面孔, 痛斥父親的忘恩負義。可朝夕相對, 他很清楚母親跋扈的個性,也可以猜得父親不願繼續和母親生活下去的理由並不全然是被外面的女人迷得神魂顛倒。只不過母親的抱怨, 他駁斥不得。因爲母親和她的情人所說的那個秘密。也因爲彼時的他不過七歲的孩子,若是離開這座富麗清冷的大宅,根本無處可去。

所以父親對他這個意外出生的獨生子並不待見也好,母親一心利用他坐穩沈家女主人的位置也罷,封了自己的心, 循規蹈矩, 小心翼翼。一年後, 依從雙親的安排, 獨自登上去往英國的飛機, 在當地的名校開始接受嚴苛的精英教育。直待內心深處的不安與牴觸被枯燥的生活撫平。理所當然,將自己磨成雙親希冀的出類拔萃的繼承人, 才換得父親的另眼相待。

立在落地窗前望着底下車水馬龍的繁華景象,沈嵐目光漸漸晦深。

出於利益的聯姻,更加需要用心經營,偏偏母親是個不願遷就的人。如不是離婚的當口,一無所出的她終於懷上沈家的骨肉,對兒媳婦的張揚跋扈早有微詞的祖母許已準允父親離婚另娶,而不是爲了沈家的體面,棒打鴛鴦,嚴令父親和同樣懷了沈家骨肉的那個女高音分手。所以自然而然,他這個在不適宜的時機降生於世的兒子成了愛情失意的父親的遷怒對象。從小到大,不曾抱過他,不曾對他微笑,乃至一年到頭都說不上幾句話。直待二十四歲那年,學成歸國,進入鴻揚工作,他和父親的距離才因公事的關係漸漸拉近。可現在,又因一樁莫名的變故,漸行漸遠……

想起之前父親冷然告訴他,除了季悠然,他可以娶任何一個與他情投意合的女孩。手漸攥成拳,實在想不明白父親爲何一面不允悠然做他的兒媳婦,一面親近那個女孩,幾近討好。竭思其中的可能性,眉頭越蹙越深。

“副總裁。”

太過入神,未有聽見身後的敲門聲。有要事彙報的張秘書只得不請自入,見年輕的沈家繼承人立在落地窗前,兀自出神,知他是在煩心老爺子最近的反常之舉,一陣暗歎。但作爲副手,東家的私人事務不便置喙。將一摞文件放在辦公桌上,簡要彙報後,順便告訴恢復平日淡漠神情的少東:“今天季小姐有場重頭戲,老爺子要去片場探班。”

看着臉色剎那陰沉的年輕少東,張秘書又是一嘆。從嵐少歸國進公司便跟在他身邊,還是頭一回見到這位極重事業的天之驕子對一個女孩如此上心。可重門第的沈夫人不喜那位孤兒出身的季小姐倒也罷了,在週年酒會上百般維護季小姐的總裁也極力反對嵐少和季小姐交往,難免匪夷所思。加之前些天,總裁不顧病體去了趟影視基地探望季小姐,關於這對父子與季小姐之間的曖昧流言已在公司悄然傳開……

腦海勾勒那雙喜怒不形於色的深沉眸子,張秘書暗忖對季小姐關心過度的老爺子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三番兩次去片場看望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新人女演員。如不是身患帕金森症,這般反常的舉動幾要令人懷疑老爺子是有意效仿那個和兒子搶媳婦的唐明皇,來場老牛吃嫩草的荒誕戲碼……

幾不可見地搖了下頭,見少東的臉色越發不善,張秘書頗頭疼今天可能又要捨命陪這位拿工作發泄心情的太子爺加班到凌晨。可出乎意料,少東放下手中的文件站起身:“推遲今天下午的主管會議。讓林司機把車開到樓下。”

不用猜也知道近來憋屈的少東是忍不住要去影視基地,找他家老子攤牌。張秘書走出辦公室的時候,揉壓了下太陽穴,頗感豪門深似海忒有道理,真是越發看不懂這些個有錢人到底在想個啥。不過八卦歸八卦,還是盡責地通知司機林叔來接沈大少爺去影視基地。

“今天老爺子也在片場,有狀況立刻給我來電話。”

嵐少放話不用他跟去影視基地,只得叮嚀老實憨厚的司機大叔看緊少爺,一旦出了亂子,立刻通知他去救場。

最近被喜怒無常的老闆生生熬出幾根白頭髮、越發覺得自己可以轉去公關部處理危機事件的張秘書看着儼然平靜的年輕少東坐進車子,扶了下額,暗禱老闆不要看到佳人和自家堂弟拍限制級鏡頭,就將近來積下的火氣一併爆發出來。殊不知片場那頭早已陰雲密佈。瞅着男女主角站得老遠,卻是不約而同地虎着一張臉,銀花暗自哀嚎雙重間諜的自己其實不是劉德華,也不是梁朝偉,而是:“倒黴變成炮灰的秋生大哥……”

遙想當年《無間道》裡的黃警官壯烈犧牲的情景,已然收山做良民的火蝴蝶大姐慨然腹誹好人沒好報,媒人更難做。撇撇嘴,看在雷憶之前支了一筆豐厚的報酬的份上,決定再做一回炮灰,代他安撫焦躁不安的老婆。嘆口氣,攥緊手裡的事物,小心翼翼地靠近此間氣場強大的紫老大:“先拜拜吧,免得過會又吃螺絲,被那個人妖……”

只可惜還未擡起手中的事物,便見即要噴出火來的美眸掃來一道寒冽眼神。縮了縮脖子,暗地裡怒罵編劇吃抱了撐的,爲了收視勁爆,安排這麼齣戲來——雖在觀摩了數不清的□□片的她看來,這場露點極少的[嗶——]戲其實小兒科得很……

望着面前那個的女子,銀花暗歎這位本就保守過度的大姐最近入戲太深,越活越回去,可又不好太歲頭上動土,只得將手裡那隻髒兮兮的玩具雞塞給女子:“好好‘恩’它,讓你一條就過,不會太尷尬。”

也許是耳背,將NG聽成恩雞,這個脾氣跟牛一樣固執的妮子自此之後總是懷疑自己吃螺絲,被妖男導演喊停也許真是因爲自己沒有對雞神仙恩謝。後來傳到她那二十四孝的好老公的耳裡,竟然跟着老婆一起人來瘋,動員ZERO的兄弟搜來這隻戴墨鏡的迷你小雞快遞來片場。也說來邪門,自從得了這隻痞子小雞,紫老大的NG次數竟然越來越少,對白更是說得倍兒順溜。連那個對演員苛刻得要命的妖男導演也說這隻玩具雞忒神奇,讓底下那些老說錯臺詞的演員同來頂禮膜拜……

闔了闔眼,正忖自家老大手裡的那隻邪門的痞子小雞忒不和諧,助長迷信之風。那位即將要和自家老大上演更不和諧的鏡頭的男子悠悠朝她們走來:“露得不多,保護措施也會做到家,你不用擔心。”

幾個月接觸下來,深知面前的那個怪丫頭在那方面極端保守。沈清淡悠笑着,湊近一臉緊繃的女子,“我很君子,不會亂吃豆腐。”當即令女子挑高了眉,“這種傷風敗俗的情景壓根不該出現在劇本里!”

只不過君子一諾,駟馬難追。那個從頭到腳無不透着詭異氣息的編劇既然允諾利用他手頭的資源,替她找出那個拋棄季姑娘和她腹中骨肉的混帳男人,也便只有遵照協定,完成這個荒唐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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