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永書愣愣地站在那裡,有些不敢相信似地望着蕭何吏,半響沒說出話來。
“任局長,我先走了。”蕭何吏低低嘆息一聲,轉身出門走了,臨走前沒忘把門帶上。
出了門,蕭何吏順着走廊向樓梯口走,望望灑在身上的陽光,心裡不禁有些奇怪,以往這種時候,他總是滿腔的悲涼與絕望,但這次,卻好像沒有那麼難受,反而有種解脫了的感覺,渾身上下一陣輕鬆,臉被陽光照得暖暖的,就連下樓的腳步都輕快了起來。
回到項目科,蕭何吏開始整理物品,收拾桌面的時候,看到了段文勝放下的那份名單,拿起來看了一眼,伸手剛要撕,想了想卻又苦笑着搖搖頭放下了。
蕭何吏的物品本來就不多,佔大頭的書籍都放在了同學蘇若風家的地下室裡,辦公用品更是少的可憐,所以三下兩下也就收拾得差不多了。
點上支菸,坐在椅子上,衝動消退過後,蕭何吏開始慢慢意識到剛纔的決定對他以後的人生將會產生巨大的影響。
從現在起,不再考慮工作了,也該爲以後的生活打算打算了,蕭何吏彈彈菸灰,輕輕嘆了口氣。
門突然一響,蕭何吏擡頭一看,原來是段文勝推門進來了。
段文勝臉上籠着一層寒霜,走過來拿起桌上的那份名單衝蕭何吏用力地晃了幾下:“蕭何吏,到底怎麼回事?”
“怎麼了?”蕭何吏心裡清楚,肯定是任局長叫他回來的。
“何吏,你怎麼也學會裝傻了?”段文勝微皺着眉頭,冷冷的目光中含有一絲不屑,將手中的名單一揚:“你跟任局長說什麼了?他非讓我回來搞這份名單!”
“讓你搞你就搞唄,反正對這份名單你是舉雙手贊成的。”蕭何吏吸了口煙,然後輕輕地吐了出來。
“同意的才幹?不同意的就不幹?這是他……誰規定的?”段文勝看樣子是真火了,脖子上的青筋凸出,還差點把髒話也罵了出來。
“沒誰規定啊,或許是任局長的規定吧?”蕭何吏好整以暇地彈了彈菸灰,略帶譏諷地笑道:“你不是常說要提高認識,統一思想嗎?那你就把認識提高到服從領導的高度,把思想……”
“夠了!”一向以儒雅示人的段文勝竟然吼了起來:“蕭何吏,我告訴你!別以爲有任局長給你撐腰,你就可以爲所欲爲!我告訴你,農林局地方雖小,可他任永書也無法一手遮天!”
蕭何吏淡淡地看着段文勝,他知道段文勝一直對任永書有意見,但卻沒想到會有這麼大的意見。
段文勝冷冷地盯着蕭何吏,一字一句地說道:“蕭何吏,你能幹就幹,不能幹也別佔着茅坑不拉屎!想幹才幹,不想幹就不幹,你把項目科當什麼了?不想幹可以,你叫辭職申請,沒人攔着你!”說完,便怒氣衝衝地轉身向外走,估計是要跟任永書理論去了。
蕭何吏有些黯然地笑了笑:“
好啊,我寫辭職申請,你什麼時候要?”
段文勝身子一頓,回過頭有些吃驚地望着蕭何吏,足足過了有五六秒的時間,這才又轉身出門走了。
“唉。”蕭何吏嘆了口氣,把煙掐滅,躺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他知道段文勝一會還會回來的。。
沒多久,段文勝果然又推門進來了,臉上浮現着一種很奇怪的表情,看蕭何吏的目光總也蘊含着一絲複雜。
人有時候就是這麼奇怪,尤其是一個單位的同事,平時矛盾重重,但真到分別的時候,那份反感會突然減弱很多。
蕭何吏知道段文勝這是去任永書那裡瞭解完情況了,便依然懶懶地躺在那裡不動。
段文勝慢慢地走了過來,猶豫了好久,才充滿疑惑地低聲問了一句:“何吏,值得嗎?”
蕭何吏眼睛望着天花板,目光中也有些迷茫:“不值得。”
段文勝略微一愣,隨口問道:“那你還這麼做?”
蕭何吏猶豫了一會,臉上突然閃過一絲激動,翻身坐了起來,直直地看着段文勝,聲音懇切地說道:“文勝,這樣做是對的!你心裡肯定也是明白的!”
段文勝愣愣地看着蕭何吏,不知道該說什麼。
蕭何吏察覺了自己的失態,臉上頓時閃過一絲尷尬,原來自己竟然是那麼急切地想得到認同。
段文勝沒再說話,慢慢走到沙發旁坐下,望了蕭何吏一會,這才笑道:“何吏,剛纔我態度不好,你別見怪,我也是一時憋氣,不到五分鐘功夫,被罵了兩個狗血噴頭。”
蕭何吏笑笑沒吱聲,他知道任局長在那種情況下給段文勝打電話,語氣肯定不會好到哪裡去的,如果段文勝再推辭的話,估計那話就會更難聽了。
段文勝見蕭何吏不說話,便自顧地解釋道:“任局長訓了我一頓,黨校的班主任又訓了我一頓,說我比總理還忙,呵呵。”
蕭何吏笑笑,拍了拍打好的包:“文勝,名單的事我不管了,你弄吧。”說完看了一眼段文勝,彷彿想說點什麼,又彷彿覺得多餘,便笑了笑沒再說話。
“何吏,那你先忙,我上去了。”段文勝站起來笑笑,他能猜到蕭何吏要說什麼,但卻並不希望蕭何吏說出來,因爲他是絕對不會那麼做的,倒並不是認爲自己沒有擔當和勇氣,而是覺得這種行爲太傻,這種犧牲太無謂,雖然心裡也不可避免地被微微觸動。
蕭何吏也知道是白費口舌,便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段文勝剛走不久,陳方凌從樓上跑下來了,推開門,看了看地上的包裹,擡起頭怔怔地看着蕭何吏,突然眼圈一紅,淚就要掉下來,趕緊把頭扭了過去。
蕭何吏有種想走過去給她拭淚的衝動,但猶豫了一下,坐在那裡沒動,笑了笑說道:“這下好了,礙眼的走了,你以後算是舒服了。”
“是啊,可把你盼走了!”陳方凌回過
頭惡狠狠地盯着蕭何吏:“你在農林局,我是一天也不想呆了,前幾天還琢磨着託人調走呢!”
看到陳方凌這幅模樣,蕭何吏心裡竟莫名地感到一陣欣慰,如果陳方凌不鹹不淡或矯揉造作地說些挽留不捨的話,他可能會很失落。
“剛找了關係準備調走,你卻又走了,你就是誠心跟我過不去是吧?”陳方凌惡狠狠地說道。
“呵呵,你送了多少禮,用不用我賠給你。”蕭何吏故作隨意地開着玩笑。
陳方凌不接茬,繼續兇巴巴地一臉恨意:“當了個破隊長,就開始得瑟,你倒是得瑟啊,怎麼不得瑟了,還不把人家蘇局長放在眼裡,這下好了吧,別人都好好的,你卻要收拾鋪蓋滾蛋了!”
陳方凌彷彿越說越氣,說道最後擡腳狠狠地提了一個包裹一腳,卻被裡面的硬物給咯到了,痛地彎下了要抱着腳揉着。
“方凌,你沒事吧。”蕭何吏連忙站了起來。
“不用你管!”陳方凌有些失控地衝蕭何吏喊道。
蕭何吏慢慢走過去,扳住陳方凌的肩膀,柔聲說道:“方凌,我要走了,你就不要再生我氣了,以前我哪裡有惹到你的地方,你大人大量多包涵吧,蕭何吏給你賠不是了。”
陳方凌開始還略微地掙扎着,可掙扎到後來,就慢慢把頭靠在蕭何吏的肩膀上,淚也肆虐地涌了出來:“何吏,我其實不知道你會走,如果知道你走,我就不跟你賭氣了,你知道這半年多我是怎麼過來的嗎,嗚嗚……”
蕭何吏眼睛也有些溼潤,輕輕地拍了拍陳方凌的肩膀:“方凌,起來吧,讓人看見不好。”
“偏不!”陳方凌彷彿又變成了兩年前那刁蠻任性的小姑娘,不但沒有把頭從蕭何吏的肩膀上挪開,而更加變本加厲,伸手緊緊環抱着了蕭何吏。
蕭何吏覺得眼前一陣恍惚,這是曾經多麼熟悉的一幕啊!
雖然只有短短半年多,但這樣的場景卻早已被深深埋在了記憶的塵埃,原本以爲往事都隨風飄散不會重來,但沒想到,一個動作便當年的畫面清晰地勾了回來。
“蕭何吏,你這個壞人,死人,你就不能哄哄我!”陳方凌低頭壓抑着嚎啕大哭起來:“每天看見你我就煩,現在都適應了,以後看不到你,我怎麼辦啊,嗚嗚……”
“方凌,不哭了。”蕭何吏輕輕地拍着陳方凌的**的肩膀,深深吸了一口,然後慢慢地呼出來,彷彿要讓心情平靜下來。
過了許久,陳方凌終於哭夠了,把頭從蕭何吏的懷裡擡起來,盯着蕭何吏問道:“你知道我爲什麼生你的氣嗎?”
“爲什麼?”蕭何吏的語氣裡帶着一絲急切,這個疑問在他心裡好久了,一直想問,卻一直沒敢問。
“因爲有壞人挑撥!”陳方凌恨恨地說道:“雖然我現在認清他的真面目了,知道他不是個東西了,但當初我卻是完全相信了。”
(本章完)