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辦綜合科長任小蔚離開了辦公室,楊森林便坐回到位置上,侯衛東原以爲他要結束談話,不料,他繼續道:“益楊土產公司是有貢獻的企業,曾經紅遍了嶺西,在外省也有知名度,就算衰敗如此,在老百姓心目中銅杆茹仍然是名牌產品,振興益楊土產並不是一件空話,很有羣衆基礎的。”
侯衛東向來對益楊土產任何事情都高度警覺,琢磨着,“楊森林爲什麼突然講起了益楊土產,他是什麼意思。”
“土產公司老廠在縣城正中,一大片破爛廠房影響城市形象,搬遷事在必行,我看了新管會給縣委寫的報告,你們的思路很好嘛,我也完全同意,益楊土產公司將是第一個進駐新管會高科技園區的企業,新的益楊土產公司必須要建成現代化的廠房,成爲一流企業,你作爲新管會主任,要多動腦筋,把好事辦好。”
聽到新管會高科技園區這個新名詞,侯衛東楞了楞,馬上反應過來,楊森林這是指新管會西南角的一塊工業用地,他道:“楊書記,新管會轄區內土地根據地段不同,三萬到五萬不等,到時我們跟顧總一起看地段,儘快把土地落實下來。”
這時,樓下的吼聲一陣緊過一陣,楊森林依然神色不變,道:“我估算了一下,廠房、廠庫等設施,略需要一百畝,你心中要有數,但是不必聲張,我傾向於溫州方式,徹底將益楊土產公司改造成股份公司,這個土地作價方式要認真研究,即不能讓新管會吃虧,也不能讓益楊土產公司望而生畏,縣財政將對土產公司搬遷進行適當補償。”
正談着,響起了敲門聲,進來的人是公安局長商光化,他沒有穿警服,只穿了一件普通的衫衣,後背上全是汗水。
“楊書記,鬧事的羣衆情緒很激動,把縣委大門口電動門推翻了,羣衆堅持要與您見面。”
楊森林見局面有些失控,沉着臉道:“秦飛躍和左貴林到了沒有?”
“到了,正在做勸解工作。”
“對於羣衆的正當要求,我們要千方百計滿足,但是對於帶頭衝擊政府的,一定要依法嚴歷處理,你作爲公安局長,這一點必須掌握。”
商光化聽到這句話,道:“楊書記,明白了,我馬上派人進行暗拍,一科民警已經混在人羣中,爲首分子肯定逃不了。”
商光化離開以後,楊森林給高副縣長打了一個電話,道:“高縣長,在哪裡?趕緊回來,開發區污染企業周圍的羣衆堵了大院,就由你全權處理。”
掛掉電話,楊森林神情又平靜下來,道:“沙州市有一個建築協會,會長是建委柳副主任,我已經與他聯繫了,爭取在五月底之前,請建築協會的會員們到新管會,益楊縣的水平太差,你看看街道上的房子,全部是灰撲撲的火柴盒子,不美觀,又小器,沙州新月樓,你去看過沒有,那是沙州最優秀的小區住宅,以後,新管會的建設都要以新月樓爲標準。”
楊森林早就看中了益楊土產公司那一塊地,那塊地處於人流量最大的老城中間,面積足有五十畝,如果用來開發房地產,絕對是物超所值。
從楊森林辦公室出來,侯衛東徑直下樓,大門被人羣堵得嚴實,車輛無法開出去,他就坐在車上,一邊翻着文件,一邊看着院子裡的吵鬧。
院子裡吵成了一鍋粥,高副縣長在縣府辦、信訪辦同志的保護之下,大聲地喊着話,但是人羣吵得歷害,一時之間哪裡招呼得住。
這時,院外出現了十來名身着制服的警察,不遠處還停着幾輛警用客車,裡面是防暴隊員。城關鎮和開發區也調來了不少幹部,他們平時就與村民頗爲熟悉,來到村民堆裡,開始單對單地做起了勸導工作。
到了十點半,吵鬧幾個小時的羣衆也累了,終於同意了信訪辦意見,選了十來個代表去座談,其他的人就坐在花臺周圍休息,抽菸,喝水,還有老人帶着孩子,也就在花臺邊行方便之事。
十一點,十幾個代表走了出來,過了一小會,散佈在周圍的羣衆便散開了,在縣委縣政府大院留下了滿地紙屑殘渣。
楊森林站在看着被推倒的電動門,又給商光化打了電話,道:“今天這事你們怎麼處理?”
商光化心中早有了計較,道:“村民違反治安管理處罰條例,影響了國家機關正常辦公程序,由於他們人數太多,法不責衆,我們打擊帶頭鬧事的刁民,最起碼要治安拘留。”
楊森林聽到刁民兩個字,心裡有些不舒服,可是他站在窗臺上看到院子裡的情景,也就沒有斥責商光化,交待道:“你們要注意方法。”
“楊書記放心,我們有錄相,證據確鑿,人也認得實在,他們一個也跑不掉,晚上派上去抓人,村民住得分散,不會有大的影響。”
楊森林叮囑了一句:“注意方法,不要造成大的反彈。”
馬有財很快就在電話裡得知了楊森林安排抓人的事情,他不表態不評價,淡淡地道:“楊森林是改革派,他願意怎樣搞,就讓他怎麼搞,我還是踏踏實實抓具體工作。”
放下電話,他靠着椅子,眼看着對面的條幅,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侯衛東是第二天才知道開發區抓人一事,開發區與新管會脣齒相依,他自然很是在意,得知消息以後,便派了本地幹部到開發區污染企業附近打探消息。
四家污染企業附近村民並沒有因爲有村民被抓而激動,反而由於主心骨被抓了,顯得畏手畏腳,上坡種菜,回家打麻將,日子也就這麼過了。
得知是這個情況,侯衛東也有些奇怪:“昨天他們在縣委大院氣勢洶洶,今天怎麼就偃旗息鼓了。”
十點,益楊土產公司新老總顧鐵軍來到了新管會,他以前是計委副主任,對經濟工作並不陌生,只是宏觀經濟與微觀經濟有巨大的差異,他適應了好幾個月,又渡過了日資併購事件,漸漸地開始有了想法,不過由於益楊土產公司已經被上一任淘成了空殼,如果不進行注資或是進行徹底改革,很難走出困境。
兩人隨意寒暄了幾句,顧鐵軍自嘲地道:“以前在計委以爲自己什麼都懂,現在到了益楊土產,才發覺書本上的東西與現實差距太遠,現在是重新學習。”緊接着又道:“上午,楊書記給我了打電話,讓我到實地看一看土地。”
到了楊森林命名的新管會高科技園區,侯衛東把土地位置大體指了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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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鐵軍臉色變得黑黑的,道:“侯老弟,你這個高科技園區名不符實啊,水、電不通,連條大路也沒有,我怎麼說服廠裡的那一幫老工人。”
“水、電可以馬上解決,這條大路也在規劃之中,新管會和開發區聯合向縣政府打了報告,已經納入財政計劃之中。”
侯衛東曾經參加了對益楊土產公司的調查,知道公司內情,好奇地道:“顧總,益楊土產公司的情況大家是清楚的,早就資不抵債了,沒有錢,你能有什麼靈丹妙藥把廠子盤活。”
顧鐵軍苦笑道:“我又不是孫悟空,可以憑空變東西出來,最初的方案是由廠裡職工集資,搞股份制,有些債務就先掛在帳上,等有錢再還。”
益楊土產公司資不抵債,根本買不起土地,侯衛東不願意被空手套白狼,直截了當地道:“顧總,我是明人不說暗話,這些土地是新管會的啓動資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顧鐵軍道:“其實這個問題也好解決,益楊土產公司佔着城中間的一大塊地盤,這可是黃金地段的土地,賣掉這些土地,我們益楊土產公司就有錢了。”
侯衛東點破道:“益楊土產是縣屬企業,這塊土地的所有權應該歸縣裡,如果益楊土產搞成股份制,這些土地歸誰還是一個未知數。”
顧鐵軍習慣性地取下眼鏡,哈了口氣,擦了擦,道:“不瞞老弟,現在我很爲難,一方面,要動員老員工出錢買股份,這些老員工本身經濟困難,又不想讓錢打水漂,爲了動員他們買股份,我是用房子作抵押,貨款買了十萬股,另一方面,馬縣長的意見是國資控股,而楊書記的意思是民進國退,將公司徹底按照公司法進行改造,兩人意見相左,你說我怎麼辦。”
顧鐵軍說到馬縣長的時候,不經意掃了侯衛東一眼,侯衛東很是敏感,道:“馬縣長有沒有具體的操作辦法?”
“馬縣長是想將新管會的一百畝土地作價爲股份,達到控股的目的。”顧鐵軍對這個方案還是很有興趣的,如果按照這種方案,他仍然是國有控股公司的老總,否則辛苦爲共產黨工作十幾年,一夜醒來,卻成了私營業主,巨大的變化讓顧鐵軍很是困惑,家裡人也強烈要求他調回政府機關。
對於新管會來說,這個方案意味着一百畝土地就沒有了收益,侯衛東呲了一口牙,吸了一口涼氣,道:“新管會這不是白乾了,這可是一百畝土地,不是一畝自留地。”
顧鐵軍就笑:“其實我們兩人都作不了主,楊書記和馬有財統一思想以後,我們按決定辦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