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妄
薛華鼎推心置腹地說道:“呵呵,說句內心話,我初來乍到,也跟所有才上任的人一樣,想燒三把火讓自己打開工作局面。張主任,你說難道我就帶着你們向局領導要待遇、要房子就行了?這三把火燒起來似乎也不會很旺吧?……,我的想法,最好還是在工作上有一個新的起色纔是正道,火燒在這裡還是地方。”
張金橋猶豫了一會,說道:“真的,我也說一句內心話。不是我看不起你薛局長,我只是設身處地地爲你着想。你說,你一個新來的能幫我們解決基站問題、設備問題和人員問題嗎?我不是嚇你,我們移動中心涉及到的資金可不是小數目,人員也不是幾個人。褚副局長現在是怕了我,一見我就搖手說,小張,你就不要提錢和人的事了,告訴你,沒有!”
薛華鼎自然不可能在下屬面前露怯,即使最不瞭解有關情況,他的官腔還是可以打的,於是他說道:“即使我不能,我也可以向上級彙報要求解決吧?即使不能完全解決也可以部分解決,總比不理要強吧?”
張金橋賭氣似地說道:“既然你不怕麻煩,那我就說了。”
見薛華鼎點頭,張金橋說道:“影響我們全地區移動通信質量的就是我們安華市的移動網絡,四個縣的移動基站少,幾乎都是幾個孤島,問題都不是很多。可以說,只要解決了安華市的網絡質量問題,我們在全省的排名肯定就會上升好幾個名次。以前爲了適應市委市政府的‘沿江發展、中間張開’城市規劃戰略,我們市局的基站基本都是沿紫江一帶建設的,只在市政府附近纔多建了二個基站。
但是,這幾年城市發展情況不是按原來的戰略進行的,特別是那條到江西、到省城的高速公路建成通車以後,城市整體發展變成了現在的一個‘十’字形結構,沿紫江建的企業和住宅小區都在萎縮了,而東西方向這條線的移動用戶顯著增多。導致的後果是我們基站在沿江一帶有富餘,而在高速高路沿線的容量則相當緊張,覆蓋區域也太少。信道擁塞、話務溢出、掉話率都相當高,我們的通信質量當然就不行了。”
紫江是橫穿安華地區的一條大江,在安華市穿城而過,從城北流到城南。而到省城和江西的高速公路則是東西方向,與紫江幾乎是相互垂直,形成了一個大“十字”形,老的工業企業一般是沿江而建,而最近新建的企業、住宿區則近似地沿高速公里而起,越發使這個“十字”變得龐大了。
薛華鼎快速地記錄着,一邊思考着張金橋所說的這些移動專業術語,他沒有經過移動技術培訓,相關知識還是許蕾告訴給他的,或者是自己在當股長、副局長的時候自學的,也就很不全面、不準確。
張金橋見薛華鼎眼裡露出迷惑的神色,以爲他是在考慮爲什麼出現這種情況,就解釋道:“這些問題不是我們一個移動中心所能夠解決的。因爲基站數量不夠,所以很多區域信號都無法覆蓋。
薛局長,你也知道,一個通話的用戶從一個小區走到另一個小區,他的電話要不中斷並進行平穩交接的話,按道理在其交接的地區有一段是二個甚至多個小區重複覆蓋的,這樣系統才能把這個用戶從一個小區的信道切換到另一個小區的信道上,它的通話纔可能穩定,讓用戶察覺不到通話質量的變化。可是,現在我們的信號都覆蓋不到,我們又不是神仙,能不掉話嗎?我們申請在新區進行基站建設的報告都這麼大一疊,他們那些局領導只知道要我們進行網絡優化,說什麼安華市基站的數目不比其他市的比例低。全他媽的廢話,城市建設、城市佈局都不同,能簡單地按比例來確定基站數量嗎?沒有相應的基礎建設,我們能優化什麼?”
薛華鼎問道:“那你們想沒想過,將沿紫江一帶的基站搬遷到高速公路這邊來?再說,現在上級不是要求逐步實現高速公里網絡信號的全覆蓋嗎?”
張金橋道:“省裡要求的高速公路網絡無縫覆蓋,是針對高速公路本身而言的,並沒有指高速公路兩邊的區域。再說,無縫覆蓋也不是用模擬大哥大來實現,而是準備用新出現的gsm信號來覆蓋。暫時還無法實現,省裡要求我們在2000年之前爭取完成。現在離2000年還有好幾年,我們可不敢瞎整啊。”張金橋沒有急於回答薛華鼎的前一個問題,而是先回答了他的後一個問題。
薛華鼎點了點頭,並快速地在筆記本上記下了。
張金橋見薛華鼎臉上沒有任何變化,心裡感到有點奇怪,心裡想:“難道他沒有聽出我話裡譏諷的意思?還是他不與我這個人計較?”
想到這裡,張金橋老實說道:“將紫江邊上的基站搬遷一部分基站到高速公路旁邊來的想法,我們不是沒有想過,以前褚副局長也跟我們一起商量過。但我們討論了很久還是不行。”
薛華鼎問道:“哦,爲什麼不行,是技術方面不行還是經濟方面不行?”
張金橋道:“嚴格地說二方面都不行。當然,最重要的是技術方面不行,搬過去只能是割肉補瘡,瘡可能沒有補好,那肉可能還割壞了。”
薛華鼎見他說到這裡就不說了,忍無可忍地說道:“張主任,請你說具體一點,技術上到底是怎麼一個不行法,請你不要用這些抽象的詞來跟我說。我承認我在移動方面不是專家裡手,但你也應該尊重我,我現在是在調查瞭解情況。如果你還這樣,我就請其他同志來彙報。”
所謂請其他同志彙報,說清楚一點就是薛華鼎認爲張金橋不稱職,要求改換新的移動中心主任。
張金橋和徐春、樑克宏都是一愣,想不到薛華鼎喊變臉就變臉,剛纔還是有說有笑的,一下就冷若冰霜了。
張金橋再也不敢耍花槍,心裡也有一絲後悔,他認真地說道:“說技術不行,主要是二個方面。一個是我們的基站建在紫江邊上,信號受到江面的反射,基站的密度要適當大一些,也就是說這些區域的用戶的手機信號要強於平地的信號才能保證通話質量,因此基站搬遷的數量很有限。第二是高速公路那裡的網絡建設需要重新規劃,重新建設。我們的人手和精力也有限,實在無力承擔這麼大的任務。此外,還有一個經濟方面的原因。現在江邊建的基站基本都是老基站,如果搬遷的話,除了室內的交換機設備、傳輸設備能利舊的話,其他如機房空調、天線、饋線、傳輸線路等等都要重新購買。這筆投資很大,當時褚副局長就是因爲這個而堅決否掉了搬遷計劃。”
薛華鼎沒有跟他糾纏於該搬遷還是不該搬遷,而是問道:“那你說的人員缺乏的問題,又是什麼問題?哪類人員最缺乏,你希望局裡怎麼做?”
張金橋回答道:“網絡優化人員最缺乏。有的市網絡優化人員和維護人員基本相同。而我們的網絡優化人員只有五個,網絡測試都忙不過來,很難進行實際意義上的網絡優化。而且運行維護部跟我們移動中心的配合也不是很好,我們提出的一些優化意見他們總要否決。就是我們堅決強調,他們也要拖好長的時間來幫我們進行硬件調整。”
薛華鼎問道:“難道你們自己沒有專門的維護人員?硬件調整都要運行維護部的人來做?”
張金橋點頭道:“就是嘛。我們都已經提出過幾次了,可局裡就是不給我們配這個機構。其實局裡不給我們機構也可以,就將這些我們必須要的技術人員直接歸入到網絡優化部門也行。我說了多次,一點效果也沒有,反正他們答覆就是沒人給我們。”
薛華鼎問道:“你們的培訓情況如何?”
說着說着,張金橋的語氣又大了起來:“薛局長,你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我就有氣。你說,我們移動中心的人到國內培訓的機會都少,有的人卻跑國外幾次了,很多人都不服氣。”
薛華鼎道:“是你不服氣吧?你沒出過國?”
張金橋慚愧了半秒鐘,說道:“去過,可我只去了一次。有的人出了三次國了。說出來你肯定不信,他們設備引進辦的就有人去年出了三次國,嘿,嚇人吧?本來這些出國指標是因爲購買移動設備得來的,應該給我們移動中心傾斜一下吧。靠,不但不傾斜,反而是我們移動中心去的更少。真是想起就讓人寒心,人不能自私到這個程度嘛。”張金橋忿忿不平地說道。
樑克宏小聲道:“你還好想一點,你們移動中心的正副主任都去了。我們新技術開發中心就我一個出過國,我被我手下的說了好多次了。”
薛華鼎對張金橋道:“這種事情是局裡統一安排的,難道買移動設備就該你們出國,不都是局裡統一投資的?我問你培訓的事,你扯那麼多幹什麼?”
張金橋道:“出國培訓也是培訓啊。現在我聽說市局有一批真正的出國培訓名額,四個指標,到現在我還不知道會不會給我們。”
“真正培訓?”薛華鼎問道,也不由自主地在“真正”二字上加重了語氣。因爲他上次出國考察就是名義上考察,其實完全是遊山玩水。
“是的。培訓時間二個月,最後還要考試。我擔心又像上去有個市局一樣派二個五十幾歲要退休的老頭去上課,讓人家老外看笑話,呵呵。”說着,張金橋又笑了起來,其他二人也偷偷地笑着。
薛華鼎聽了,心裡也笑了一下,這件事他也聽說了:人家國外公司是舉行的真正培訓,結果有個市局把它作爲福利照顧給了二個退休職工。於是,二個老職工陪着十幾個小年輕一起上了二個月的課。外國人開始還被這二個老同志震住:實在難得看見這麼一把年紀的人還來學習新技術。
不過,老外不久就看出了異常:老外因爲好奇和欽佩,上課時有意關照他們一點,上課時經常有意識地提醒似地多問他們一些問題。但即使最簡單的問題,他們二個老職工也回答不出來。而且接觸多了之後,發現他們二十六個英文字母都不認識,專業術語一個也不清楚,最後考試連姓名都不知道寫哪裡,也沒有把自己名字的拼音背下來。最後還是翻譯幫忙代替他們把名字填在了適當位置,考試成績也就不得而知了。
回來之後,二個職工找到他們的領導大吵了一通,說是局裡故意出他們的洋相,人家出國是遊山玩水,吃香喝辣,回來還有美金可拿。只有他們在那裡坐了二個月的牢。
薛華鼎有點哭笑不得地對這個不拘小節的人道:“你啊你,張主任。請你認真一點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