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閉四家氨基酸廠不過半個月,傳出了四家企業將集體搬遷廠房的消息,由於牽涉到稅費、土地、補償款等諸多麻煩事情,四家企業集體到嶺西請了兩名大律師,擺開與益楊縣打官司的架式。
侯衛東聽說了此事,對秦飛躍道:“秦主任,我是學法律的,最明白這些事,幾家企業純粹是虛張聲勢,污染嚴重超標,證據確鑿,如果打官司,企業必輸無疑。我估計他們是真的要搬遷,只是想在談判中撈取最大的好處。”
原本風平浪靜,楊森林一次偶然視察,就把滿塘水都弄渾了,這讓身處其中的秦飛躍很是不滿。
“被抓的村民都是鬧事的骨幹,他們一回來,村民又開始蠢蠢欲動,這幾天又有些村民跑到開發區辦公室來討說法,情緒又開始激烈起來。”說到這,他有些氣憤地道:“楊森林也太急躁了,他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以前就是動動嘴,耍耍嘴皮子,現在可是主持工作的縣委副書記,行事也太莽撞了。”
侯衛東端着酒杯,道:“晚上與藥廠談合作事宜,明天接待沙州建築協會,事情多得讓人受不了,我們今天就別說那些煩心事情了,喝酒。”
今天是秦飛躍生日,他也不想請客,只叫上了侯衛東,倆人尋了一個僻靜處,喝灑,聊天。
碰了好幾杯,秦飛躍酒量不如侯衛東,不知不覺就有些酒意了,感嘆道:“以前在青林鎮,我和趙永勝互不賣帳,現在看來也是兩敗俱傷,趙永勝就在科委當副主任,其實也就是混日子等着退休了,我最多能再幹一屆開發區副主任,就算是祖墳冒煙了,青林鎮最有發展前途的還是數老弟,除了你就數劉坤。”
侯衛東道:“粟書記在縣上的口碑也不錯。”
“粟明這個年齡,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混得好能在局行當一把手,也就頂了天,劉坤有關係,年輕,又有文憑,據小道消息,他極有可能要出任府辦主任。”
秦飛躍打了一個酒嗝,道:“馬有財與柳、劉兩人關係都還不錯,以前祝焱掌權,馬有財沒有能翻起大浪,如今楊森林只是副書記,論老練圓滑不及馬有財,益楊最後由誰說了算,還真說不清楚。”
想到劉坤要出任府辦主任,侯衛東心中略有些不舒服。
他沒有對此事做任何評論,換了一個話題,道:“我有一位朋友叫曾憲剛,就是城裡最大陶器店的老闆,他的朋友在沿海開了陶瓷廠,爲了節約運輸成本,想到我們這裡開廠,這個生意你有沒有興趣?”
“你爲什麼不接?”
“新管會要建新城,高科技園只能准入食品、醫藥以及較爲清潔的、科技含量高的企業,這家陶瓷廠投資還不小,只是不符合我這邊的要求。”
秦飛躍很有氣概地道:“我的觀點和你不一樣,益楊招商原本就困難,招來一個算一個,如果乞丐還要嫌稀飯清,恐怕到時一無所獲,這家陶瓷廠我歡迎。”
送走了秦飛躍,王兵送着侯衛東回到沙州學院,如今新管會已是侯衛東的地盤,在他的地盤自然由他做主,喝了酒,也就不必急着上班,回家小睡片刻,也沒有人會來查崗。
人到了一定地位,行爲也就自由了,這如同金錢到了一定程度就有了財務自由,許多想法就能變成現實。
睡到兩點半,侯衛東纔給王兵打電話,聽到汽車剎車聲以後,他慢條斯理地洗了臉,這才整裝下樓。
剛把門打開,就見到郭師母一臉驚恐地站在門口,侯衛東忙道:“郭師母,你怎麼站在門口。”
郭師母嘴脣不斷地哆嗦,好半天才道:“老郭昏倒了,我給行政辦公室打電話,沒有人接。”
侯衛東跟着郭師母進了房間,見郭教授趟在書桌下面,臉色白如紙,已經人事不醒。他見書桌旁有一部電話機,道:“不清楚郭教授昏倒原因,最好別動。”一邊說,一邊就打了120,打完電話,又不放心,又給祝焱的愛人蔣院長打了過去,說明了情況。
蔣院長對侯衛東印象極佳,熱情地道:“小侯,雖然沒有看到現場,郭教授極有可能是腦溢血或是阻塞,如果腦溢血就麻煩了,我馬上派最強的力量,盡全力搶救。”
放了電話,侯衛東見郭師母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不忍心給他說實話,安慰道:“我剛纔跟縣醫院蔣院長通了電話,他們已經派人過來了,應該沒有什麼大問題。”
郭師母就在學院圖書館上本,早就習慣了清靜無爲的象牙塔生活,郭教授突然發病,她一下就覺得天踏下來了,習慣性地給學校辦公室打電話,打通了卻沒有人接,這讓郭師母一時措手無策。
此時見侯衛東三下五降二就將事情辦好,她心裡才穩定下來,跪在郭教授身旁,見老伴一動不動的樣子,淚水禁不住一串一串地流了出來。
幾分鐘以後,救護車絲毫不顧學院的安寧,極爲囂張地在學院裡橫行,惹得無數師生爲之側目。
侯衛東見郭師母的狀態,便也上了救護車,陪着郭師母到了醫院。郭教授被推進了手術室以後,侯衛東與郭師母坐在手術室外的長椅子上,王兵開着車也跟了過來,就主動去辦醫院手續。
侯衛東提醒道:“這事,跟不跟郭蘭說。”
郭師母這纔想起這茬事,望了望手術室,道:“要給郭蘭說。”她心裡想着郭蘭,眼淚又流了下來。
侯衛東只有郭蘭的傳呼機號碼,接連給她打了好幾個,等了十來分鐘,都沒有回電。郭師母眼巴巴地看着侯衛東的手機,道:“郭蘭怎麼不回電話,她怎麼不回電話。”
“她恐怕有事,我再打一個電話。”侯衛東給沙州市委組織部粟明俊的手機打了過去。
沙州市委組織部正在政治學習,粟明俊雖然是主持人,卻早就聽得厭煩了,想了一會辦公室的雜事情,又想着今天晚上的飯局到底要請哪幾個同志去作陪,正在滿場物色人選之時,放在桌上的手機振動起來,見是侯衛東的電話,他便拿着手機走了出去。
郭蘭被叫到外面接了電話,一下就懵在當場,當侯衛東在電話裡道:“你不必太擔心,醫院正在全力搶救。”她才清醒過來,道:“我馬上趕回來。”
漂亮女孩子常有先天的優勢,郭蘭不僅漂亮,而且很低調,調到沙州市委組織部以後,很受領導們的好評。
粟明俊關心地道:“我派車送你回去,沙州醫療條件比益楊好得多,如果有必要,就轉到沙州來,你提前給我打個電話,我幫你聯繫醫院。”
等到郭蘭心急火燎在趕了回來,手術已經結束了,她跑進病院的時候,蔣院長帶着幾個醫生也剛好進來。
蔣院長對主治醫生道:“劉主任,郭教授是有名的學者,要用最好的藥,最好的護理人員,不要怕花錢。”劉主任長得白白胖胖的,很有些學者風度,道:“郭教授是腦阻塞,經過緊急搶救,現在沒有危險了,我們正在從沙州調針劑,只要在六個小時之內用這個針藥,就不會留後遺症。”
郭師母不迭地點頭,道:“謝謝郭院長,謝謝劉主任。”
郭蘭這時進了病室,見父親無生命危險,這才鬆了一口氣,郭師母見到女兒,反而如見到主心骨一般,又開始抹眼淚水。
縣醫院派了醫生,坐了由王兵駕駛的三菱車,一路上速度超過一百三十邁,風馳電掣般從沙州到益楊跑了個來回,居然沒有到二個小時。
這一劑針藥下去,衆人都鬆了一口氣。
由於搶救及時,又用了好藥,六個小時以後,郭教授終於張開了眼,得知病情以後,見老伴和女兒眼睛紅腫着,道:“別哭,腳指還能動,問題不大。”此時,他手上還沒有多少知覺,只是很麻木的感覺,卻安慰起這世界上最親的兩個女人。
侯衛東見沒有大礙,晚上又約了蔣光頭和秀雲藥廠高旺,道:“郭蘭,我先走了,剛纔校辦人看望了郭教授,晚上七點幾位院領導要來。”郭蘭將侯衛東送出大門,道:“今天全靠了你,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侯衛東見郭蘭衣服上全是汗水,神情疲倦,少了些幹練,多了些小女兒態,道:“別客氣,你要用車,直接給我打電話。”
看着小車慢慢地淡出了視線,郭蘭突然想起幾年前在學院後門舞廳的偶遇,心道:“留了幾年短髮,也應該變一變髮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